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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名称:小说是怎么写成的 作者:香客思 发布时间:2016-10-28 08:41:59 字数:3867
王志想到了自己的亲人,尤其是自己的母亲。在自己的映像里,母亲只是表面上强大,其实内心软弱,面对家庭的不幸,对外又必须装出一副强大的样子,是为了不被别人看笑话,也是向外证明,这个家有人撑着,还是一个家。王志越是长大懂事,就越是看穿了母亲。
可惜王母苦苦撑着家庭,却没有得到儿女们的理解。因为王志和两个姐姐都是在父亲母亲的吵架声中长大的。三姐弟都受够了这样的吵闹,小时候母亲和父亲吵架,姐弟们还会跟着母亲一起哭。可慢慢的长大了,对于父母之间的吵架,态度变成了麻木冷漠,甚至是讨厌。姐弟几个也只能是能劝就劝劝,不能劝的时候也不参与了,有时见到父母吵架,王志还加上一句:“吵吵吵,有什么好吵的,吵了那么多年,也没吵出点花样和结果,你们累不累?”
多少次王母开口跟儿女们讲讲心事,年轻的时候多么的不容易,嫁给他们的爸爸之后吃了多少苦,可没说几句就变成了吐苦水,埋怨这个埋怨那个,一说就流眼泪。时间久了,有些事王志已经听了很多遍,也变得不耐烦了,母亲的眼泪也变得不值钱了。两个姐姐嫁人了,王志也离开了家,母亲再想说也没有人听了。
和母亲之间的代沟随着年龄的生长而生长,王志和母亲之间的话也越来越少了。可是后来王志慢慢的改变了,尤其是来到生产队的这几年,也会想,如果当时能多听一听母亲的唠叨,帮母亲擦一擦眼泪,和母亲的关系是不是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王母也是只一个在平凡不过的女人,但针对到了个体,还是有所不同的。她是一个小工厂的基层工人,在一个女人能顶半边天的年代,她表现出了相应是素质。在家庭方面,甚至更多,但女人和男人在生理构造上不一样,担当的社会职能也应该不一样。
不管是人类还是动物,在孕育期都很脆弱,但动物听不懂口号,也不会喊口号,该躲的躲,还藏的藏,该由雄性完成的任务就由雄性完成。
王志本来应该是有个弟弟或者妹妹的,可是王母流产了。那还是王志很小的时候的事,王母都已经30多岁了,对于生育,已经算是高龄,怀孕4个多月,抱着轻伤不下火线,何况只是怀孕的态度,坚持上岗。
7月的天,闷热难耐,王母倒在了自己的岗位上,醒来的时候,肚子已经平了。自从这件事之后,王母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老去,身体不行了,她记得生王志的时候,怀孕也是在夏天,那时也很艰苦,也没有出现这样的现象。王母的头脑里作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为了反抗自己身体不行了的思想,王母流产没几天就返回了员岗位,可是又一次在岗位上倒下了,这一次,王母相信了自己是真的老了。自此之后不管外面的口号喊得有多响,也已经影响不了王母的思想,因为她已经被现实所打败,但表面上还是要配合着。王母只剩下了表面上的坚强,内心里越来越脆弱。
面对着三个小孩和那不中用的丈夫,泪水就开始变多了。以前还可以在跟丈夫在吵架中打个平手,后来就越发的无力了。再后来,王志也出了远门,没有子女在身边的母亲,只能是选择退让。
“你还小,根本就不理解死是怎么一回事,别怪我说话难听,见的多了就没什么了。按照一般人的人生轨迹,到了你这个年纪确实是开始真正面对死亡的年纪,你是第一次遇到这事,你这么反应也很正常。”王志继续安慰着周小龙,又转过头对吴庸说:“老吴你也真是的,为什么在最需要解释的时候,却选择不解释了?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经历的那么多,看的那么透的。”
王志的内心曾经也承受过“解释”与“被解释”的痛楚。
王志的父亲是个没有什么责任感的男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格,做事的冲劲完全来至心血来潮,可潮水来到快,去的也快。但面对自己的儿女的时候,总想说点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口,夫妻不和,受伤最多的,就是孩子,王志和两个姐姐有时候还要分开在不同的亲戚家里度日,联系的少,自然也没什么感情。至少在王志的心里是没有多大的感情的。
王志对父亲最大的疑问是,对于结婚生子,难道只是年纪到了,别人都取了老婆,自己也要娶一个,别人都生了小孩,自己也要生一个,简单到只是完成一个传宗接代的任务,和为养老送终做的准备。或者只是性成熟之后,为了在法律和道德范围内能满足自己的性欲,小孩只是满足了性欲之后的一个累赘,如果可以,结婚这套程序都会变成是多余的,小孩也可以不要。
王父浪荡散漫怪了,心里都地痞心态时常作怪。但也有能安稳的时候,好好的找份工作,赚些粮油票之类的,但好景总是不长,老是想着走点资本主义的路子,倒卖点火柴,香烟什么的,劳动改造的处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对于批斗会,他参加的就多了。在无人可批的时候,不管王父有没有犯错,都会被说上几句。所以王父在那一带,还小有名气。在会上受了气的王父,回到家里总拿王母撒气,而王母总嫌弃丈夫给自己家里丢人,就为了这个,都不知道吵了多少架,王母在吵架的时候老爱拿离婚说事,面对王母说出的离婚,王父总是回应:“离就离。”但也只是嘴上说说,他心里明白,自己不能走到那一步,就算是懒也要懒在这个家里,王母自己也不知道,离了婚该怎么过。但小孩子总以为是真的,不过后来长大了,也想清楚了父母的处境,不在当回事了。成年人的谎言,有时候比小孩子的更容易被看穿。
总有一些民谣能流传了下来,比如另拆十座庙,不破一门亲。邻居家,单位里把这句话发扬得特别出色,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保住王家的这门亲事,确实是把这一带的庙都拆完了。
吴庸回答王志,说:“你说的对,我有义务和责任,教你们一些东西,生老病死,常见的很,老刘不止有我们这些小屁孩的朋友,他是有亲人的,如果那时候就冲过去,只会给他和他的家人添麻烦,根本就帮不上任何忙,再说生产队,有生产对的纪律,我们要遵守纪律,生产队还有老莫在,这种事,他会出面的。没有想到的是,老刘走的那么快,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世事无常,生老病死,谁也逃不过。”
周小龙听了那么多,心情稍微有了一些改善,也体会到了其他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和自己在态度上是不一样的,也不是同样的一种心情。他们的这种“无情”是出于理性的,而这种理性就来自于死亡本身,或者说对于死亡的理解。
陈什看到周小龙被噎到了,赶紧说:“好好吃,喝口水。”
陈什又接着吴庸的话说:“既然都来了,就做点事再走,不能活着离开,也没什么大不了。”
周小龙用水把红薯吞了下去,说:“不过我觉得老刘死得太不惨了,这么好的一个人,尽然是这样的结局,好人就没有好报吗?”
这时候不放心的老莫走了过来,正听到了周小龙的这句话,回应说:“小周啊,看来心情好一点了,好人是会有好报的,天道酬勤,不过这个酬勤酬的是心,酬的是一句问心无愧。小周啊,你别多想,老刘一生勤勤恳恳,肯定可以含笑九泉的。要是太难过,就让小陈陪你回宿舍休息。别太难为自己了。要是再哭鼻子抹眼泪,老刘会走得不安心的。”
绑架是个说服人的好方式,尤其是对于周小龙这种没什么世道经验的人来说。
老莫走的时候拍了拍吴庸的肩膀,说:“辛苦了。”
看到周小龙缓了过来,又有吴庸在,才敢放心的走了。
吴庸点了点头,表示会意。
老莫走后,吴庸对大家说:“大家都先去树那边休息一下吧。躲一躲太阳先。”
这时候小林也赶了过来,和大家做成一排。
陈什看到小林来了,说:“你来晚了,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高谈阔论,你真该听听。”
“他个小孩子,估计听了也听不懂。”胡文回应说。其实胡文自己也是搞不清楚,才这么说的小林。
陈什:“懂不懂是一回事,听不听得到是另一回事,我看好他,他应该要学得更多,学习也可以说是一种见识,先要见,才有的识,至于能得到多少,就看他自己的天分和努力了。人在社会上靠什么活下去了?靠的是一技之长,但有了这一技之长之后靠什么往高的地方走了?就是靠对社会的理解,对人性的理解,对人情的理解。兵来为什么是将挡?水来为什么是土掩?这其中是有逻辑的,而这些理解,就是其中的逻辑。解决问题的办法,就在这些逻辑之中。”
胡文:“你这么说也没错。”
小林也不说话,但也不算来的太晚。
胡文给王志、陈什发烟,说:“吴,你要不要也来一只。”
以前都是老刘、王志、胡文、陈什四个人坐一排抽烟的,现在老刘不在了,换成了吴庸,陈什心里总感觉有点不习惯。
吴庸示意需要,胡文给了吴庸卷了一支烟。陈什看着吴庸抽烟的样子,比自己刚抽烟的时候要好,有点老手的样子。但是很久才吸上一口,不像是在抽烟,倒是像在烧香。
陈什没有对象的问:“老莫是什么人?”
胡文回答说:“俗话说要当官,先当兵,老莫就是退伍的老兵,那可真是战场上活下来的男人。听说还去过抗美援朝。”
王志:“这么说起来,就不奇怪了。但抗美援朝,以老莫现在的年纪算,应该对不上。”
胡文:“我也是听说的,那可能就是假的了。难道是老莫的儿子去抗美援朝的?我听错呢?”
王志:“别瞎说,也别老听别人瞎说。”
陈什:“老吴,你好想对于老莫,知道挺多的。”
吴庸:“也没知道多少,我还以为你知道老莫了,我就是跟他聊的挺多的,自然就知道他的一些事情,胡文都说完了。”
周小龙一口红薯一口水,根本就没有在听他们在说什么。
陈什虽然能理解老莫所说的话,但心情无色无相,在他这个年纪想要控制住,几乎是不可能的,天道酬勤,难道真的要用佛教的生死轮回来安慰自己吗?对于这种前世,今生,来世的说法,陈什总是觉得太过于自私了,凭什么把别人对自己的好,归功于自己前世的积德?
悲伤的气氛不只附着在陈的身上,整个宿舍都笼罩在这样的气氛,就算是吴庸,也很难逃脱。
这一晚,陈什失眠了,迷迷糊糊之际,他鼻子闻到的香味变得更浓,耳朵里听到的声音也变得更响,但回过神来,一切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