第三章 六叔妥协了
作品名称:春夏秋冬 作者:米汤爱稀饭 发布时间:2016-12-01 14:44:57 字数:4512
父亲第一次打长途电话整整打了一个多小时。我站在旁边看着金额旁边的数字一点点地往上窜,我就把两只手紧紧地攥成拳头,然后又慢慢地放开。父亲依旧用哪种老大哥的口吻给六叔说着话。我能想到此时六叔的表情,那脸色一定比猪肝还要难看。
这一个小时通话结束之后,我在父亲的脸上看到了一种久违的笑容,我知道父亲终于胜利了。可胜利后的父亲并没想到自己已经是身无分文,当他大声嚷嚷着让老板结账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目前的窘迫状况。只见那老板笑嘻嘻地走到电话机旁边看了一眼说:“一共48元钱。”父亲装的很像,他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才说:“哎呀,我把钱落在家里了,要不这样,让我儿子暂时在这里,我这就回家给你拿钱。”父亲说完就一把把我拉到那老板的面前,我看着脸色慢慢变得难看起来的老板,心中莫名的生出一阵恐惧。老板犹豫了一会才说:“那行,你快点,我们这小店关门早。”
就这样父亲把我扔在了小镇上的一个小卖铺里面,自己一个人回家去了。父亲离开的时候,他并没有为自己的这点不道德的行为感到半点不好意思,他把双手插在口袋中一路吹着口哨走了出去。我看着父亲的背影,觉得是那么地陌生。那种陌生感让我站在小店内不停地颤抖。
我在小店里面站的腿脚都有点麻木了,就在我渐渐地歪下去的时候,那个老板拉过一个小马扎冷冰冰地对我说:“坐吧,你那老子不回来我就把你拉出去卖了算了。”我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真假,看他脸色那么严肃,我就把这句话当真了,我知道父亲就是回家也不会有钱的,他是不会回来了。
果然,直到晚上,大街上的路灯都亮了起来,老板不停地走出店门,他把脖子伸的老长,使劲地朝着父亲离开的方向张望。我们又等了大约三个多小时间,老板终于不耐烦了,他猛地站起来,走到我的面前。我看见他恶狠狠的眼睛,不断地冒着火焰。他看了好一会儿,他才一把拎起我说:“带我去你家。”
我带着老板没有去我家,我直接把那老板带到了姑姑家。当然老板不知道那是姑姑家,他站在门前用双手使劲地击打着姑姑家的大门。半天才听见姑姑很不满的声音从院子里传出来,她问:“谁啊?”
那老板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就用那双很无辜的眼睛看着老板。就在我们这样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姑姑把大门打开了。那老板看到姑姑,就气呼呼地说:“你家男人呢,把你家男人给我叫出来。”姑姑站在门前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她以是认错人了,就说:“你到底找谁?”
老板揪着我的衣领,一把把我提到姑姑的面前说:“这是你家的孩子吗?”姑姑一看是我,她心中顿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姑姑把我从那个老板的手中拉了过来,她的脸色一下子变的比猪肝还要难看,她给那老板说:“不就是四十几块钱嘛,你至于对孩子动手动脚吗。”老板说:“你家男人糊弄我。”
姑姑低下头问道:“傻子,你爹买啥欠了人家那么多钱?”我就把父亲给六叔打电话要钱的事一五一十地给姑姑说了。姑姑听完后嘴里不停地说:“你爹真不是个东西。”姑姑进屋给那老板拿了钱,她对那老板说:“钱给你,但我建议你以后别乱说了,那不是我男人,那是我一个亲戚。”老板接过钱,没好气地说:“那我也建议你转告你那亲戚,别再打霸王电话了,再让我碰见,我绝不饶他。”姑姑被气得脸都红了,她一时间语塞,一句话也没能再说出来。
再见到父亲时已经是六天以后了,父亲到姑姑家来找吃的。他进门看见我,他一脸的惊讶,他用他那肥大的手捏着我的脸蛋说:“你怎么在这里?”我被捏的两眼毛金花,嘴里一时间发不出声音来。这时候姑姑走过来一把拉开父亲的手说:“你还好意思问,看你做的好事。”父亲好像已经忘记发生过什么事了,他追在姑姑身后问:“我做什么好事了?”姑姑去忙自己的活,不再理会父亲了。
父亲见在姑姑嘴里问不出话了,他就把目标有转向了我,他指着我的鼻子问道:“你姑姑说老子干了什么好事了,你知道吗?”
我朝着父亲摇了摇头,接着又点了点头。父亲急了,他吼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老子做什么好事?”姑姑停下手中的活说:“我告诉你,以后这孩子就在我家算了,我来养活这孩子,你想干嘛干嘛去,打电话的四十多块钱我已经帮你还上了。听说你已经给老六要到钱了,作为你姐,我劝你还是好自为之吧。”这时候父亲好像才记起我是被他押在那个小卖铺的。我偷看着父亲的脸,在他的脸上我没找到一点点羞愧的影子,他依旧板着那张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脸,他面向姑姑说:“那傻子就先放在你这儿吧,等老六给钱了我就给你送过来。”父亲看姑姑没有反应,就继续说,“哦,如果他妈回来了那我就来把他接回去。”姑姑还是没说话,父亲就把最要的一句话说了出来,他说:“姐,我家现在揭不开锅了,你看能不能给我装几个馒头呢?”
直到父亲离开,姑姑也没有给她这个不争气的弟弟说一句话,我知道她此刻很生气,但最后她还是给父亲装了一包馒头。我看着父亲背着一包鼓囊囊的馒头朝着回家的方向慢慢地走去,突然我觉得心中一阵莫名的悲伤,我心中有点恨自己,也恨父亲。我想,如果我的父亲是六叔,也许我现在就会和城里的孩子一样,坐在明亮的教室里了。一想到教室,我的眼泪就来了,我想一个傻子也许永远不会有走进教室的机会了。
晚上,姑姑和姑父在客房里小声讨论着关于我的事,我站在门口偷听着。我听见姑姑说:“这孩子是发烧烧坏了脑子,咱们带他到医院瞧瞧,也许还有希望治好。”姑父沉默着没说话,我的心跳在姑父的沉默中使劲地跳动着,我就像一个等待宣判的嫌疑人。等了半晌,姑姑也以为或者认为姑父在这个时候应该表一下态,但姑父到底还是没说一句话。姑姑就继续说:“如果王蛋的病治好了就再花点钱让他去学校学点知识吧,这孩子……”姑姑刚说到这儿时,姑父终于忍不住说话了,他说:“你别异想天开了,他毕竟是个傻子,没必要这样去费心思,只要让他在家里吃饱别惹是生非就谢天谢地了。”
我站在门口刚刚提起来的心突然就那样跌了下去,跌疼了,我的呼吸都觉得有点困难。
傻子不傻了
我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没能弄懂是什么让姑姑下了那么大的决心,能让她倾其所有地带着一个傻子游走在省城的各个大医院。
第一次跟着姑姑走进省城的时候,我的眼睛被那座大都市里的新鲜事物冲击的不敢眨一下。我使劲地呼吸,想把这座城市里面的一切吸进我的鼻腔,吸进我的心中,吸进我的记忆。姑姑拉着我的手,她的手心湿津津的。我看见姑姑额头沁出的汗珠,嘴唇不停地动着,却没说出一句话。
我知道姑姑也被这座大都市震撼了,她在每一个十字路口都表现的特别紧张,好不容易穿过两个十字路口,我们却在一片高楼大厦的阴影下迷路了。姑姑拦下了一个赶路的年轻小伙子。只见那个小伙子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看了看姑姑,然后又看看我。姑姑操着浓浓的方言比划着给那个年轻小伙子说着我们要去康复医院,年轻小伙子听了半天,他终于从姑姑的话中听出了康复医院几个字,他就靠自己的理解给姑姑说:“你是想去康复医院?”姑姑一听年轻小伙子终于听懂了她的话,她的脸笑成了一朵花,使劲地朝着年轻小伙点头。谁知那年轻小伙子却望着姑姑摇了摇头说:“大娘,我刚来时间不长,我也不知道你所说的康复医院在哪个地方。”
第一次问路失败后,姑姑只好拉着我继续朝前走。突然在我们面前出现了一座便民警务站,姑姑就拉着我二话不没说走了过去。走进警务站,我看见在桌子后面坐着一个年轻的警察,他看了一眼我和姑姑,说:“你们有事吗?”姑姑连忙陪着笑脸说:“警察同志,请问康复医院怎么走?”那警察倒是一下子就听懂了姑姑的话,他从桌子后面站起来,指着从警务站延伸出去的路说:“沿着那条路一直往前走,过五个红绿灯,然后再右拐,然后再过三个红绿灯,再朝左拐,然后朝前走五十米左右,康复医院就在你的右手边。”姑姑挠着头笑着说:“警察同志,你看能帮我画一下吗?我这记性不太好。”警察就从桌上拿出一张白纸,在上面画了一幅简易地图。姑姑双手接过那副简易低头,连忙点头道谢,我也跟着姑姑点头弯腰。
经过一番的折腾,我们终于赶在医院下班之前到了康复医院。这座康复医院说白了其实就是一座精神病医院。我和姑姑刚走进医院,就看见一个女精神病人犯病了,她一边跑,一边撕扯着身上的衣服,在她的身后跟着几个医务人员,他们跟着女病人整个院子跑,白大褂在风中翩翩飞舞。
当我跟着姑姑走进医院门诊大厅的时候,我回过头看见刚才那个疯跑的女人被几个医务人员按倒在地上,粗黑的针管在女病人黝黑的手臂上扎了下去。我心中不由的一紧,使劲挣脱姑姑的手朝着医院大门跑了出去。
就在我刚跑了几步的时候,我听见姑姑在我的身后大声叫道:“哎呀,跑了,跑了……”院子里的医务人员以为又是一个病人跑了,他们扔下刚才追上的女病人就跑来追我。我哪能跑过他们,没跑几步,我就像那个女病人一样被那几个医护人员压在了身子下面了。我只觉得手臂上一阵刺痛,紧接着我就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我睡着了,被注射镇定剂之后的我竟然就这样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病床上,手背上扎着针,药瓶中的黄色液体正沿着针管流进我的体内。我转过头看见一脸憔悴的姑姑,她趴在床边上睡着了。
就这样,我住进了康复医院。在这期间,父亲曾来过一次。我看见父亲的身影出现在我的床前的时候,我把嘴巴咧成了一个椭圆,我说:“二富来了?”父亲没理我,他只是用一种很淡漠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我,然后转身给站在旁边的姑姑说:“姐,你有钱还不如借我,哪来钱给这医院做贡献啊。”姑姑白了父亲一眼问道:“老六给你钱了?”
父亲停顿了一会说:“是,给了,但老六是老六,你是你,你是我姐,理应给我钱花。”姑姑说:“老六的钱还不够你花吗?”我说:“二富肯定又拿六叔的钱去喝酒了。”父亲一听我这么说他,他伸出巴掌朝着我迎了过来,我不由得闭上眼,直觉的脸上一股风吹了过来,但是半天没有听见那响亮了声音。我正好奇着,睁开眼睛才看见姑姑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父亲即将落在我脸上的巴掌,她气呼呼地说:“你除了打孩子还能干什么?这孩子以后就是我的了,你别再来管他了。”父亲用力把姑姑抓在他手腕上的手甩开,他说:“你愿意浪费这个钱你就浪费去吧,看你那点钱还能在这破地方能撑多久。”说完,父亲就一阵风似的走了出去。
我在康复医院住了一个多月,医生站在我的病床前面满脸红光地给姑姑说:“这孩子真是幸运,他的大脑损坏部分已经彻底康复了。”姑姑一把抓住医生的手说:“您说什么?医生!他好了?”医生笑着点了点头说:“是的,你这孩子好了,彻底好了。”我看见姑姑的眼中泛出了泪花,躺在病床上的我突然觉得心中堵堵的,一股暖流瞬间流便全身各处。
走出医院已经是在这个地方住了两个月之后。我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眼前的所有的一切都让我觉得是那么地遥远而陌生,我发现在这个时候,我开始对这个世界有了我自己的认识和我自己的思想。
回到姑姑家的时候,姑父站在大门前迎接我和姑姑,他拉着我的手问姑姑:“那医院真的把傻子的病看好了?”
姑姑看了我一眼笑了,她朝我努努嘴说:“你问问他。”我很配合地往着姑父使劲地点了点头。
姑父笑着说:“哈哈,这傻子。”姑姑白了一眼姑父说:“这个傻子不傻了,以后就叫他韩启明吧。”
姑父一拍手说:“对对对,傻子不傻了,韩启明这名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