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七

　　中午，这一对筋疲力尽、无比满足的爱侣，在盥洗室洗了个热热乎乎的鸳鸯浴。期间，李亮还把那一张见证自己与文雅的，肮脏凌乱的，充满爱意的，刻骨铭心的床单也一并洗干净了。按照李亮的说法，这东西让人看见不好。
　　文雅也是这么想的，反正有他呢，也不需要自己动手。
　　然后，俩人再度依偎在床帏。
　　“为什么直到现在都没有人来收拾房间？”李亮微微一奇，纳闷地说。
　　“怎么可能会有人来呢。”文雅露出神秘一笑。
　　“敢情你早就算计好了，知道我禁不住你的勾引，所以昨天晚上你就都安排好了，是不。”
　　“别这么说人家，好像我擅长阴谋诡计似的。”
　　李亮取笑说：“你不擅长阴谋诡计，还有谁擅长呀。”说着，将两只枕头一并垫在脑后。
　　文雅也不生气，只管枕着他的胸膛，情深意长地说：“我是多么希望咱俩就这么一直静静地呆着，省着那么多恼人的烦心事，又要逼迫我们分开。”
　　“傻丫头，那又怎么可能呢。”李亮撩一把她的秀发，放在鼻尖闻了闻。
　　突然，手机铃声响了，文雅一惊，“妈呀！我的。不好，搞不好是我妈打来的。”
　　“伯母？”
　　“恐怕是。”
　　“那赶紧接吧。”李亮颇为无奈地说。他知道，相比较父亲，文雅更害怕母亲，父亲只是责骂两句，她忍着就是了。可母亲却不行，磨叨，不厌其烦地磨叨，而且不允许文雅挂断电话，否则等文雅回家，便会像讲师演讲似的，跟文雅嘟嘟囔囔至少一个小时。
　　文雅起身，从手提包里拿出电话，一看，果不其然，正是母亲。而且不止这一通，之前还有不下二十次，可由于自己同李亮忘乎所以地亲热，从而导致自己压根就不曾察觉。
　　“喂，妈……”接着文雅便默不作声了，而是任由母亲絮絮叨叨。
　　幸好文雅习惯了，且有李亮贴着自己的脸，一同听候母亲的训斥，她的心情才能好受些。
　　待母亲稍有停歇，文雅毫不掩饰地说：“您呢，也别生气啦，我这一宿哪儿也没去，一直在酒店，跟李亮在一起。”
　　得知女儿跟李亮在一起，文雅的母亲没有再喋喋不休。不问便知，女儿已经跟李亮成其好事了，于是留下一句话，“这两天找个时间带李亮回家。”然后便挂断了电话。
　　文雅缓缓将手机放在床上，笑着搂住李亮，不停亲吻，并说：“太好啦，我妈答应我们的婚事啦！”
　　李亮亦乐不可支，“要说还是伯母通情达理！”
　　“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说我爸就不通情达理了？”文雅略微气恼。
　　“我……”李亮一时语塞。其实在李亮心里，他仍是不认同文子默的，他的做法太过狠毒，太过张扬，太过跋扈，太过残忍，为了自己的利益，真的可以做到不择手段。
　　“你并不了解我爸，所以你会这么想，但我不怪你。”文雅说，“但我有句话不妨先撂这儿，等你知道了他的真面目、真性情，你会向他磕头认错的！”
　　李亮一言不发，心里面想着的只有一样——这又怎么可能呢。
　　在文雅穿上衣服，准备回家的时候，李亮的手机也响了。打来电话的人不是赵小天，不是父亲，而是母亲。
　　文雅一边继续穿着衣服，一边转头取笑说，“好家伙，我们俩到底是培育在温室的孩子，一宿不回家就会遭受母亲温柔的数落。”
　　“我跟你可不一样！”李亮颇为自傲地说，“我好歹当过兵，而且还是护旗班的兵，懂得自立。不像你，彻头彻尾是个温室中的孩子。”
　　“哼，你就跟我俩臭显摆吧，看你妈怎么教训你。”文雅幸灾乐祸地说。
　　“喂，哎，妈，嗯，我知道……”李亮忙接听电话，先是讲了几句，后来干脆只管解释，并点头认错就是了。
　　挂断电话之前，李亮也向母亲坦然承认了自己和文雅的事。作为男人，要有担当，这一点李亮是不曾淡忘的，这也是他做人的准则和良知。
　　“你妈怎么说的？”文雅穿好衣服，站在床前，静静地注视着李亮的眼睛，丝毫不忐忑，胸有成竹、自信满满地问。
　　“瞧你的模样，我妈能怎么说？”李亮回答得很巧妙。
　　“瞧我的模样？你这话什么意思？”文雅一奇。
　　“我看你很自信嘛。”李亮也开始穿衣服了。
　　“我可告诉你，自信可不是你们男人的专利，女人也有。而且，尤其像我这样的女人，哪个婆家不想让我当他们的儿媳妇呀。”
　　文雅的确自信，这份自信甚至让李亮愣神许久，套在身上的衬衫竟迟迟没有系上扣子。
　　“是，你有理由自信。而且，也确实跟你说的一样，我妈非常非常希望你能成为她的儿媳妇。”李亮缓过神来，慢条斯理地系着扣子，慢条斯理地讲出这番话。
　　文雅欣然露笑，情不自禁扑到李亮怀里，搂住他的脖子，再度激吻。
　　可也就十来秒钟，李亮便求饶了，“可别再亲热了，得赶紧穿好衣服办正经事啦。我妈是高兴了，可我爸却发火了，说到现在都还没看到我人呢。”
　　“走！我们一起去你们公司。”文雅离开他的怀抱，郑重其事地说。
　　李亮一惊，“你也要去？”
　　“怎么，我去见见伯父不行吗？”文雅灵眸一瞪。
　　“行，行，当然行了。”说着，李亮穿好衣服，与文雅一同驱车赶往胜强股份有限公司。
　　话说老人对文雅的到来并不感到惊讶，相反极是热情，甚至热情到冷落了儿子。
　　李亮好不讶然，却又不好说什么。
　　倒是文雅，颇为不好意思，在礼貌地双手接过白开水之后，忙说：“我说伯父哇，可别这么客气，我可受不了呢。您忙您的，我呢，就是陪着李亮来看看您。”
　　“看看我？你说得倒挺轻巧。”老人回身坐下，却仍是笑呵呵地看着文雅。
　　文雅被他看得俏脸绯红，心想着定是自己跟李亮彻夜缠绵的事被老人知道了，再看老人的目光，很明显已经把自己当成儿媳妇了。想到这里，不由得瞥眼瞪着李亮，埋怨说：“都怪你！谁让你把我们的事跟伯父说的？”
　　李亮先是一愣，随即反驳，“喂，天地良心，我可什么都没跟父亲说！”
　　“你什么都没跟伯父说？”文雅半信半疑地追问。
　　“喂，天地良心！我可真的什么都没跟父亲说。”李亮义正辞严地说。
　　“这就奇怪啦。”文雅疑惑不解，只好再次将目光锁定老人。
　　老人仍面上挂笑，“傻丫头，要说你可真是个傻丫头。虽然李亮什么都没跟我说，但这并不代表别人同样会向我隐瞒。”
　　“别人？谁呀？”文雅满腹狐疑地问，但又忽而澄明，“是啦，李亮虽然没跟您说，但却跟伯母通通交代了。”
　　“不光他妈，还有你妈。”老人笑说。
　　“我妈？”文雅一时错愕，“她也跟您说的？”
　　“是啊，不仅她把你们的事跟我说了。而且呢，她非但没生气，听她的口气还很着急呢。”
　　“着急？”
　　“想必是着急你们的婚事吧。”
　　此话一出口，不仅文雅恍然，李亮亦是欣然，两人彼此拥抱，彼此对视，心领神会，敢情双方父母都希望彼此喜结良缘。
　　“这老太太，嘴可真快！”文雅感激地责备了一句躲在家中窃喜的母亲。
　　“要不怎么说你是傻丫头呢。”李亮笑谑说。
　　“是，我当然傻了，不然又怎么会把处子之身先给了你！”文雅痴痴然说。
　　“喂，千万别这么说，弄的我像是十恶不赦的大混蛋似的。”李亮嗔怪说。
　　“你还不是混蛋？”
　　“好了好了，咱俩就别吵架了，啊，文雅。”李亮也不扭捏，当着父亲的面，照样亲吻文雅。
　　文雅未曾动情，亦未接受他之所谓道歉，双眸呆呆地注视着脚下的褐色地板，恍恍惚惚地说：“你不是看不惯我爸的为人嘛，那我们之间的事，又怎么可能会有好结果呢？”
　　李亮闻言，默然不语。当一个男人长此以往表露在外的尊严撞到了真挚的感情，且这份感情明显是会贬低自己那不容践踏的所谓之尊严的时候，李亮不能摒弃尊严，更不忍割舍这份感情，以至于此刻的他根本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以至于此刻的他只能是黯然出神。
　　“对不起，也许……我不该说这种话。”文雅深知李亮其心，以致她仍呆然端坐，却没有选择靠在李亮身上，更没有钻进他的胸膛。
　　“这不怪你，要怪就怪我，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李亮的回答让文雅依稀看到了不远处的曙光——他爱自己胜过那份虚无缥缈的尊严！
　　“你想怎么做？”文雅只是随口一问，不曾给他丝毫压力，以及一丝强迫。
　　“还能怎么做，当然是娶你啦。”李亮在答复的同时，脸上的表情非但开心，而且欢悦，毫无裹挟痛苦之勉强做作。
　　“你真是这么想的？”文雅艰难地追问。
　　“是啊。”看了文雅一眼之后，李亮不觉有异，“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文雅似怀心思。
　　“我问你话呢，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哎，我不妨跟你明说好了。之前你对我的冷淡，我一直藏匿于心底，没有跟任何人讲过，甚至包括我的父母。但是呢，每每我回到家躲在自己的床上低声抽泣时，母亲总是会过来安慰我、开解我，她好像知道我为什么会哭似的，因为她每一次讲出你的名字，我的脸色就会大变。没办法，谁让我是她女儿呢，她太了解我了，所以我就把我们之间的现状一五一十都跟母亲讲了。母亲非常生气，不光责备我犯贱，毕竟天底下好男人多得是，又何必单单垂爱于你呢。当然了，母亲也会生你的气，因为你有眼不识金镶玉，辜负了我的一片痴心。就这样，母亲给我……不，准确地说，是给你定了个对于你来说很艰难的求婚仪式——在我父母面前跪下来向我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