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之痛(三)
作品名称:中年人的那点事儿 作者:安格格 发布时间:2016-11-18 13:19:00 字数:9644
五
两位下乡干部留下的一袋避孕药具一直放在秀兰家堂屋的桌子上,挺招眼,可秀兰却忘记了该怎么发?发给谁?她努力地想,怎么也想不起来。那天一整天上午忙着填表,下午整理底册,晚上被人推门后心里乱混混的,什么也不记得了。问问王主任以前是怎么发的?秀兰心里想。
吃过晚饭,她没顾得收拾饭桌,先把自己拾掇了一番,取出那双以前在外面打工时穿过的高跟鞋……经意打扮,还真像那么回事,站在衣柜的镜子前,秀兰自己挺满意。想到要见王主任,脸一热,心咚咚跳个不停。
每天晚饭后,王主任都要到村委会去处理一些公务。今天晚饭有点迟了,等他到村委会时,副主任已经坐在那里补一些会议记录,还有一个委员也在。就在此时,秀兰来了,手里提着那袋药具。
“秀兰啊,打扮的这么漂亮。”副主任第一次发现,秀兰打扮起来还真的挺好看。
“奔四的人了,老了……”秀兰被人这么一说,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脸禁不住红了,眼角瞟向王主任,发现王主任也正在看她,心慌了一下,脸更红了。
“王主任,上次她们下乡留下的一袋药具,我忘了问人家怎么发放,来问问你以前是怎么发的?”
“那些东西,我也没发过,都是找你婶子(王主任老伴)要。前几天王媒婆还去家里,拿了几盒那个套(避孕套)。”
“王媒婆要这个?”王媒婆已经五十多岁了,秀兰想不出王媒婆要这个干什么。
“给她那个宝贝女儿‘小媒婆’要呗。”副主任插了一句。
“‘小媒婆’今年一直在家,没有外出。”委员也找到了感兴趣的话题。
“外出能干什么,把小卖部的胜利迷住了。你们不见,每天往哪儿跑。”
“胜利是个残疾人。”
“只是腿拐,别的可不残。再说人家还有钱。”
“我看也就是钱,‘小媒婆’比她妈更爱钱,要不,她会和胜利好上。”
“胜利媳妇好像也知道了,前两天和胜利吵架了。”
几个大男人说这样的话题,秀兰觉得挺不好意思,又不好走开,只好默默听着。
王媒婆的女儿今年二十出头,打扮的花枝招展,妖气十足,简直是王媒婆的翻版,被人送了个‘小媒婆’外号。前几日秀兰还见了,穿着黑色网眼长丝袜,一个刚能遮住屁股的小短裙,脚蹬一双亮晶晶的高跟拖鞋,上身是一件针织的套头衫,里面的乳罩隐约可见,就这身打扮,还真的挺“迷人”,难怪迷住了开小卖部的胜利。
胜利小儿麻痹,腿瘸,可脑子灵活,家里还开着一个磨面房,服务好,技术好,周围十里八村的人都来。
“前几年‘小媒婆’在东莞挺出名,听说在一家舞厅伴舞,和经理好上了,后来偷了经理的钱,经理不让了,才跑回家。”几位男人不顾秀兰的尴尬,继续着这个大家都感兴趣的话题。
秀兰知道,东莞是一个物欲横流,色情泛滥的城市,以至于被人誉为“中国的性都”,有着“十万小姐赴岭南,百万嫖客下东莞”的说法。听媒婆说起过王媒婆的女儿在东莞做“鸡婆”,是挣大钱的,现在看来是真的。
王主任感到秀兰站在那儿不适,笑着说:“药具你先拿回去,再有人到我家里要,我就让她到你家去拿,慢慢就习惯了。”
秀兰只好告辞,王主任站起身跟了出来。在院子里黑暗中,王主任的手在秀兰的屁股上摸了一把,悄声说:“我一会儿去。”秀兰心中一慌,急匆匆地赶回家。
婆婆早在院子里等她,看见秀兰进来,还打扮的这么好看,好像是出远门刚回来,有点不解:
“这么晚,去哪儿了?”
“去村委会有事,”说着,扬了扬手中的袋子,“娘早来了?”
“刚来了一会儿,你爹说你自己晚上一个人住,怕你稍的慌(寂寞),让我来和你做个伴儿。”
秀兰心中一惊,“这么巧,王主任一会儿就要来,这可如何是好?”急忙说:“不用,不用,我习惯了,头一挨枕头就着。”说完,又觉得自己拒绝得有点快,怕婆婆觉察到什么,忙补充道,“娘的腿脚也不利索,我爹也需要人照顾……”
“这倒也是,我就说……”
门一响,王主任进了院子,打断了婆婆的话。王主任看到秀兰婆婆也在,觉得意外,不过,总算久经沙场的人,神情马上就调整到常态,迅速瞟了秀兰一眼,心中为自己找合适的理由,“乡里刚才来电话,让秀兰明天上午去开会,我怕秀兰明天早晨早早下地,就现在来告诉她。”停了一下,又找到了话题,“嫂子的腿好点了吗?”
“老毛病,好多了。你还亲自跑一趟,大南大北的(指王主任家和秀兰家住的位置),打个电话不就行了。”
“我也这样想,可刚才打秀兰的手机没人接。”
秀兰下意识地用手中的袋子遮住裤兜,“我的手机忘在屋里了。”
“开会一般不会太长,也就是一上午,你明天早早去就行了。”
“嗯”
“你们呆着,我走了。”
“你明天还要去开会,早早睡觉吧。明天中午我来帮你喂猪。”
“我一散会就早早回来。”
“别太急,好好和人家学习,家里有我和你爹。”
“拿把钥匙。”
“有,以前你给过一把,要不怎么能进来。”
是的,自己走的时候把院门锁上了,回来时婆婆已经在院子里了,看来自己慌忙中急糊涂了。
秀兰知道,王主任说明天乡里开会是一句借口,但是现在看来,明天还真得去乡所在地一趟,正好大军前几日打电话说发工资了,已经打到卡上了,秀兰心想:正好这几天需要钱买猪饲料,信用社就在乡门口,取出钱后再转悠着买些生活必需品。
屋子里有点闷热,进入八月二十多天了,没下过一滴雨,靠天吃饭的庄稼蔫蔫地支撑着,不耐旱的作物已经一大片一大片的死亡。电视里天天报道南方遭受百年不遇的水灾,农田大面积被淹,真是天旱雨涝不均匀。秀兰从被窝里钻出来,打开东屋的门,让东屋和堂屋的空气相互流通,可仍然感觉燥热难耐,平时也没有热得睡不着觉,真是奇怪,如烙饼翻来覆去半夜,尤其是邻居家一只叫春的猫嚎的秀兰心里更加难受。
清晨,天气雾蒙蒙的,俗话说“早晨雾,晒破肚”,看来今天又是一个艳阳天。秀兰早早起床,喂猪,打扫屋里屋外,把自己拾掇了一番,推着自行车出了村。村村通项目真是惠民工程,青白的水泥路平展展地伸向远方,秀兰慢悠悠地骑着自行车欣赏着路边的景色,沿路是水浇地,庄稼长势很好。秀兰心想:看来农业要想发展,靠天吃饭肯定是不行的……有一个摩托车声音由远而近转眼到了身边,是王主任。
“王主任也出门?”
“我去乡里办点事,”王主任的摩托车,速度慢了下来,和秀兰并排走,“其实乡里并没有让你去开会……”
“我知道……我今天去信用社有事。”
“歇歇吧,反正时间还早。”王主任把摩托车熄了火。
秀兰也只好停下来。
王主任放好摩托车,接过秀兰的自行车放在路边的树丛间,过来拉起秀兰的手向玉米地深处走去。
秀兰意识到了什么,有点犹豫:“王主任,不……”
“大军这么长时间不在,你不想?”
“我……我……你是叔叔……”
“又不是亲叔,都好几辈子了。”王主任说着,另一只手揽住秀兰的腰,用力勒了一下,“我昨晚想你……一夜没好好睡觉……”
倏地,秀兰的心晃了起来……
王主任脱下上衣铺在地上,秀兰看在眼里,心里暖暖的,顺从地躺了下去……心中有不忍,又有兴奋和好奇……
秀兰闭着眼睛,想好好享受一番,谁知,两下就没有了动静,睁开眼一看,王主任正喘着粗气穿衣服,秀兰顿生一种被欺骗的感觉,就像一个饥饿了很久的人,见到食物,想饱餐一顿,谁知,还没有尝到味道,食物就没有了,这样一来,不但没有填饱肚子,反而更觉得饥饿难耐。王主任想多休息一会儿,秀兰站起身说事多着呢,前面走了,王主任只好跟着出了玉米地。
秀兰骑着自行车独自行走在路上,对刚才的行动开始后悔,随后强烈地思念大军……
六
男人外出打工,女人自己在乡村,像秀兰,有人把这些女人叫做“体制性寡妇”,据资料载全国这种“体制性寡妇”有4700万。那么,相对应的就有4700万外出打工男人在城里长期耐着性饥渴,就像大军。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怎么办?——找小姐。有一项调查说四成民工找过小姐,于是他们就成为了社会一个艾滋病的高感染群体。
大军今年打工挣钱比较多,可住宿环境是实在太差,12个人一个工棚,百十多人共用一个伙房,一个茅厕,吃饭入厕都要排队,这不,早晨起床,紧赶慢赶,有人比他早多了,进去出来的不算,前面还排着二十余人,大军知道,这都是解决大问题的,都急,要是小问题,直接到稍微僻静处解决就可以了,也有等不迭的,从队列里出来,大问题也找僻静处了,也有直接进工棚处理,然后打包扔掉,这些事几乎工地上的所有民工都做过,当然大军也做过。不过,只要能等到,所有人还是愿意入厕的。大家一边探头向前张望,一边笑骂着那些动作较慢的“掉进茅坑里了”,总算有盼头了,再有2个人就轮到大军了。
一泄而尽,轻松了许多,可尿路隐隐感觉有点疼,尿完还有白色发黏遗物,这种感觉已经有一周多时间了,一抬头,看到厕所墙上有一则小广告,用红颜色写的“包治性病(淋病、尖锐湿疣、艾滋病)”,挺显眼,后边是一串手机号码,还有一个小括号,里面写着“严格保护病人隐私”,大军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一个多月前发生的一件事——
一个多月前的一天,雨天,歇工,每天披星戴月没觉得累,一闲下来空虚的难受,打牌的、赌钱的、喝酒的、睡觉的都有,大军和几位要好的工友到不远处的一家夫妻小饭馆喝酒,没感觉半斤白酒就下了肚,气氛渐渐热烈,闲聊的内容渐渐深入,不知谁提起了媳妇,一下子有一种神秘而又诱人的气氛笼罩在饭桌上,大军的某个地方马上有了反应,那个胖老板娘圆润的臀在大军眼里成了一道最美的风景线,朦胧的醉眼盯着不放,像苍蝇看见了血,好想马上靠近,瞅机会贴上去……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有人喊来了两辆出租车,大军和一位姓张的工友上了同一辆出租车,那位工友和出租车师傅说了句什么话,大军没听清楚,出租车转了个弯拐进一家小旅馆,姓张的工友和老板压低声音谈话,大军听到工友要找“蜜斯”,老板说“早没了,这样的雨天,早被你们这些人包完了”,工友说“就找一个”,老板好像很为难,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说了句“我打个电话试着找找,有没有看你们的运气”,然后领着他们两人进了一个房间,大军爬上床想睡,听到敲门声,进来一位穿着小短裙的少妇,真是瞌睡来了枕头……
外出打工十几年,大军第一次“蜜斯”,莫非染上了脏病?从厕所出来,看见那位姓张的工友也在排队,他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姓张的工友也在看他,眼里有话。果然,早饭后,正要上工地,那位姓张的工友找到了大军,把他拉到一边,压低声音:
“陪我去一趟医院。”
“怎么?”
“取一个检验结果,没什么。”
但大军隐隐觉得有事。
借了一辆摩托车,医院很快就到了,二楼检验科的门上挂着一沓检验结果单,翻了翻没有那位工友的,工友扭身拉着大军进了专家门诊室,里面是一位老医生,带着眼镜,工友报了姓名后,老医生从桌子上一摞里翻出一张,看了一会儿:
“你有可能染上艾滋病……”
此话一出,那位工友和大军都吃了一惊……
还需认认真真地检查,大军也跟着检查了尿液,还抽了血。
从医院回来,大军心里乱闹闹的,把手里的东西扔在床上就去了工地,走了半截,想起在医院的交款发票还在床上,要是散工被工友们看到会怎么想,于是只好先返回去藏起来,下二楼时,眼前一黑,腿一软,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近一段时间,猪肉的行情见涨,秀兰看着这些宝贝,心中充满喜悦,不出一月,它们都可以出栏了,那可是一笔不菲的财富,秀兰感觉到大把的钱财握在了手中,心中美的禁不住笑出了声。没想到公公已经站在了身边。
“爹,有事?”
“大军很长时间没回家了,你娘想他。”
“前几天还来电话了,挺好的,说今年包活,一天能挣好几百,舍不得误工。”
“你娘昨晚梦到大军从高楼上掉了下来,浑身是血,她半夜哭醒了,早晨起来就一直唠叨……”
“我娘也是,一个梦怎么能当真呢?”
“我也这样说,可就是不停,一唠叨起来就没完……”
婆婆就这点本事,五大三粗的公公什么也不怕,就架不住婆婆的唠叨。不过,婆婆唠叨的本事,谁都怕,秀兰也领教过:生儿子坐月子时,婆婆的忌讳可多了,不能做这,不能做那,就让躺着,还得闭着眼,说是睁眼时间长了,老了看东西眼睛就会流泪,坐的时间长了老了会腰疼,吃东西过多老了会胃疼……秀兰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会引来婆婆一大,堆的道理,唠叨个不停,秀兰心里烦,只好什么也不说,任由摆布,心想:公公一辈子找个这样的媳妇,真够一受。不过,秀兰也有对付婆婆的一套,就是默不作声。
“地里的活也不多了,地也锄完了,收割还不到时候,要不你抽空去看看大军,她也就放心了。”
“行,就是这些猪快出栏了,有几头大一点的都可以卖了。”
“就两三天,猪让你娘帮着喂……”
“行,我明天就去。”
“你娘给大军做了张狗皮褥子,你走的时候带上,快秋天了,小心大军睡不好着凉。”秀兰看见公公手里还提着包东西,估计就是那张狗皮褥子。
公公走后,秀兰忙着备猪饲料,以便婆婆喂猪时省点事,想到要见大军,她心里禁不住晃起来,俗话说:小别胜新婚。她和大军半年没见了,真狠不得插上翅膀飞到他身边。
忙碌了好几个小时,感觉有点口渴,秀兰进屋,打算喝点水。刚进屋,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
“是李秀兰吗?”
“是。”
“王大军在工地出了点事,你准备一下,来趟工地。”
“什么事儿?”
“也不是什么大事,先不要告诉老人,你来就知道了。”
“我正准备明天去。”
“也别等明天了,公司的车今天去你们那儿办事,你就坐顺车来吧……我一会儿给他们打个电话,让他们把你接上。”
挂断后,秀兰发现有三个未接电话,都是刚才的那个号码,秀兰后悔没问清楚刚才来电话的是谁,听口气,像是领导,“莫非大军在工地上出了什么大事?”秀兰一阵心慌,突然想起婆婆昨晚的梦,是不是母子连心?会是什么事?肯定是大事,要是小事就不会喊自己去了。难道真的如婆婆所梦从楼上掉了下来?应该不会。大军干这行已经十几年了,一直是安安全全的,再说,大军的性格也是很沉稳谨慎的。那还会有什么事?
记得前几年大军所在的工地有一个工友也是出事了,从正在建筑的高楼上掉了下来,当场就死去了。那个工友和大军是最好的朋友,工闲时,大军和工友们还驾着车去人家家里喝过酒。出事后,大军随公司的车去接其媳妇,也是说没有什么大事,其实人早就没了,那样说,只是怕家属难以一下子接受。想到这儿,秀兰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不容她想更多,公司的车已经停在了门口,进来三个人,有一个秀兰认识,是大军的工友,去年冬天还和一帮子工友来过家里,喊秀兰嫂子,经介绍认识,剩下的两个人一个是工地的负责人,一个是司机。
“大军出什么事了?”
“没听说,我们只是出来办其他事,路过你们这儿,公司刚才来电话说嫂子想去,就进来把你接上。”那位工友神情自然,不像是临时编的瞎话,秀兰的心好像稍微平静了点。
“要是不急,在家吃了午饭再走吧?”
“我看饭就别吃了,我们给公司配了点料,等着用。”
秀兰简单地拾掇了一下就跟着上了车,临走时没忘拿上狗皮褥子。车行驶速度很快,一路无言。进入城市,离工地越来越近……
“其实我们也知道大军出事了。”那位负责人说。
“他怎么了?”秀兰心里一惊。
“上午从楼梯上滚下去了……”
“很严重吗?”
“不知道,现在在医院,我们直接去医院吧。”
“怎么会从楼梯上滚下去?”
“这种故事确实挺少见,他上午和一位工友去了趟医院,从医院回来别人都已经上了工地。据那位工友说,他俩急匆匆地赶到工地,施工地点在五楼,他们上到四楼,大军像是想起来什么,又返了回去,走到二楼摔下了楼梯,摔伤了,估计伤势不会很严重。”
说话间医院到了,大军已经出了急诊室,挂着吊瓶,在病床上昏迷着,有两个人陪着,看到秀兰他们进来,都站了起来,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大军,秀兰的眼泪涌出了眼眶。
“李秀兰同志,大军出了这样的事故,我们也挺痛心,具体的检查结果还没出来,应该不会是大问题,估计住几天医院就会好的,你也不要太担心。”
“嫂子,这是我们公司的经理。”去过秀兰家的那位工友介绍。
“你先陪着,等检查结果出来再说,大军是在工地出的事,我们会负责的。”
经理说完,领着人出去了,病房里只剩下秀兰和大军夫妻俩,秀兰来到病床前凝视着大军,几个月没见,大军明显瘦了,脸色蜡黄,且脏兮兮的,头发很长,好像很长时间没有理发……秀兰一阵心酸,要不是病房还有其他病人和家属,秀兰真想抱住大军痛哭。
检查结果一项接一项很快都出来了,当听到“艾滋病”三个字时,秀兰惊呆了,觉得天旋地转。很快,大军被推进了单人病房。秀兰又气又恨,好想问清楚染上艾滋病的过程,可大军就是不醒来。医生嘱咐秀兰照顾大军时来戴口罩,还要注意其他的一些接触,以免被传染,秀兰只好照办。
十多天过去了,大军还在昏迷,而且高烧不退,秀兰去找医生,医生说:大军脑袋里大面积充血,压迫神经导致昏迷,醒过来按说是不成问题,可患有艾滋病就不好说了,能否出现奇迹,就看病人自己的生存意识了。听说是艾滋病患者的家属,医生和护士都很明显地躲着,公司领导和工友都躲着没有再来医院。秀兰很无助,心里乱作一团。此刻,婆婆来了电话,说猪得病了,秀兰不知道该怎么对婆婆说,只好找理由说大军有点感冒,自己暂时回不去,得侍候几天……
七
“大军他爹,快去看看吧,有两头猪躺在地上不动了。”大军娘跌跌撞撞地进来,冲着躺在炕上休息的老头子喊。
“怎么了?”
“早晨就有两头猪不好好吃食,我也没在意,刚才去喂食,发现有两头猪躺在地上不动了,我进去推了推也不动,好像是死了……”
吃过午饭,大军爹本来想休息一会儿,听老婆子这么一说,什么也顾不得了,急忙下地向猪圈跑去。
果然有两头猪躺着,推,不动,再推,还不动,用手在鼻孔试试,没气了。老头子慌了:“连个猪也不会喂,秀兰刚走了一礼拜,就把两头猪喂死了……”
“我一直按秀兰说的那样喂的……你看那几头,都蔫蔫的”
果然还有几头也都耷拉着脑袋。
“让乡里的兽医来看看吧?”老婆子出主意。
“嗯,只能这样,可没有人家的电话号码。”
“王主任肯定有。”
“那我去找王主任。”
因为有下乡的干部,王主任正好在村委会。
听说大军的猪病了,还有死了两头,挺着急,找出号码亲自拨了过去,很快就通了,只见老是点头,放下电话说:“兽医一会儿就到,先不要动哪两头死猪,等他们来再说。”
下乡干部听说了这事,想起这几天许多猪场都有传染病出现,也挺急:“可不要是传染病?”
“传染病?”王主任也是刚听说。
“嗯,听说是一种新的传染病,好像是从外国传过来的,很厉害,死猪都得深埋或焚烧。这几天,听说好多城市的猪肉都跌价了,没人买猪肉吃了。”
“我们这儿偏僻,传染病一下子来不了。”王主任瞅见一旁的大军爹脸色很不好看,找词说好听的。
乡兽医站的人很快就到了,一辆小轿车,三个人,都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和手套,下车就直接进猪圈,翻看那两头死猪,大军爹和娘一直呆的猪圈里,听到他们说着“是,是,真的是”……
王主任也闻讯赶来了,正要进猪圈,三个兽医从猪圈里出来了,对王主任摆摆手:“别进去了,是传染病,现在还没有确定具体的传播途径,最好少接触。”
王主任听了,很害怕地后退了两步:“那怎么办?”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要尽快把死去的这两头猪深埋,其它的再观察,死去一头埋一头。这家的所有猪都不准出售。”
“没病的猪也不能卖?”王主任问。
“不能,这是严令禁止的。”
“我们家好多猪呢,就等着一头一头死去吗?”
“大爷,没办法,如果病猪出售了,会传染更多的猪……再说现在也没有收购的人。当前唯一的办法就是尽量控制,不要传染到其它猪,首先对猪圈要进行消毒,给猪喂药,打针,也许很快就过去了……”
“怎么消毒?喂什么药?”
“我们车上有专门针对这种传染病的消毒液、药和针剂,有部分是免费的,有部分药还是要用钱买的……”
“回家把那二百元钱拿来,多买点药。”大军爹对老伴说,好像药越多那些猪治好的机会越大。
那些猪却不因为大军爹的努力和心焦而不被传染,晚上又死去三头。
“快给秀兰打电话,让她快回来。”
“下午就打过了,她说大军感冒了,不能回来。”其实,大军娘下午就给秀兰打过电话了。
“一个大男人,头疼脑热算什么病,猪都死了……再打电话,叫她马上回来。”
“嗯……”
正要打电话,听到敲门声,“这么晚,会是谁呢?”大军娘疑惑地开门,发现是一个不认识的人。
“我是来收猪的。”
“收猪的?太好了。”大军娘好像看到了救星,“真是太好了……”
“不是说不让收吗?”大军爹心里有疑问。
“是,我们家自己开着熟肉铺子,悄悄地出来收几头。”
“不是有传染病吗?”
“传染病也没什么,高温煮熟就没事了。”
“那价格怎么算?”
“一块五(毛重一斤1.5元)。”
“怎么才一块五?”这连平时价格的一半还不到呢。
“要是不卖,过几天就都死了,这次的传染病就是这样,几个大型猪场我们都是这个价钱。”
“卖了吧,管它多少钱呢,要不都死了,能卖几个算几个。”老婆子看到老伴在犹豫,劝说。
“还是大娘说的对……”
“不能卖。”
“一块七,这是最高价了,不能再加了,行吗,大爷?”收猪的生意人看着老头,恨了恨心把价格提高了点。
“不卖。”
“死猪我们也要,这次行了吧?”生意人想快点做成买卖。
“不卖。”
“你不卖就都死了,连一分钱也捞不着。”生意人在开导老人。
“不卖。”
“他爹,我看就卖了吧,能卖多少卖多少。”
“你懂什么!不卖!”
生意人一看没戏,扭头走了,嘴里还嘟囔着“乡下人,不懂事。”
送走收猪的生意人,老婆子拨打秀兰的电话,关机,婆婆唠叨:“这个秀兰,也不懂得回家,还关机。”
“别打了,她回来也一样,传染病,谁也没办法。”
“你也是,能卖几个钱算几个,要是都死了怎么办?”
“钱,钱,你就知道钱,那是祸害人。生意人为了钱祸害人,我们不能那样做,会遭报应的,说不准那天大军在工地上就会吃到我们家卖出去的病猪肉,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说的也是,我就是心疼钱,心疼秀兰,喂了好几个月……”
清晨,婆婆起了个大早,进猪棚一看傻眼了,又有五头猪躺在了猪舍里……
“老头子,就这样会全死的,那口枯井里都是我们家扔得死猪了,那么大了,多可惜……”老婆子抹着眼泪,抽抽噎噎。
“我也没办法,比我们大养猪场也没办法……”
“真应该昨天都卖了,还能买几个钱,现在全赔进去了……”
“说这些干什么。”
天刚刚抹黑,又有人敲门,进来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老两口疑惑地看着来客。
“大爷,我是来收猪的。你们家的猪去年一直是我收的。”
“可今年的猪得病了。”
“这个没问题,我们都要深加工,高温加热,病菌都会被高温杀死的。”
两位老人并不知道高温有多高,可听说猪得病也不怕,去年一直是卖给这个人的,心里暗自高兴。
“乡里的兽医不让卖……”
“我们是合法收购,还有收购证明,您看看。”说着来人掏出一张纸递给老大爷。
老头子拿过来看了看,见上面盖着红红的印章,看来是真的。
“你算来及时了……”老婆子怕老伴说出猪得了传染病的事,人家知道了会不收的,悄悄拉了拉老头子得一角,老头子把下半句话转成了:“现在的行情怎么样?”
“大爷,你也知道,这几天猪肉产品不好卖,价格可能会低点。”
“低就低点吧,卖了算了。”老婆子见到有人收购,已经很高兴了,能卖几个钱就算几个吧,那还能顾得那么多。
“嗯。”老头子终于点头了。
收猪车还有还几个人,装车的时候,有一个人挺像前天来家里收猪的那个生意人,可老头子眼神不好,不确定,问老伴,也说没看清楚。
空荡的猪圈,空荡的心,老头子手里握着不及预想的一半厚度的一叠钱,蹲在地上,眼泪无声地流了出来。
夜,静静的,大军还在昏迷,呼吸均匀而清晰,秀兰望着窗外的孤月,无奈而无助,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