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

　　文子默夫妻都笑了，为女儿的喜悦和害羞而高兴。但是呢，他们却发现李亮并没有笑，而且面部表情同适才一样，稍显僵硬。
　　“你特意等我，恐怕不是要向我表明娶文雅为妻的决心吧。说吧，你想要知道什么？”文子默问。
　　“那我可就问了。”李亮说。
　　“问吧。”
　　“你跟胜强股份有限公司究竟有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当然是合作关系了。”
　　“合作？什么时候合的作？我怎么不知道。”李亮大奇，这件事从文子默的口中讲出来，别有一番滋味萦绕心头。
　　“既然你对我有成见，这件事又怎么可能让你知道呢。”
　　“也就是说，这是你跟家父私下谈的合作？”
　　“私下？这话我不爱听，毕竟你父亲才是胜强股份有限公司的总裁，而你，只不过是个工程部的小经理罢了。我跟贵公司总裁谈合作，又怎么能算是私下呢。况且，这个合作也是我跟令尊之间的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至于你为什么不知道，我也不妨跟你明说，若非你今天问了，我压根就不想让你知道。我想，令尊也是这么想的，不然的话，他也不可能事情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却仍然不告诉你。”文子默的冷酷附带着书生气的固执，显得与众不同。
　　“你跟家父合作多长时间了？”李亮领教了文子默仿如演说家一般的口才，只得换个路数问。
　　“多少年了？这我也记不清楚了，我想大概贵公司成立伊始便合作了吧。”文子默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大厅之上的唯美吊灯，若有所想地说。
　　“什么？”李亮的震惊是合乎常理的，若不震惊，便不正常了。
　　“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这不很正常嘛。无论做任何事，都要有合作伙伴，不然又这么能迈向成功呢。赚钱嘛，大家一起赚，只有这样才能更省时省力。一个人赚钱养家糊口，那是基层工人。而我们，是上层人物。”
　　文子默一边说着，一边用左手食指指向天棚的吊灯。这番话，既有他真诚的见解，也有他洞若烛火的剖析，更有他对李亮的诰教。毕竟，就眼下而言，他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不折不扣的上流人物。至于李亮，还不配，在他眼里，李亮还只是个躲在老人怀里的幼崽，靠着供养勉强在商界存活的弱者。
　　李亮很清楚文子默之所谓“我们”的解释，这其中并不包括自己，唯有他和父亲，自己还没有资格。但令李亮感到惊讶和困惑的是，自从自己接手胜强股份有限公司工程部之后，所接触的诸多商业伙伴中，根本就没有文子默，或是他制下的公司。
　　看着李亮深陷沉思，浮想联翩的模样，文子默只是淡淡地说，“我和令尊之间的合作，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其他人谁也不知道，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你。”
　　“这又是为什么？”关于内中原因，李亮真的很想知道。
　　“因为我们怕你知道。”说完这话，文子默再次喝了口红酒，然后继续说，“特别是在你从北京回来之后。”
　　“你的意思是说，怕我知道了这件事，会说服父亲阻止你们的合作？”
　　“那倒不是，现在的你，还没那个能力。”顿了一顿，文子默接着说，“我只是怕你会影响到我和令尊的合作，毕竟，我的名声并不好。”
　　“我的嘴还没那么欠。”李亮冷冷地说。显然，文子默的话伤害到了他，把他当成了多嘴多舌的长舌怨妇，到处宣扬胜强股份有限公司和文子默的关系，进而影响到双方的合作，以及双方各自的利益拓展和发展方向。
　　“不过呢，你现在还是知道了。多余的话我也不想说，你回去问你父亲，他会告诉你的。但是呢，我有一点不妨先跟你说清楚，商业和政治的道理其实是一样的，千万不能为了所谓的成见而损害了自身的利益，毕竟，胜强股份有限公司不仅仅是令尊和你的，更是其他领导和众多员工的，你可以为了所谓的尊严放弃这些利益，但是呢，其他人却不想放弃这些利益。还有，我想，你也不愿意看到因为你一个人而害得胜强股份有限公司的其他领导和众多员工黯然离开吧。”
　　李亮忽然不说话了，在这一刻，他认定文子默看问题的确比自己透彻，而且全面。于是，他头也不回，满怀心事地离开了文子默的家。
　　文雅怔忪间，想要追出去，却被文子默叫住了。
　　“干什么？我得陪他一起去！”文雅极不理解父亲的做法，但还是驻足于门前。
　　“去？去干什么？”文子默说。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陪他了。”
　　“你知道他要干什么去吗？”
　　“当然是找伯父啦。”
　　“既然知道，你还去凑什么热闹。我可跟你说，有些事儿你不适合掺乎，就算你是李亮的媳妇，你也不可以掺乎，知道吗。”
　　文子默的话虽冷，但却很有道理，这一点文雅心悦诚服。没办法，她只好像平常一样，陪在父母身边啦。
　　“傻丫头，没事的，他爸能跟他说清楚的。”文母安慰说。
　　“我不是担心这个。”文雅眉头微蹙，举杯喝了一大口白开水。
　　“那你担心什么？担心李亮会嫌弃你，不要你了？”文母笑谑说。
　　“他敢！”对此，文雅更是毫不担心。
　　“放心吧，没事的。可能呢，有些事情是想多了，想复杂了，或许早点儿跟他说，也不至于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你说呢？”文母这话虽然是冲着女儿说的，但其实呢，却是说给丈夫听的。
　　文子默瞥了妻子一眼，慨然说：“或许吧。不过呢，早也好，晚也罢，跟李亮促膝长谈的绝对不应该是我，而是他爸，只有他才能让李亮诚心接受。”
　　文母频频点头，笑说：“谁让咱女婿跟你这个老丈人不对付啦。”
　　文子默苦笑一声，说：“不对付就不对付呗，我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为了咱闺女。”
　　“要我说呀，都怪您。”文雅跑到母亲身边，双手死死缠住母亲的胳膊，颇为气恼地说，“要不是您多嘴，他也不会察觉到。”
　　“这孩子、哎！是，都怪我，多嘴多舌，竟一个不小心，把你跟胜强股份有限公司的合作讲出来了。”文母歉然地向女儿，以及丈夫瞥了一眼。
　　“没事儿，这件事早晚都得让他知道，毕竟他是胜强股份有限公司未来的掌门人。再者说了，在他成为我女婿之前说清楚，总比他成为我女婿之后知道要好得多。”文子默说。
　　“可咱闺女不是不高兴了嘛。”
　　“她？还法律系毕业的呢，一旦看到李亮，一点儿智商都没啦。”
　　“老爸！”文雅横了父亲一眼，“您这话说得也忒损了点儿吧。”
　　“难道不是吗？”
　　文雅倒也无可反驳，只得甘拜下风，默默起身回房。
　　“干什么去呀？你爸说你两句你就摆脸子呀。”文母责备说。
　　“不是，我是困了，想回屋睡觉。”
　　“困了？你不是在酒店呆了一整晚嘛……”文母疑惑间，竟不自觉地笑了，“你这丫头，这一宿还不够你们折腾的。”
　　文雅俏脸顿红，如晕如霞，“啐！知道了就留在肚子里，非得说出来，气死我啦。”说话间，快步回房，并“咣当”一声关紧房门。
　　文子默夫妻彼此对视，心忖：“这孩子……对李亮可真是情有独钟、忠贞不渝呀。”
　　再说李亮，若非交通法规异常严厉，他恨不得以时速220公里的速度开车回公司。此时已经下午两点半了，想必父亲没有离开公司，因为父亲没有给自己打电话。通常情况下，父亲但凡有要事办理，都会事先给自己打电话。
　　果然，当李亮急急忙忙来到老人办公室的时候，老人正在对着面前沉重、繁多的文件黯然发愁。
　　“你回来啦！”
　　在老人心中，公司固然重要，但相比较公司，儿子更重要，特别是当听说儿子跟文雅好事已成，那些文件给他带来的痛苦和忧愁，全然灰飞烟灭了。
　　“啊，我回来了。”
　　可李亮的态度却让老人没想到，冷淡且愤怒。
　　“怎么了？按理说你应该很高兴才对呀。”老人问道。
　　“本来是挺高兴的，可自从见到文子默，我就一点儿也不高兴了。”
　　“文子默？你去他家，他给你气受了？”
　　“那倒没有。”
　　“那又为什么气急败坏的？”
　　“还不是因为他跟我说的话。”
　　“说的话？什么话？”
　　“别再向我隐瞒了，这件事您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老人喝了口水，皱了皱眉，且又倏然间展开，“敢情你都知道了。”
　　“别这么说，我只知道你们之间的合作，至于你们之间究竟都有什么合作，什么时候合作的，我全然不知。”李亮走到父亲办公桌前，抽出真皮靠椅，依旧很有军人风度地坐下。
　　“就因为这件事，你却要怪我？”老人说。
　　“我没有怪您，我只是不清楚为什么您要向我隐瞒这件事！”李亮严肃地说。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大了，那我不妨告诉你好了。”说完这话，老人起身走了走，活动活动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