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察车牌玉立徒惊恐 遭意外客车陷烈火

　　玉立总是有些担心顾虑，那个位子别再真的坐着一只鬼魂，等自己坐上去的时候他再贴俯了自己，那可就麻烦了。所以他还是谨慎地先伸出一只手，在那里试探性地左右晃动了一下手臂，除了忽扇起的一股子风声，他并没有触摸到什么挡手的东西。
　　玉立便重新抬脚，打算在那里入座。
　　车厢里的旅客都沉沉地睡着，谁都没有在意车停了下来。
　　刚才车行驶的时候，发动机的轰鸣声抵消了一些车里的动静，如今马达停止了运转，此时，车内的千奇百怪的呼噜声愈发响亮了起来，像是被扩音器放大了几倍刺着玉立的耳膜，他扭头瞅了瞅身后黑洞洞的空间，又颇感无奈地回过头来，目光透过前挡风玻璃看着外面的世界……
　　头顶上是一座南北走向的高速高架桥，而他们停靠的这个位置却正在高架桥的涵洞底下，一辆辆高速行使的汽车轰鸣着呼啸而过，把整座桥都碾压得震颤起来，从而晃动着玉立屁股底下的座位。一道道雪亮灯光的闪亮映着边侧的铝质栏杆，迅疾的撒了一道闪光，又慢慢地隐退而去。
　　玉立坐在那里抬头盯着高速路上的忽明忽暗的栏杆出神，忽而又低头看看前面的那个黑洞洞的桥洞。刚才客车突然熄火，车灯却是亮了一阵子，借着这一两秒钟的灯亮，玉立看清了拱桥上方有一个硕大的长方形的彩色广告牌，上面画着一个袒胸露臂颇有姿色的年轻女人，笑面盈盈地拿着一个蓝色的大酒瓶子倒出了最后一滴酒，玉立好像在下面还看到了一行字：难舍最后一滴……后面的他还没来得及看，车灯就突然灭了，不过不用看他也知道后半句是什么，这样的广告语铺天盖地，他看的多了，那是山东景芝酒厂打的很有名气的一句广告语：难舍最后一滴，灵芝景阳春酒。
　　如今，他是什么也看不到了，只能靠猜想，还能靠臆想，却是不往好处想，只琢磨那些恐怖的令他感到可怕的东西，沉沉的夜幕下，那个椭圆顶的拱桥像是魔鬼巨兽张开的一张倾盆大口，呲着白森森的牙齿仿佛即刻要把前面的这辆车吞噬掉。随着桥顶上忽明忽暗的灯火的辉耀，桥身变换着光怪陆离的颜色，好似闪着银白色的满口獠牙。他并不知道那些白色的东西是什么，或是打在桥洞上方的白色的广告牌？已经是下半夜了，这条潍坊至北京的国道上已经没有了什么车辆，所以客车车厢里也是长久的一片通黑，但最终还是从后面开过来了一辆车……
　　车灯辉映着客车车厢，使之慢慢明亮了起来，玉立扭动着脑袋，盯着副驾驶前面的车前台看着。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心态，越是不敢看，好奇心却促使着他越是往那里看，后车擦身而过的瞬间，那道晶亮的车灯又照亮了那面小圆镜子，镜面又反射出了一道光线刺了玉立的眼睛。他不由自主地收回了盯着桥洞的目光……
　　突然，玉立在心里暗吼了一声，浑身打了一个激灵，他在镜子里分明看见了一个女子的面孔，那是一张毫无血色的瓜子脸，嘴上戴着一个金黄色的大口罩，正朝着他微微地狞笑着，那个口罩慢慢地变换着形状，演变成了一张垂着泄涎的血盆大口，呲着满口闪着金光的獠牙，从镜子里探出一条滴着鲜血的殷红长舌，正朝着他卷拂了过来。
　　玉立“嗷”得一声怪叫，“腾”得从发动机盖儿上弹起了身子，朝着车门窜了过去，他使劲晃动着怎么也拉不开的车门，抬起脚使劲踢了几下，车门这才“吱呦”一声打开了，他一步就蹦跳了下去。
　　蹦到地上他一时没站稳，身子打了个踉跄，“噗通”一声摔了个狗吃屎，还真是狗吃屎，他就觉得脸面贴在了湿乎乎的地面上，鼻孔里、嘴巴里塞满了黏糊糊的粘稠物，塞在嘴巴里的东西只是觉得牙碜倒是没有什么味道，堵在鼻孔里的东西却是臭烘烘的熏得他一阵恶心作呕，他能断定那是一滩粪便，但叫不出是什么动物的大便，或许是狗的，或许是羊的，也或许是人的。他无暇顾及这些，性命攸关的时刻，谁还会在乎这些并不重要的排泄物？
　　他身后的车门随即“咚”得一声闭上了，他着急忙慌地向着车尾跑去，他能听着车尾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他知道王大虎在那个位置修理客车。
　　司机果然在那里，抬眼打量了一下他，问了一句：“你怎么下来了？”
　　“我，我……”玉立的腔调都变了音，吞吞吐吐，活不成遛儿，随即从嘴巴里吐出了一团黑乎乎的粘稠物，又蹲在那里“喔喔”地狂吐了起来。刚才的那一幕把他吓得不轻，刚才的那一跤亦是摔得不轻，鼻腔里的臭味又熏得他的肚子里翻江倒海，此时，他倒恨不得连胃酸都吐出来。
　　王大虎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又问了一句：“你还没买票吧？是吗？”
　　玉立支支吾吾，点了点头。
　　“去，回车上，先去把票买了！”王大虎低头干着活，手里的钳子扳手叮当作响。
　　“买票？你在这里，我找谁买票去？”玉立疑惑地问道。
　　“你这人怎么回事？跟我装傻充愣是不是？找售票员买票啊！”司机语气有了些温怒，盯着他冷冷地问道：“你是不是想逃票啊？”
　　“售票员？我没看到啊？在哪里？”玉立紧着问道。
　　“那不是就坐在你的身边吗？那么大个人你没看到？”
　　“这这这……”玉立一脸的恐慌，他被他的话彻底吓到了。
　　王大虎瞅了瞅他，他觉得面前站着的这个人很奇怪，遂腾出一只手，将放在车尾的一把早已打亮的手电筒递到了他的手里，说：“别在这里这这这的，帮个忙，给我照着点儿亮……”
　　王大虎这个举动是有目的的，这个小子没买票，他怕他撒开脚丫子跑了，所以安排给他一个活儿占住他的手脚。玉立可没考虑这么多，现在在他的心里，不是那几个票钱的事，他想的是镜子里的那个可怕的女人。
　　玉立把手电筒接在手里，哆哆嗦嗦地照着车尾，那束光亮也疾速地颤抖着！他把手电筒慢慢上移，光圈儿也缓缓地向上挪动，滑过车牌的位置的时候，他的心里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束抖动的光圈儿映在车牌上就再也挪移不动了。他分明的看见那个黄色的车牌上印着一串他不知道默念了多少遍的英文和阿拉伯串联的数字：b4b4。
　　那一刻他几乎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他的耳边回想起了那个秦老三对他说过的那句话：“车牌都记下来了，鲁b4b4。”玉立之所以把这个车牌号码记得这么牢固，是因为这个倒霉的号码实在让人太他妈的容易记住了：必死必死。
　　王大虎站立的那个位置，一条腿的外侧正巧遮挡住了“b4b4”前面的那个中文字，玉立没看清那到底是个什么字，如果那是个“鲁”字，那么，撞死秦老大一家人肇事逃逸的就是这辆客车。玉立心里这样想着，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伸出一只手不由得拨了拨王大虎那条遮挡住号牌的裤腿。
　　王大虎正弯着身子专心致志地维修着车辆，见玉立突然抬手拨弄自己的裤子，而他拨弄的那个地方又正巧是裤兜的位置，王大虎禁不住打了一个小跳，退后了一大步，盯着他急躁躁的问了一句：“你干嘛？要抢劫吗？”王大虎以为他要掏他的口袋。
　　王大虎跳出去的时候，玉立的手电筒的光亮立马打到了那个字上，他终于是看清了车牌前面的那个中文字，是一个“京”字，看到那个字的时候，玉立从心里长嘘了一口气。而世间就是有这么多的巧合，一字之差，让玉立的心嘣嘣跳了好一阵子。
　　就在这个时候，令人意想不到的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从那条南北走向的高速路上突然冲下来了一辆大卡车，只见它呼啸着冲破了铝质栏杆，像一枚重磅炮弹狠狠地砸在了客车的车顶上。
　　与此同时，玉立大喊了一声：“快躲开！”便一个大跳，扑到了马路旁的沟里，王大虎也反应了过来，手里的维修工具一扔，也跳进了路旁的沟底。只听得“轰轰轰”得几声巨响，玉立听到了划破气流的“嗖嗖”声，像一颗颗划破夜空的子弹贴着他的头皮飞过，他并不知道那是些什么东西，只是双手抱住脑袋，紧紧闭着眼睛，像狗一样蜷缩着身子，任那些东西在他的身侧呼啸作怪。
　　又接连响过几声爆炸之后，玉立觉得身边的那些“嗖嗖，哗哗”之声越来越强烈，他觉得这个地方不安全，遂打算找一个相对安全一些的所在，便慢慢睁开了紧闭着的双眼细细观瞧，他这才大吃了一惊，只见自己身边的地面上插满了一排排竖立的钢筋，像一道扎绑起来的钢筋栅栏，正在那里颤悠悠地摇晃着，他不仅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些深深扎进土里的钢筋随便哪一根插进他的身体也会要了他的小命，但奇怪的是，那些螺纹钢像是长了眼睛，围了一个大圈儿把他圈在了正中间，恰巧给他留了一个蜷缩的空间。
　　玉立抬头打量，心里暗暗发凉，他太幸运了，斜冲着他头顶的那捆螺纹钢并没有散开，而它周遭的那些钢筋却因为惯性冲破了捆绑的铁丝，尽皆插在他的周围，像布置了一个巨大的鸟笼把他框在了里面。而此时的他能听到钢筋嘎吱作响的怪叫声，他能预感到头顶上的那捆钢筋马上就要扎下来，倘若如此，非把他穿成糖葫芦不可。当前首要的就是逃出这个钢筋竖立的囚笼，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站起了身子，努力寻找着出去的出口。
　　就在他立起身子的当隙，头顶上突然呼啸有声，玉立禁不住抬头观瞧，只见一根螺纹钢像运动员扔出的那根即将着地的标枪一般向着他的脑门狠狠扎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