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吃粗粮(一)
作品名称:中年人的那点事儿 作者:安格格 发布时间:2016-10-31 09:09:40 字数:4579
一
英子做梦也想不到,丈夫刚子喜欢小玲。
小玲今年42岁,初中文化,家庭妇女,大个子,高颧骨,罗圈腿,走路时身子微微前倾,别人开玩笑说她:身子还在屋外,头先进了屋。她的头发永远像炸了窝的母鸡,乱糟糟的,且暗淡无光。小玲有一个爱好是别人比不了的,就是玩麻将。别人玩麻将玩好自己的一手牌就很不错了,小玲不是这样,她玩四家的。据别人说,她不但玩自己的一手牌,就连上下家以及对家手里的牌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被人送美誉“麻老太”。
英子,39岁,大学毕业,在一所中学任英语教师,中等个,身材骨感,整齐的短发,白皙的皮肤,大眼睛,长睫毛,人送雅号“毛眼眼”,比她小的同事喊她“毛眼姐姐”,比她大的同事喊她“毛眼妹妹”,学生们私底下喊“毛眼老师”。
刚子,40岁,机关干部,中层领导。喜欢抽烟,喝酒,交朋友,闲暇时去歌厅唱歌,去茶馆喝茶,去棋牌室玩牌……
英子永远也不会忘记第一次见刚子的情景。那是刚上班几个月后,同事大兵为她介绍了刚子。大兵就是小玲的丈夫,和英子在同一所中学任教,刚子和大兵的父亲在同一单位。见面的地点在大兵家里,大兵住父母的房子,属单位家属房。当时,刚子穿一身灰色中山服,高高的个子,瘦瘦的,标准的学生头。英子注意到刚子穿的裤子有点短,一双满是尘土的脏皮鞋,穿着一双红袜子,由于裤子短,走路时,袜腰若隐若现露在外面,裤腿有点肥,整个一副挺滑稽的样子。
当时,大兵的媳妇小玲抱着孩子坐在床上,孩子在他们都无话可说的时候很适时地哭了起来,小玲解开上衣扣子,白白嫩嫩地乳房旁若无人地显露出来,小玲托起来送进孩子嘴里,于是,大家把话题转向了孩子。
英子问:“嫂子,孩子几个月大了?”
“八个月了,快累死人了。”小玲抬头说话,英子注意到,小玲的四环素牙发青发黑,笑起来有点瘆人。
“拉扯一个孩子确实不容易,嫂子辛苦了。”刚子也喊嫂子,英子注意到刚子的目光在小玲的乳房上闪烁了一下,脸随即红了。
“可不是嘛,大兵什么也不管,全靠我一个人。”
大兵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第二天,大兵把英子拉到一边问:“怎么样?”
英子说:“没感觉。”
大兵有点急:“听我爸爸说,刚子可是个好孩子,有文化,人也实在,唯一不足的就是家里穷。”
“穷我倒是不怕,只是……以后再说吧。”
“怎么?你信不过我?”
“也不是,只是刚见了一次面,没有什么感觉……”
“这倒没什么,以后多见几次面。告诉你,人家对你可是一见钟情。”
就在后来的一个星期天,大兵把英子喊到家里吃饭,刚子也去了。刚子好像有所准备,手里拿着一套小孩子衣服,进屋后递给了小玲。
“嫂子,我给孩子买了件衣服,不知合不合身。”
“来吃顿饭还买什么衣服,刚子多心了。”小玲说着把衣服接了过去。
英子觉得刚子挺懂事。
饭后,刚子把英子送回了学生宿舍。
后来,英子和刚子成了家,也在刚子单位的家属房,和大兵,当然还有小玲同住一个大院,关系一直很好。几年后,单位同意集资盖楼,大兵以他父亲的名义集资,和刚子住进了同一幢楼房,大兵住四单位,刚子住二单元。两家的关系仍然很不错。
十几年过去了,小玲的孩子上了高中,在外地住校,英子的儿子也上了初中,在妈妈所在的学校读初二,是个品学兼优的孩子。
为了庆祝建党九十周年,各单位纷纷组织红歌演唱会,英子也是学校演唱队成员。下午放学后,英子没有回家,在食堂里吃了点饭就投入了紧张的训练。也许是吃完饭从食堂出来吹了冷风,训练完从礼堂出来,英子感觉到头有点疼,用手摸了摸,好像有点发烫。路过本班教室,看到教数学的王老师在教室里,英子看了看手表,不到一个小时就放学了,就和王老师打了个招呼,提前回家了。
学校离家不太远,步行十几分钟就进了小区,从四单元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丈夫刚子,和英子撞了个正着。
“你去谁家了,怎么从四单元出来。”英子有点吃惊。
“在……在小玲家坐了一会儿……”刚子也是一惊,“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身体有点不舒服,练完歌就回来了。”
“要不我给你去买点药?”不等英子回答,刚子扭头向外面走去。英子感觉怪怪的。
刚子很快就回来了,进屋后,拿药倒水,忙着侍候英子,英子喝了药,很快就睡着了,连儿子什么时候回来都不知道。
喝了药也没见好,第二天,星期六,学校上课半天,行政单位休息。早晨,英子起了发高烧,脸颊绯红,浑身疼痛,下床后,双脚好像踩在了棉花上,险些摔倒,刚子急忙上前扶住,英子只好打电话请了假。吃过早饭,准备去输液,正要出门,刚子的手机响了起来,刚子一手扶着英子,一手去接手机。
“你去哪儿了?现在还不来?!”
“我……我陪英子去输液,英子感冒了……”
电话挂断了。
“是谁呀?”
“是小玲……”
“喊你干什么?”
“他们家的门锁坏了,让我帮着修修。”
“大兵修不了?”
“不知道。”
“这口气,真冲……”
“她就是那样的人。”
“她是什么样的人,你好像很清楚……”
刚子没再说话。
“以那样的口气和你说话,我从来都没有以那样的口气和你说过话……”英子说着,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我和她什么也没有,你不要瞎想……”刚子看到英子流泪,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最怕英子流泪,遇到事不说话,就是默默地哭,好像受了什么委屈似的,让人觉得憋气,还不如粗声大气地吵一架。
英子还想说,可马上到医院了,刚子又有了电话,是单位的。刚子把英子送进朋友那儿开药,自己去了单位。
扎了针,朋友出去了,英子躺在床上,心里乱糟糟的。从昨天碰到刚子从小玲家出来,到今天早晨小玲的电话,都让英子觉得怪怪的。他们俩难道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不会,英子想到这儿,自己摇了摇头。可转念又想,觉得还是不太正常。孤男寡女的同在一室,还有刚子昨晚看见她时的慌乱,说明心里有鬼。还有今天早晨小玲的电话,好像早就约好了似的,不正常,太不正常了。想到这儿,英子想起了一件事。
去年三八妇女节,英子作为优秀教师的代表参加了全县组织的妇女座谈会,会上,各行各业的优秀妇女代表欢聚一堂,其间有一位大姐,白白净净,大个子,是某单位的中层领导,丈夫是某企业下岗职工,在一家房地产打工,就是这位丈夫,两年前领着一位舞厅的舞女私奔了,至今未归。发生了这事,当时全县哗然。看着那位大姐,英子怎么也想不通,那位丈夫怎么会私奔呢?座谈会后安排了会餐,在饭桌上,另一位大姐就这件事说了几句话,英子觉得挺有道理。那位大姐说:天天吃白面大米,久而久之,就想尝尝粗粮的味道……事后,英子多次想起这几句话,那位丈夫守着细粮夫人,久而久之就厌了,领了位粗粮尝味道去了。这样说来,喜欢粗粮好像是人的本性,并不是道德的问题。记得张爱玲在《红玫瑰白玫瑰》里经典的台词:“也许每个男人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窗前的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想到这儿,英子想起刚子好像挺爱吃粗粮的,小玲可是典型的粗粮……
正想着,刚子推门进来了,一同进来的还有刚才给英子开了药的刚子的那位朋友:“我们医院正在给农村妇女进行免费检查,给英子也查一查吧。”
“不是针对农村妇女吗,英子能行吗?”刚子问。
“这好办,检查时写上农村亲戚的名字。我们这个项目要给好几万农村妇女检查,大部分农村妇女都出外打工了,没有那么多,我看到许多领导的家属都是这样检查的。”
检查项目不多,出了一些常规检查,还有一些仪器检查,B超之类的,给英子乳房做B超的是一个中年女人,挺认真,查完了让英子去找医生,英子心里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乳腺增生挺厉害,都成结节了,还那么多……”医生是从外面大医院请来的,据说是专家。
“什么是结节?”
“是乳房肿块的一种形式,应该马上治疗……”
“很严重吗?怎么治疗?”英子心里咯噔一下。
医生磨磨叨叨说了许多乳腺增生的危害,一直说道呈现阳性,也就是乳腺癌。英子和心里难受,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这时刚子也进来了,看到英子流泪,也急了。
“先做个钼靶检查。”医生看到俩口子着急的样子,自己反而很镇定。
“好,我们做。”刚子着急地说。
钼靶检查很快就出来了,还是乳腺增生,需要治疗。医生开了药方,给英子说了许多应该注意的事项:不能喝酒、不能抽烟、不能生气、不能干重活(比如玩麻将、提重的物件)……
“大夫,她是老师,每天在黑板上写字,行吗?”刚子听到如此多的忌项,头脑有点乱,喝酒抽烟英子也不会,可英子的工作是老师,长期抬胳膊写字是不是也不好,还是应该问清楚的好。
“最好少用力,胳膊用力,直接影响乳房……”
后面好几个患者等着看病,刚子拉着英子挤了出来。
英子软软地倚在副驾上,泪水止不住地流。
“别哭了,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先吃点药看着。”刚子看到英子流泪,不知道给如何安慰,只好小心翼翼地说。
“每天吃那么多药,光那些药就吃饱了,那还能吃饭?再说了,工作做怎么办?”
“要不请假,你在家休息几天?”
“想让医生开个证明,我也好向学校说明,可医生不给出这样的证明。”
“我也问了我的那位朋友,人家说医院不可能出这样的证明,他说大部分中年妇女都不同程度的有乳腺增生毛病,也不是什么大病,不可能给开出证明。”
“也许吧,记得去年也有几个女老师说自己有乳腺增生的毛病,也没见谁请假。”说道这儿,英子的心情好像好了点。
“小玲乳腺增生都好几年了,人家也没什么忌讳,每天还是玩麻将……”
“小玲乳腺增生,你怎么知道?!”英子心情开始烦了起来,又急又气。
“她……她告诉我的……”刚子不知道是心里有鬼,还是看到英子生气着急了,磕巴了。
“她什么也告诉你!”
“不是的……有一次不知道说起什么事了,她……就那么说了一句……”刚子想解释清楚,可似乎越描越黑。
英子的泪水又流了出来。
刚子扭头看了看流泪的英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马上到了楼门口。
结婚十几年了,英子就是这样的性格,不是软弱,不是刚烈,就是那么一股拗劲儿,有时候真的让人受不了,刚子心里有点烦。有一个电话很适时地打了进来,刚子急忙接听。
“单位同事的,喊我有事儿。”刚子好像在表白什么。
“有事儿你就去吧,我自己上楼去。”英子很识大体,无论单位有什么事儿,她都很支持刚子,记得在儿子刚满周岁的时候,刚子派出去学习半年,英子都没有说过什么。
刚子知道同事喊他也没什么大事儿,周末了,想娱乐一会儿,也就是玩玩麻将。玩的也不大,谁赢了请吃饭,一贯都是这样的。现在听英子这样说,倒不好意思去了。
“不着急,估计也没什么大事儿,中午了,我先给你和孩子做饭再说。”
放在以前,英子听了这样的话,肯定会感动的,今天却觉得刚子假惺惺的。想说点什么,正好进了楼道,也不好再说了。
儿子看出了妈妈的不适:“妈妈怎么了?”
“没什么,感冒了。”英子不想告诉儿子太多,这样儿子会分心的,会影响学习。
吃过饭已经快两点了,儿子去一个老师家补习英语,扔下碗筷背起书包跑了,英子喝了药,迷迷糊糊睡着了,刚子蹑手蹑脚出了门。
一觉睡到天黑,直到刚子做好晚饭喊她才醒来。第二天照例去输液,中午回家吃饭,吃完饭照例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