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节

　　这几天，老妈天天和我们两姐妹一起上山割草，姑姑也一起去。邻居那些嫂子、婶婶、堂姐妹们也三五成群的往山上去，每家每户都想要割多些草预备着过年和年后的雨季用。每年这些时候，山上都是很热闹的，连几岁大的小孩也跟着去凑热闹。
　　我们一般是早上去割草，我们用那个像是行军用的保温壶装满白粥，饿了就喝白粥。老妈子割草快得有点夸张，她挑好一大片可以割的草，然后不停的挥动着镰刀，那些草便在她的镰刀下颤动着。不一会儿工夫，一大片的芒肌草便倒在了她的脚下了。其实我老妈子那个时候做什么事情都很快，也必须得快，慢了一点或者懒了一点，我们几兄弟姐妹就只能喝西北风了。上有老下有少，养大我们五个“化骨龙”（广东话）并不容易。她收割水稻要勤快，插秧要勤快，种农作物要勤快，种菜要勤快，割草就更加要勤快，一家差不多十个人，就烧水洗澡也用的不少草。我们南方气候比较热，即使冬天也要差不多每天洗澡，否则那些混账虱子会爬到我们的身上、头上，会把我们咬死为止，可恶！
　　我们一般在下午一点多就可以割到两担草回到家里，再吃上一顿白粥。下午的几个小时就是闲暇时间，老妈也就随便我们去玩玩。或者跟堂兄弟姐妹们玩纸牌游戏。可是我的老妹经常哪儿都不愿意去，非要我和小弟一起跟老妈玩一种叫“升级”的纸牌游戏。而且总是让老妈和小弟两对面，让我跟老妹两对面的。我们俩姐妹总是心有灵犀的，眨一下右眼、挑一下眉毛、皱一下眉头、摸一下耳朵、撩拨一下头发，对方肯定知道出些什么牌才能让老妈赢得漂亮些，哈哈！经常逗得那一老一少嘻嘻哈哈的笑个不停。这几天，我尽量让自己不想那些混账的玩笑，我尽量把老天爷忘掉，把命运摆在角落里看都不看一眼。我尽量做到让妈妈宽心，让爸爸放心，让自己开心。
　　大哥二哥这些天的早上都忙着和那些堂兄弟们去砍两三担干柴枝回来，下午就忙着和堂兄弟们去山地上捉“大芒鼠”，或者去田野捉田鼠，靠山食山，真的没错，他们几个总是在那些由于干旱少雨而爆裂了的田地里，很容易就发现田鼠们的巢穴。他们总是拿烟熏，田鼠总是会在被烟熏得跑出来，然后总是逃不掉他们的追捕。我实在不明白，他们的天赋明明是做警察的料，为什么就总是想着去当什么混账医生，做什么农场果场有机菜呢？真是笨得要老命！
　　我觉得我们小时候都是非常残忍的神经病人，什么水里游的，山上爬的、天空飞的、什么蚂蚱昆虫，不管有多么丑陋、多么恶心的会动的鬼东西，统统都拿来煎炒煮炸，吃得津津有味的。也许是吃了几天那些恶心的大芒鼠、田鼠的缘故吧，我的脸色不再那么苍白，像是浑身充满电一样的精神饱满。
　　太阳升起又落下，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的，年三十晚到了，吃饭的时候，姑姑就已经上来了，自从我几岁大开始，她几乎每晚都是和我一起睡，除非她不在家里。因为她怕那些传说，怕得要命。比老妹更怕，比如说她深夜要起床拉尿的话，那尿桶就在房间的角落里，她也非得叫醒我们才敢起床去拉尿。要是叫不醒我们，她就不拉。我是猪投胎转世的，每次她都叫不醒我，只能叫醒老妹，如果老妹去了哪个堂姐妹那里睡觉去了，她非得憋死了不可，幸好老妹一向不会那样做。
　　老爸问姑姑一些外出打工的细节，例如工资会有多少一个月，每个月能剩下多少回来。姑姑说她是在一间制衣厂做，每月工资大约有80元。老爸听完后板着脸不再说话，皱着眉头在沉思默想一些像是很伤脑筋的事情。那时候，谁也没有想到他的沉思默想是对我大大的不利，谁也没有想到他的沉思默想是如何才能令到我也外出打工赚钱。
　　姑姑将话题转向大哥二哥身上。姑姑轻轻敲打一下大哥的头说：“阿辉，你还考什么大学呢？你觉得你考上了就能有钱去读了吗？不如早点出来打工赚钱算了吧！别在学校浪费时间啦！”
　　“你年年说，烦不烦嘛！现在只剩下一个学期了你还说个屁嘛！再也不差读完这个学期吧，就算没钱读，也证明我们的大哥能考上，确实有那个能耐啊！”二哥为大哥打抱不平。
　　“什么能耐嘛！浪费那么多年的时间就为了证明那些毫无意义的能耐！发着明明知道永远无法实现的医生梦。小军，你也是的，你不读书都快两年了，怎么还不出去打工呢？整天窝在家里搞那些什么农作物的鬼东西干嘛？出去碰碰运气吧！”
　　“行了吧！别再说我啦！总是说得我好像在家里白吃白喝的一样！总是说得外面的钱随手可捡的一样。你看你，一年到头有多少钱回来了啦？”二哥并不喜欢外出打工，他说他喜欢土地，不过他不喜欢我们家乡那些贫瘠之地。
　　“我是没有多少钱回来，可是别人很多啊！我听说。”
　　“别人有多少你也知道？听说！听说！真好笑！女人总是那么多听说的呢，真不明白！”大哥也很讨厌说得外出有多好。
　　“见鬼！越是装模作样的说得外面如何如何好的人，越是看不到能赚多少钱回来，只是穿着有点鬼模鬼样（时尚，被他说成鬼模鬼样）罢了。”二哥的话刚说完，老妈的筷子就敲打在他的头上，骂道：“越说越离谱，越说越过分，这样跟姑姑讲话的吗？没大没小的。”
　　“妈，你轻点嘛！轻点！不然敲傻了我看你怎么办？”
　　“谁教你这样说话的？”老妈的筷子又要落下去二哥的头上，二哥伸手接住筷子搞怪的说：“妈，您，您就打手，或者打身上，妈妈你要是高兴随便往那里打都行，死命打也行，就不要打头好吗？打得像细丫那么笨怎么办呢？”（两个哥哥总是认为老妹是最笨的）。
　　“你跟姑姑道歉，要不我拿棍子来。”妈妈说完，侧过脸去，不让姑姑看到她拼命忍住不笑的腮帮子鼓起来的样子。
　　“懒得跟你们说，食古不化！没上进心的东西，你就一辈子种田吧。”不等哥哥道歉，姑姑就赌气往我们的房间里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咕哝着：“长得牛高马大了，还窝在家里，不出去拼搏一翻……”
　　老爸还是板着脸咯吧咯吧的嚼着鸡软骨头。
　　我在一阵一阵的鞭炮声中醒来。我认识的词汇太少，并不晓得如何去跟你们说我这个新年初一过得有多么的快乐！我只能跟你说，我这一生中（包括我背着吊床上山前的那四十年），这一个新年初一是我过得最快乐的一天。这鞭炮声很令我感到很兴奋！收到长辈们的红包令我感到开心快乐！看到大哥二哥他们一嘟噜人放孔明灯更是兴奋得要老命！我看到他们当孔明灯开始升起来时“呜呜”“哗哗”的大声叫着，然后一嘟噜人的头就跟着孔明灯抬高，孔明灯越升越高，他们的头就越抬越高，脖子也就伸得越来越长，喉咙时不时小声咕嘟一声，喉骨跟着上下滑动一下。他们的眼睛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孔明灯往天上升起来，嘴里“呜—呜！”“哗—哗！”的乱喊乱叫。孔明灯越升越高，也就变得越来越小，直到一丁点儿也看不见了，他们才叽里呱啦的喧闹好一阵子之后，才开心又满足的四散开去。
　　然后，我去看一些人玩纸牌游戏也觉得是非常愉快的事情。看到一些小孩子们蹦蹦跳跳、追逐玩耍更是赏心乐事。就连看到三姑六婆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闲聊家常、八卦是非，也感觉到像是在欣赏一出影画戏一样的有趣。看到那些老人家们聚集在晒谷场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在讲民国的故事、解放的故事，或者讲一些古老的传说。这更令我感觉到无比满足，感到这就是代表着现世的安稳、幸福、美好！看到一些狗摇着尾巴也像是在欣赏迷人的舞姿那么怡悦，听到母鸡的“咯咯”声也像是动听的旋律那么美妙绝伦。
　　很快，年初二我们去探外婆，年初三到了，记忆深刻的这一天，是一锤敲定我的苦难之旅的一天，好吧！我知道！我就不答应出去打工，我任你说的如何的好，任你们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去。即使有1000元每个月我也不去，即使能成为世界首富我也不去。噢！老天爷！你能把我怎么样？呵！
　　大概十点多，我们那个表姑来了，她和一个叫梁三的女孩一起来我们家做客。我表姑不算很漂亮，个子高高差不多有1.70米，皮肤比较黑，像男孩子一样强的体魄，男孩子能做的农务活她都能做。姑姑身材瘦小，1.55米高，还算长得眉清目秀的。表姑和姑姑从小玩到大，姑姑一九八三年正月跟着表姑外出打工的。那时她十八岁。
　　她们和我老爸老妈聊天，都是说些外面打工的事情，三个女人叽里呱啦的叫我也可以出去碰碰运气了。把老爸说得心也动了，不知道是她们三个女人的话很有说服力，还是老爸他早有这样的打算。反正到了晚上，还是在吃饭的时候，还是像我背着吊床上山前的一九八五年正月初三的晚上一样：老爸问我是否愿意跟她们一起外出碰碰运气。还是事先声明说：“我只是问问你而已，去不去你自己决定吧，到时候不要埋怨我们不给你读书，要你出去打工就是了。”
　　“我不想出去那么快，我过两年再去吧，好吗？”我望着老爸说。老爸显然很意外，因为那时候每个人都向往着外面的花花世界，每个人都以为外面遍地黄金，每个人都会都觉得踏上外出的汽车就代表着富贵荣华。
　　“随便你吧，反正如果你要去的话，你搞定自己就行啦，我也不巴望你寄钱回来，毕竟你年纪还小。”
　　“我还是过两年再去吧，我长得又矮小，才1.5米，怕别人嫌弃我年纪小，找不到工作。”
　　“那里会找不到工作，现在外面到处招人。你跟表姑去吧，她那里包吃包住的。是一间抛光厂。表姑跟老板娘感情很好的，她一定会让你在那里做的，你好好做就是了。”
　　“不，我不去，我最少也要读完初中再去。”我生气的望着姑姑，声音稍为大一点点，用肯定的语气说着。
　　“老爸，算了吧，让细丫读多两年吧，她才不到十五岁呢，我们也不放心她去那么远。我初十去江门，我有个同学和他哥哥在那里租了好几十亩田地种菜来卖，我想去看看。今年开始我决定往外发展。哈哈！好吧！拾金大军之一的小军就要出发去拾金啦！”二哥埋怨的眼神狠狠的盯了姑姑的眼睛一下,然后嘲讽的说：“民主，哈哈！自由，哈哈！”大哥在嘲笑、在强调姑姑和爸爸不要勉强我。
　　“大丫读书不算最好，也不算差，而且她个子矮小，样貌也幼稚得很，像十三岁一样的身材面貌。她比细丫年长差不多三岁。看上去比细丫大不了多少，实在不明白你们会打她的主意呢！姑姑？”
　　“什么我打她的主意啦？是你爸爸在问她去不去而已，怎么说得像是我在逼她去了呢？
　　“呵呵，民主！（咚咚！）呵呵！自由！（咚咚！）”大哥一边敲打桌子上的菜盘子一边看着姑姑嘲笑、嘻嘻呵呵的说。
　　“神经病！两兄弟都脑袋瓜有问题的。懒得理你们。”姑姑说完就回房里去。
　　老爸板着脸不说话，老妈心事重重的，老妹更是不敢出声，大哥二哥在斗嘴，他们天天斗嘴，天天吵些无聊至极的话题。
　　我以为我不愿意去就万事大吉了，哈哈！这晚，我的心里乐颠颠的，这晚，我发的梦也是很甜美的，天亮时，我在笑声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