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身女人（三）

　　五
　　单位新换了领导，年轻有为，温文尔雅。
　　陈琳作为单身女人，一向低调行事，生怕惹出什么流言蜚语，所谓“寡妇门前是非多”，闲话是难免的，好在陈琳也不怎么在乎这些。不过，陈琳的工作一向是兢兢业业的，领导交给什么工作都能保质保量完成。也许是慧眼识珠，新领导很快发现了陈琳工作的出色，从会计直接提拔为财务科长，陈琳是单位的老会计，业务精通，大家也没什么好说的。为报知遇之恩，陈琳以更大的热情投入到工作中，好在自己也没什么牵挂。
　　年终决算完，发现今年的效益特好，比去年翻了一番，新领导很高兴，决定庆贺。借元旦的机会，一块儿组织庆贺宴会，就是宴席加晚会，晚会上还邀请了本市著名的歌手来助兴。单位干部、职工的家属都来了，陈琳有点形只影单，她起身出去转转，路过卫生间，隔门听到一段对话：
　　“看上去挺好的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不找个男人？”
　　“这种人，表面没有男人，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呢？说不准……”
　　“听说经理刚来就提拔了她，凭什么呀？”
　　“别管人家那么多，看好自己的男人就行了……”
　　听到说的有鼻子有眼，她实在听不下去了，跑了出去，街道上乱混混的，不知是忙什么的人来来往往，她感觉到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低头向前走，背后，传来汽车鸣笛声，转头一看，缓缓摇下的车玻璃内露出新经理的面孔。
　　“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陈琳悄悄拭去眼角的泪珠，上了车。
　　“怎么不多玩会儿，早早出来了？”
　　“我不喜欢，闹得慌。”
　　“我也不喜欢，那我们去一个清静的地方坐会儿？”见陈琳没有否定，经理直接把车开到茶馆门前。
　　进门时，经理的手像是无意中揽了一下陈琳的腰，陈琳心里微微一颤……
　　茶馆的氛围很别致，淡淡的灯光，萨克斯曲弥漫在各个小包间内，总台旁，一男一女，两位年轻人在表演茶技，尤其是那位女的，看起来年龄不大，身材也不高，面目清秀，神情自若，那个茶壶嘴比她的身高都要高出好多，她熟练地翻来覆去的表演着，茶壶在她手中翻滚，茶壶嘴对着远远的小茶盅，准确无误，不时传来阵阵掌声和叫好声，陈琳不怎么懂茶道，但也看呆了。
　　经理碰了碰陈琳的胳膊，就近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服务员随即上了两盅茶，一盘小点心，“这是赠送，还可以点自己喜欢的。”
　　经理拿过茶谱看了看问陈琳：“喜欢喝什么茶，点一个来？”
　　“我对这个没什么讲究，什么都可以。”
　　经理和服务员说了几句话，服务员就出去了。
　　小包间内就剩两人了，有一种异样的气氛，陈琳顿时感觉浑身不自在。
　　经理看出了陈琳的不自在，问：“身体不舒服？”
　　陈琳摇摇头，身体没有不舒服，只是心里有点不舒服，陈琳开始后悔和他来这个地方，想走，可又不好意思。
　　“是不是有约会？”经理看着满脸忧伤的陈琳，开了个玩笑。
　　“我？和谁去约会呀？”陈琳自嘲地说到。
　　“怎么？挑花了眼？”从档案中知道，陈琳还是单身。
　　“挑什么呀，一直没碰到合适自己的。”
　　“你看我合适吗？”经理眼睛看着陈琳，不像是开玩笑。
　　“经理说笑了，这话可不能再说了，要是被嫂子听到，那还了得。”陈琳不习惯开这样的玩笑。
　　“那有什么嫂子，我还是‘王老五’。”
　　陈琳心中一阵欣喜，看来自己碰到一个“钻石王老五”，她有点不相信地看着经理。
　　“真的，我一直独身。”经理仍然笑眯眯的。
　　陈琳心里狂喜，马上觉得夜色好美，茶也有了味道。
　　陈琳很晚才回家，经理把她送回家也留了下来，帮她完成了从女孩到女人的历程，疼痛并快乐着。第二天早晨，她悄悄地把染着点点腥红的床单泡进水里，没让经理看到。
　　有了那层关系，再上班，怎么也不像原来上司和员工的关系了，陈琳胆子大了许多，时不时地注视着经理室的那扇门，一次观察到里面就他一个人时，她没敲门就推门进去了。经理的脸放的平平的：“有事吗？”陈琳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扭头出去了。
　　晚上在床上，陈琳同经理撒娇：“没事就不能去看看你呀？那么凶巴巴的。”
　　经理一本正经：“在单位我们是工作关系……”
　　从此，在单位陈琳再也没敢造次，那种微妙的关系一直维持了两月。过几天就是春节了，单位安排了一周的放假时间。放假的当晚，经理又来到了陈琳家，掏出一叠钱放在茶几上，“你自己去买点需要的。”
　　“你不和我一块在？”
　　“我回总部有事。”说完真的急匆匆地走了。
　　陈琳春节还是在妈妈家过的，妈妈对她唠叨起婚姻的事，她想把和经理的关系告诉老人，给他们一个惊喜，可又觉得说不出口，在老人的催促声中，她只好说：“快了，快了，到时候，让你们抱孙子。”心里暗暗地发笑。妈妈看到女儿的高兴劲，悄悄拉了一下老伴，觉得这次真的有谱了，尽管陈琳什么也没说。
　　初一过去了，陈琳等着的那个电话一直没来，她实在忍不住了，打了过去，响了两声后传来“对方因故没接你的电话”，再拨过去，对方已经关机了，陈琳的心阴郁起来，一周时间在期盼中过去了。
　　春节后上班的第一个晚上，经理如约而至，陈琳问起电话的事，经理说：“父母不知道我们的事，我不想让他们知道。”陈琳也没好意思再说什么。
　　半年过去了，他们的关系一直维持现状，没有太多的发展，半年后的晚上和半年前的晚上没什么两样，但单位的同事似乎觉察到了什么，陈琳发现姐妹们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有时候还在背后指指点点。
　　卫生间不但是藏污纳垢的地方，也是留言传播的好地方，陈琳在这里再次听到了关于她的评说。
　　“装的挺纯真的样子，听说早就和经理勾搭上了。”
　　“能找上经理也是好事，经理也没成家。”
　　“人家能看上她，也就是玩玩她罢了。”
　　……
　　一直以来，陈琳等着经理的一句话，那句话最直白地说就是“我们结婚吧”。一开始的日子里，那句话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近，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句话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好像要离自己而去。不过，无论怎么说，陈琳都觉得，这是迟早的事。“但不能再等了，”陈琳想，“我得主动点。”
　　打定主意，陈琳下班后直接去菜市场购置了一番，回家后精心地做了一桌子，可谓是丰盛的晚宴。
　　“今天是什么日子，如此的丰盛？”经理看出了不同。
　　“我家父母想见你……”本来陈琳想直接说“我们结婚吧”，可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拐了个弯。
　　“见我干什么？”经理好像没想过这个问题。
　　“见见女婿，商量一下我们什么时间结婚。”
　　“结婚？”
　　“你不想结婚？”此刻，陈琳才发现问题严重了。
　　“我们这样不是挺好吗？为什么要套上婚姻的枷锁？”
　　“好什么？！我要的是婚姻！”陈琳的眼泪忍不住出来了。
　　经理似乎没想到陈琳的情绪会如此激动，他走过去，想好好安慰一下她，没想到陈琳一甩手站了起来，动作有点大，把椅子带倒了，“咣”的一声平躺在地板上，两人谁也没去扶。“赵志国，今天就说清楚，结婚你就留下，不结婚就滚出去！”陈琳声音提高了许多，脸涨得通红。
　　“陈琳，我真的没想过结婚……”
　　“滚！滚！！滚出去！！！”经理的话还没说完，陈琳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经理没见过陈琳如此激动过，有点害怕，悄悄溜出了屋子。
　　陈琳泪水滂沱，嚎啕大哭，撕心裂肺，所有的痛、所有的悔、所有的恨一并嚎出来，后转为哽咽，再后就默默地流泪，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夜没动。
　　太阳光照进了屋子，陈琳才知道是第二天了，她取出手机，给小梅拨了过去。
　　听到陈琳的声音，小梅急了：“你怎么了？我马上过去。”
　　看到陈琳，小梅吓了一跳，目光呆滞，精神颓唐。桌子上摆放着两双筷子，整整齐齐的一桌子菜还没动过，旁边放着一瓶红葡萄酒，还没打开，椅子倒在了一旁，照明灯依然亮着。扶着陈琳进了卧室刚躺下，陈琳的手机响了，是经理的，陈琳看了一眼就挂掉了。
　　小梅的父亲病了，心脏病搭桥手术，要不是体检时提前查出来，会出现许多不测。在北京一家医院住了三月，昨天才回来，今天早晨陈琳的电话就来了，还真是时候。
　　小梅没想到她不在的几个月，陈琳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看情况需要自己出面调解一下。晚上，在茶馆，小梅约了赵志国。
　　面对小梅的目光，赵经理有点不好意思：“我……我没想到她会那样……一直以来，我以为她不同于别的女人，没想到，都一样……”
　　“你爱她吗？”这也是陈琳一直想知道的答案。
　　“爱。她是个好女人，我们在一块儿很快乐……”
　　“那你们为什么不结婚？”
　　“我……我不想结婚，我不想让生活套上婚姻的枷锁……”
　　“婚姻很不好吗？”
　　“不好……人们一结婚就变了，……女人结婚前很可爱，一结婚就变得庸俗了……”
　　“陈琳要的是婚姻。”
　　“除了婚姻，我什么都可以给她……”
　　“婚姻都没有，还能给她什么！”小梅的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
　　“不行，必须忍耐，好好和他谈谈。”小梅告诫自己。
　　“陈琳很痛苦，你不去看看她？”
　　“没想到她会那样，我们一直很快乐，昨天一提出结婚，她就有点激动，简直不可理喻。”
　　听到“不可理喻”这个词，小梅知道陈琳想要的婚姻彻底的不可能了，她端起水杯，恨不得泼到对面那张脸上，忍了忍，放在了唇边。
　　“我知道对她……伤害很大，这点钱送给她……”赵经理像是早有准备，从包里拿出一张早已签好字的支票，“让她好好休息几天再上班吧。”
　　“这是什么？补偿？”
　　“不是，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我……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小梅看到赵经理也是满脸诚意。
　　再谈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小梅站起身，走出几步，想了想，扭身返回桌边，拿走了那张支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