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移动的叠影

　　冬季少花，缺乏落英缤纷，广州少雪，没有雪花飞舞，我只能拾一片黄透了的又易碎的落叶，小心翼翼地夹在《白天鹅事件》这一章里，连同我的理想和水哥哥的梦想！
　　上次和水哥哥伞中赏雨，他告诉我，他那边的世界和我们现在这个世界的表面是恰恰相反的。真想知道，他那边的世界到底怎么样的呢？我曾无数次天马行空地想象着，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迫使水哥哥落难逃离呢？是科幻电影里的战乱年代，是魔幻小说的地狱城市，还是《重生之旅》中那个自私自利、家破人亡的世界？
　　没想到，水哥哥这样满怀自豪地回答——他们那边的世界很美很美，美得可以冬热夏雪、天地倒转，像浮云落到大地就变成雪花飘飘一样；大地的水滴也可以下到天上，变成一望无际的白云朵朵，尤其是冬天的雪喜欢一场又一场地下在本是酷热炎炎的六月，比桃花源还美！
　　可是，每次我想象着水哥哥那边的世界，不但不令我联系到美轮美奂的桃花源，反倒让我想起冤魂野鬼的六月飞雪，心里冷得瑟瑟发抖。此种心境也伴随我阅读《重生之旅》，加之书中可怕的地震，我吓得寒毛直竖，噩梦连连。直至读到那个桃源般美好和谐的图书馆故事，我的心才褪去冰冷，暖意洋洋。多希望水哥哥在我身边，我就可以把这个桃源般的故事讲给他听，一定可以抚慰水哥哥那逃亡疲倦的心！
　　亲身经历了水哥哥躲避魔镜警察的追捕，让我与水哥哥感同身受。逃亡不止需要疲于奔波，还需要隔三差五地搬换地方。大概广州热闹喧哗的黑夜，更适合逃开和躲避双胞胎警花吧，丑邻居和我收拾好行李，离开珠江边那个寂寥颓废的工地，搭上了一辆不挤不空的夜班公交车。
　　我们走进车身中间，刚好右边空着两个连着的座位，我在靠近车窗的那个座椅坐下。座椅还留着余温热气，暖遍全身，仿佛水哥哥就在我身边，把所有温暖传给了我。你知道，当你爱上一个人，你会思念他；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你会想到他；即使是另一个人陪着你，你也会当成他！
　　车子不快不慢地前进，车外的一切楼房树木、人流车辆、灯红酒绿从窗子里飞过，车内的人头身影也模糊地映照在窗子里，如同两个重叠的暗影世界。窗影里的丑邻居靠在空着的座位旁，身背一个大包，两手还拎着两袋沉甸甸的行李，目不转睛地盯着窗镜中一身暗影的我。我真是服了他了，有位置也不会坐！
　　“把行李放地上，提着干吗？”我侧过身去拍着旁边空余的座位，严厉地对着出神的丑邻居大喊，“有座位干吗不坐啊？”
　　丑邻居似乎才从梦中惊醒，惊愕了一下，轻描淡写地笑着回答：“忘了。”
　　“傻啊，弄得我好像虐待你一样！”我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一下，不顾众人的目光，呵斥道。这都能忘，脑袋了装的什么呀！
　　“茉茉，我什么时候惹你了？动不动又生气！”丑邻居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他要哭就哭，要笑就笑，此番模样代表什么意思?
　　我懒得搭理他，侧过身去，双手撑在冰冷坚硬的车窗沿，拖着下巴，盯着窗影里的绘画。车外，一幅幅正在描绘民生都市的画卷正连续不断地在我眼前展开；车内，只有一幅人来人去的朦朦胧胧的画卷糊在窗子上。
　　车窗算是一面镜子吗？水哥哥会从里面飞过来吗？不过他要是撞见我生气的难看样子，那可不好！我不知道自己为何那么生气，而且这是毫无必要的生气，或许太想念水哥哥了吧。我越来越喜欢水哥哥，也越来越讨厌丑邻居。我控制不住地讨厌丑邻居喜欢我，讨厌丑邻居盯着我，讨厌丑邻居许许多多的东西，总之，就是讨厌他！让我违心地和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在一起？杀了我吧，我做不到！小芳曾经奉劝过我，千万不要爱上一个不爱你的人，因为无论你为他付出什么，他都视而不见，都不会爱你，甚至会讨厌你，否则自讨没趣、自找苦吃！现在我终于明白其中的含义了，只不过是丑邻居喜欢上不喜欢他的我，如果丑邻居不喜欢我，我不会那样讨厌他，说不定早已兄妹相称了。
　　“水哥哥，你在哪里？我想把图书馆的故事讲给你听。”我撑着下巴，摇头晃脑地低语着。
　　望着后退的一扇扇窗影，一切楼房树木、人流车辆、灯红酒绿都消失在夜幕中，我十分害怕水哥哥也这样远远地离我而去，越来越远。幸好，车子还有一同前进的窗影，车内安安静静的人影物影都与我在一起，我渴望车窗是一面魔镜，水哥哥可以飞出来与我在一起！
　　这段时间，我极其害怕失去水哥哥，害怕我们还没来得及携手红尘，就互无音讯；害怕像《重生之旅》中的月月和阿达，明明真心喜欢彼此，却不能公开相爱；害怕像《重生之旅》中的郭枫和阿清，明明可以勇敢相守，却背叛了誓言，阴阳两隔！
　　《重生之旅》的故事也越来越深深地刻进我心底，如某一段遗忘已久的回忆，我绞尽脑汁，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只有一种无法形容的似曾相识的感觉仍在！当书中的诗人阿清忏悔自己没有照顾好妹妹时，小芳和小伍这两个名字的出现确实吓了我一跳，又惊喜了我。你知道，这本书是卖旧书的老奶奶送给我的，她是书中的郭太太不假，我已经确信无疑了！可是其他角色人物呢？是否也真实存在我们的社会当中？我不是没有想过，比如书中的阿清会是我的清姐吗？书中的陈馆长会是清姐的师傅吗？
　　“不可以胡思乱想，不可以把书中的人物当成现实的人物，否则你会精神分裂！”我内心顿时跳出一个恶狠狠的声音警告我。对，我不可以精神分裂，还记得水哥哥给我讲过的那个双重人格女孩的故事吗？水哥哥那时伤感落寞，他一定害怕我像那个双重人格的女孩一样，所以我不可以胡思乱想，不可以，不可以！我在心底暗暗给自己打气。
　　为了不胡思乱想，我赶紧从我的背包中掏出一只黑色的圆珠笔和《重生之旅》，快速翻到“白天鹅事件”这一章，把“小芳小伍”这四个字，划三两下子就涂黑了。我吁了一口气，心情立马轻松许多，对着车窗里那个一团黑乎乎影子的我，一边晃着脑袋一边轻笑着。
　　轻笑中，窗影里的丑邻居在我的背后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我回过头去，趁自己心情大好，送了他一个笑脸。没想到啊，他还不领情，不知道他是故意还是无意的，只回了我一句“有什么好笑的”，立刻背对我，翘着二郎腿，盯着另一边的车窗。
　　另一边的车窗里，也是两个重叠的暗影世界：既上演一幕幕清明上河图般的街道电视剧，播放着从不相同的精彩剧情；也上演一部公交车的内部电影，场景虽固定不动，情节也绝不重复。当车子靠站停留，街道电视剧和车内电影没有跟着暂停，窗影里的人流车辆依旧来来往往、五光十色依旧变化万千，唯有高高低低的建筑坐下来休息一会。
　　我以为公交车中存在三个世界，公交车内一个，左边窗一个，右边窗一个。可我再去仔细观察，才发现左边窗还可以映出右边窗的暗影世界，右边窗也可以映出左边窗的暗影世界，只是模糊不清，需要清醒认真的头脑才能看见和分清。到底存在几个世界，到底水哥哥会从哪个世界飞出来？我不能确定了，它们密密麻麻地重叠在一起，镜中有镜，影中含影，让我想起了《重生之旅》中提到的平行世界。
　　《重生之旅》这本书隔几页就贴一个小书签，某个小书签描述这样一段文字：桃花源不外传经书分析，由于平行世界在物理科学上无法被全部推翻，而且得到一些重要理论的支持，我们有理由相信，如果世上真的存在平行世界，那么在这无限可能的平行世界之中，某一个平行世界就是桃花源！《桃花源记》的渔人可能只是进入另一个平行世界，而美人鱼就守护在通往那个平行世界的通道中，悄悄地擦掉渔人的记号，不让渔人重新进入那个平行世界的桃花源。所以后来人千辛万苦地寻找，总找不出一点点蛛丝马迹，使得桃花源的故事离奇梦幻！
　　渔人划船误入平行世界？水哥哥会不会也是从另一个平行世界逃到我们的世界里来呢？像渔人误入桃花源一样？可惜我们的世界不是桃花源，他们的世界离桃花源更遥不可及，现在水哥哥还要躲避魔镜警察的追捕。如此看来，不是逃到另一个平行世界就能安居乐业的，除非逃到理想世界桃花源！
　　水哥哥真令人心疼，从一个动荡不安的世界来到这里，依然摆脱不了魔镜的警察。车窗正飞快地移动着外面的斑驳暗影和流光溢彩，也移动着车内人们的身影，一眨眼就把各种各样的杂音抛去，把我们宝贵的时间抛去，也迎来新的噪音和新的时间，却不知车子开到什么时候才是终点。丑邻居上车之前告诉过我，车子的终点站才是我们下车的地方。
　　我不愿和盯着我的丑邻居说话，又不想像周围的人那样玩手机，窗影也总是勾起我对水哥哥的思念，我还是翻开《重生之旅》继续读下去吧。我可以把自己代入那条保护桃花源美人鱼，进到书中的故事去消灭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