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在茫茫黑夜里2
作品名称:人间三视 作者:思魁 发布时间:2016-10-22 12:23:43 字数:5427
绝望中,妮乐便憋足了力量咬紧牙关,坚决不让自己哭起来,倒下去……努力使她整个身子都在止不住的颤抖着——牛护赶她走,她坚决的守护着他没有动。她决心用她的真诚、深情,用她的无畏无惧以及她那颗可以公开坦白拿到任何桌面上她都无愧的心,所表现出的行动,来解除牛护心底的误恨——只有他们俩人回到他们先前的时候,他们俩齐心协力,全力应对,才有指望改变目下的劣势……现在……尽管他们已经伤痕累累,无有想头了,但是,哪怕还有一线的希望可盼,她也拼力——她深知:自己已经毫无退路了。
这时,牛护爬卧在地上,双手抱头,发出一声声低沉的、有气无力的、伤心欲绝的、无声悲恸的抽噎。那声音虽低微,却有着一种强烈的、撕人心扉的震撼力,那无法压抑的抽泣,让人觉着撕心断肠,那强压不住的啜泣,人听着憋气的难忍难受。
本来冯德民对妮乐今晚敢一反常态来无视他父亲的威严,已经窝了一肚子的火。现在,又见妮乐在仇人似的牛护面前亲骨头贱肉似的、遭人赶还赶不走,下贱得使他恨不得马上过去撕烂她的脸皮,省得丢人现眼!然而他强忍着没有。他知道女儿大了,在人面前无论如何得给她留些脸,而今天晚上她不光把她自己的脸丢完了,就连他们整个全家人的脸都丢的一点不剩了!不光刚才让人那么难听地喊着,叫着,遭人那般的辱贱,让人受不了,就连眼下都能活活气死他!于是,他不得不愤怒地问:“妮乐,谁让你来这儿的?你还不给我快快回去?”他说得恨恨的,以示父亲的身份,家长的威严,心里想着:这回可是我最后给你的通告令了。
其实,此刻妮乐的心头更比一种忿忿不平的激情动荡着,抵制了父威下瞬间的不安。她紧咬嘴唇,一动没动,以示用行动抗议。她无法理解家人们的所作所为,也无法接受亲人们对她高压蛮横的干涉命令,她以出奇的冷淡,似乎在当众宣布着她以无畏的勇气,已旗帜鲜明的力争自己作人的权利。为此,她紧张、激动、以及胆怯、压迫得她喘不过气来,额头冒汗,心痛流泪。
“妮乐,我让你,马上回去——我的话你听见了没有!”冯德民的话语,显然已经气急败环了。
妮乐还是不听不理!
当着这么多人和这个该死的牛护面,冯德民感到面子实在下不来了,于是,便不顾一切的破口大骂道:“妮乐你耳朵聋了还是翅膀硬了?你这是不是存心要和我对着干?”骂着,便火气十足的扑了上来……要是往常,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不等她爸发火,妮乐早就让步了,而今天,对着父亲的怒威,妮乐出乎意料的不但毫不让步的样子,也无害怕的表现,而且也是一种怒冲冲挑战的目光看着他,这让冯德民怎能不一下子气上加气呢!夲来举在空中的把掌,还有最后静观她变的意思,现在,已不得不相当重的朝妮乐打下去了……
打第二下时被人拉住了,恨得冯德民已勃然大怒,高声大骂:“我辛辛苦苦养活你长大,竟然胳膊肘朝外肘,和你爸反目,反护上外人来了……你难道不知道他们家和咱们家都已经闹成仇人了?到现在,你还这样护着他、守着他?人家赶、你都不走……你骨头就那么贱?难道离了他,你就一辈子嫁不出去啦?就活不成啦?丢人现眼!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没出息的东西!”她爸骂红了眼,那对小而发亮的眼睛在别人家窗灯照射下,聚光灯似的好像还冒着火星;他那敦敦实实标准的五短身材,在人们劝拉下还不停向前蹭着又蹭着,以示他那无法遏制的火气——他拣最能伤透女儿心的话刺骂妮乐,诋毁女儿,还觉得不够解气。
妮乐紧紧地咬得下嘴唇已经麻木,生痛,但她也没有松动一下牙齿。一颗委屈的,被伤害的心,折磨得她无法忍受。她嘴角一个劲抽动着,觉得全身都在颤抖,腿都要软瘫了,只感到整个人都似乎一个劲的朝下陷——陷……胸脯气憋的透不过气来,眼泪再一次涌满了眼眶……可她头向上昂仰,硬是不想让眼泪流出来。霎时,一个强烈的念头在她的脑海迅速坚决下来:再不能这样忍下去了!是非曲直,得当着众人面辩个明白——于是,她又昂了昂头,深深地长吸了口气。当她再次掉过头时,暗淡的灯光折射着她脸上涌滚的,滴滴明亮的泪珠,汩汩地流着,滴在衣服上……她静静的看着她爸,语气异常平静的说:“爸,你用这么刻毒、难听的话刻意伤害女儿,这到底为了什么?我嫁他,我愿意,况且也是你当初同意的。当初,在我犹豫不决,下不了决心——到底同意嫁不嫁他时,还是你劝我说:‘我看那小伙子人也不错,又新盖了房子,家庭条件比咱们好,只要人家不嫌弃咱们就不错了,你还有什么资格拿不定主意呢?小心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了。’那时,你还曾多次说过:‘你的婚事,我和你妈最多只当参谋,不给你做主,不干涉,听与不听都全由你。’等等云云。那时,我深深感激你们是多么明智的好父母啊!而今天,你怎么就这么出尔反尔,我的婚姻大事,你说成就成,你说吹——马王爷睁眼立马就得吹,非吹不可,全由着你,连一点回转的余地都没有,我的婚姻大事反倒一点不能由我,而且一点不如你的意,你就又是打又是骂,你专制得非要拆散我们好好的婚姻,逼我退婚……你变得这样蛮横无理,逼女儿于不仁不意……这一切到底都为的什么呀?爸——啊……我,我替你痛心死啦……”她伤心悲恸的泣不成声了。
“你……你……反啦!反啦……”冯徳民气得拍手跺脚的,叫着喊着,终没能说出半句入人耳的话来。急得跺脚抖手,恼羞成怒的叫骂着:“看我这回非打断你的腿不可……”便又一次扑过来要打,被众人拉住了。
此刻,妮乐看着几个人拉着,还在三扑五扑着要来打断自己腿的她爸,心里下禁悲怆,自问:父亲原本并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是什么使他一下变得这样蛮横而不可理喻?变态似的?难道不就是想用我为他多分一份钱吗?但是,弄到今天如此的而结仇结冤,非要拆毁自己女儿的婚姻爱情——这只怕比一千年前,封建社会的包办婚姻还要包办!而现在,却硬是要在当今的社会重演……而且,还这样又打又骂,似乎还能理直气壮——这让当今社会的她,作何感受?作何解释?又何以想通呢?尽管如此……更让妮乐难以接受的是:这一街两行观看的人们,都-个个熟视无睹,连-个出面说句:该与不该的、谁是谁非的“公道话”而解劝一下父母的人——都没有-个?这更让人怎么理解?难道时至今日,还要她们仿效八百年前的青年,为婚姻自主,不惜以生命为代价……这到底又算什么?妮乐不由倍感寒心……不解:是历史倒退了-千年?还是人类进步得如此之人心复杂了?文明进化到了如此极端的程度?目下,更使她怎么也理解不了的是:人类社会进入两千零+几年后的文明时代,而人们的是非观念,是淡漠退化到了漠然置之呢?还是进化到了全都不辨是非之境界了?这到底是人类之幸还是人类之悲呢?连她这个具有现代思维思想的人,都搞不清楚:这些原本不该值得-提的问题……至此,却成了她最想不通的难解之题!这使她只感到心灰意冷、甚觉无言……
此时,她眼看着眼前如此之多的芸芸众生,耳边乱哄哄嘈杂一片,最让她刺心的是:她脚前,在地上忍痛呻咽,似哭似泣似抽噎的——她的“牛护哥”,被众人打得疼痛难忍,不时发出的呻咽声……妮乐心痛悲楚——只觉眼前昏黑,晕眩间,-时不知自己是在梦里?还是身幻几千年前,秦王朝封建统治的愚昧时代?使她只感到此时自身似在虚幻飘渺间……
这刻,只见冯妮乐两眼瓷怔怔,以极其陌生的目光,局外人似的,盯着几个人都一齐还在拉着的父亲,妮乐脸上露出-种明显的,谁都能感觉奇忌的,但谁都说不清用意的——笑意。让人看着极不自然,回者干脆说是-种让人看着极不舒服的笑着,她说:“爸,你的女儿,你想怎么打,爱怎么打,打死骂死,都由你!只是,你今天,就算打死女儿,女儿都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打她?这原因,你只要能拿到无论任何哪个桌面上去说说:你为什么要打女儿?而且要‘打断’她的腿?我怎么也难以想象:你会公开对众人说:你就是要效仿封建社会家长们的专制,非要武断的拆散你女儿的婚姻不可!是她,因为不同意,所以,你就要打断她的腿!爸爸呀——你让女儿多伤腔啊……到今天——只是,还没等到卖地钱分到手,就让你的女儿先当了牺牲品,当了炮灰——现在,你能当着众人说说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对众人说说:你的女儿到底错在了哪里?是她坚持婚姻自主有错,就该打断她的腿呢?还是她没能按照你的意思为你多分一份钱,你就应该这么恨得要打她要骂她?你这么作的理由若能说得让大家折服,叫女儿心服……爸,你的女儿甘愿你的任何处罚!”
“你……你……”冯德民无词了……他本来是一个相对讲理的人,现在他从内心承认他这样干涉女儿的婚姻是说不过人的,但他身为父亲,又在这么多人面前,怎么好意思承认是自己的不是呢?给她烂妮子脸上贴金?而现在,她当众几句话问得他心里发疹,却无话截住她!恨得他浑身都有些发抖,却从内心已经深感:又拿她真的没办法……唉,他若用高压政策,继续破口骂,无理打,势必显得自己不但没道理,也太无知识了,无不毁坏了自己多年来在众人眼里的形象?然而,眼下他又该怎么办呢?于是,他犯难了……此时,只见他在众人面前,脸色由青变白又变得满脸彤红了……无奈间,只见他颤抖着手恨指着妮乐,张大着口,半天只是:“你、你、你——”终不能一言。
此时,她爸的难堪和尴尬,妮乐马上全都看在眼里……妮乐深知父亲-向自视甚高,自负,自尊,爱面子,为了怕父亲面子上太过不去,于是,她马上给父亲找台阶,说:“我知道你之所以这样,实际上并不是你的本意,而是你听了旁人的话,旁人冷嘲热讽你才如此……”
“我听了谁的话了?你说清楚。要当着大家面非得说个张赵李胡子来……”冯德民急了,他要另抓个话题,引开原题,再借题发挥,以制服女儿。
“最突出的就算胡文叔!”
“你不要胡扯……”
“我知道胡文叔,当时可以说是处于一片好意,才想了那个假退婚的主意。而你本应当——该退则退,不该对办不成的事非要一意孤行,把事办砸,还要和人家结怨结仇,这能说你都正确吧?”
“哦——你这死妮子……反了!”
妮乐为了缓解平息和父母家庭的冲突,也意在引开话题,说:“要不是半月前那个薄雾蒙蒙的夜晚,胡文叔来咱们家说要托咐给他家还在上初中的儿子托你说亲。当时都笑他儿子太小。胡叔反讽刺你:“解不开的榆木疙瘩——人们都为多分一份钱,想不下办法都快疯了,哪有这时候反把女儿往外嫁的?”便嘲笑了一番。于是,他和你便计划了那个假离婚的策划。当然,如果能为家里多分到一份钱,我自然不反对。问题是不该把事情演变到了今天的地步……”妮乐看着地上蜷曲、疼痛难忍的牛护,再次伤心难过得说不下去了。
“今晚是你约他来的?……”冯德民声音颤抖着,借题发挥作难的喊叫:“你明明知道咱家和他家已成仇人了,你还敢约他来想方子对付你爸,你——反了!咹?”冯德民诈唬虚叫着,只求另找突破口,又要扑过来打,被大家劝住了。
妮乐伤心透了……
牛护躲在地上,痛苦的、绝望的、忍不住低一声高一声不住的呻咽着,让人听得实在不忍心。妮乐心疼的弯下腰去扶:“牛护哥,你起来,我扶你,去医院,我们走!钱还没有分到手呢,我们总不能先都做了钱的殉葬品!”她只想用行动感动牛护。
可是,此刻的牛护并不领她的情。他甩开妮乐的手,忿忿不平地说:“你走!我已经够苦了。离开你,我还想多活几天呢!”
这话,当妮乐听后,心寒死了……至此:她从牛护对她的冷漠、鄙弃中,已完全看出:现在,她的牛护哥已被彻底打败了!表露出的灰心丧气,消沉绝望——必将导致她们面临难以想象的惨败……这,简直就是一把穿心剑,直戳妮乐的心灵深处。
这一刻,妮乐就像从还抱希望的云端猛跌到了无底的深渊。她瞬间只觉得身体有些飘飘然,用了好大劲才便自己没有倒下去。
她心里太冤太苦了!想哭,一时又哭不出声,手足都有些颤抖,她面色苍白、可怕。残酷的现实啃噬得她心灵作痛,直到扭曲得她面目可怖,目光凶厉!慢慢的、她终于麻木了,站在那里,犹如一尊可怜的石雕。
牛护艰难地想从地上起来,试探着抬脚,几步哆嗦就又跌倒了。有好心人扶起他,搀扶着他,艰难的一步步去了。头也没有朝她回一下。
有人劝妮乐回去,妮乐没有反应。
她爸骂她:“羞人!你羞你八辈子人了!”被旁人劝着说着拉回去了。
更多的人都散了。
妮乐痴情的直着两眼,望着牛护被人帮扶着,艰难吃力的走去了,头也没回一下的影子,一阵酸心再次袭上心头……但她强咬嘴唇,终不让自己哭叫出来,也不让自己就此倒下去——只愿此刻自己能够变成一桩无知无觉的木头,忘记“牛护哥”曾终的山盟海誓,海枯石烂……
现在,她看着从她面前挣扎着已经离去的“牛护哥”,必将——-去变成永久的陌路人……她清楚:从此,她和他曾经的-切,也难免全都以失败而宣告结束……
这该怪谁呢?
啊——一瞬间里,她一下全明白了:人间的爱情,即使是千古真爱、绝爱……可是,一旦和强大的社会发生冲突时,都不堪一击!其惨败是必然的。由此看来,她的“牛护哥”此刻要保命,喊着要“多活几天”也许是明智的选择……
只是——妮乐此刻的心啊……她原以为赖以支撑的爱情,在现实面前,只这么轻轻一碰,便一败涂地、惨不可睹——她不寒而栗。
一阵弥漫着黑夜的绝望、孤独和不详,无情的向她袭来——众叛亲离、弧独无助和一种掉进大粪坑里的感觉……使她不由得从心底自问:我到底错在了哪里?就算黑夜里认错了人,也绝算不上什么弥天大罪,而现现——现实的结局为什么会是这样惨烈的摆在面前?啊……命运,你要将我抛向何处?今后、我该怎么生活下去?此刻、她只觉得两眼发花,但她仍使劲让自己站着,站着……直到两眼发直、眼前发黑……
终于,妮乐眼前-黑——便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