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离沈公另谋出路 进陈府就任新职

　　18，沈公述别
　　浩志护送布政使沈大人回老家浙江嘉兴。夫人出门迎接，见大人一切安康，很是高兴。浩志给夫人行大礼，道：“学生拜见师母!”被老夫人扶起让座。坐定后，沈大人告诉夫人，此次赴上海为夫人选定一处住地，已叫师爷办理相关事宜，随即辞官回乡，望夫人体恤。夫人甚是高兴，颇为支持，愿意听从先生安排，随夫去上海安度晚年。
　　“只是濒临海滨的一块空地还闲置在那里，尚未启用，觉知可惜。”夫人说。
　　“哦。那是多年前买的，靠近杭州湾的一块空地。待来年找一名家设计好样式，建一幢滨边‘海景房’。以后来往于上海和嘉兴之间也是一桩美事呀。”沈大人笑着对老夫人说。
　　“浩志，明天我带你去海边看看。你在这里住几天，待夫人准备停当，就返回上海。”沈大人对浩志说。
　　浩志点头称是，送沈大人回房歇息。
　　第二天一早，浩志陪沈大人去海滨空地。那是一处三面环山丘，一面面临大海的好地方，隔海眺望舟山群岛。三面山丘不高，却郁郁葱葱，云雾缭绕，颇有烟雨江南、人间仙境之感，在这里造一幢“海景房”绝妙无比。浩志赞叹这是一块宝地，沈大人也连连点头自恃得意。
　　回到家里，沈大人翻阅去年底整理审订的张百熙《退思轩诗集》，信手为其作序。
　　夜晚，浩志紧靠窗台，遥望着那天边的月亮和星星，掂记家人的念头油然而生。他在想：这次护送沈大人到上海后就可以去姨妈家，看看妈咪和弟妹了，也不知道爹哋是不是安全了，真想和爹地一样为民主共和而努力。姨父曾经答应带我去兵营从军，看来这愿望只有待后实现了。
　　几天后，夫人的搬迁准备工作停当。浩志雇了一辆车护送沈大人和夫人到上海。师爷已经在新闸路住地门口迎接沈大人一行。师爷告诉沈大人，这里一切都是按照大人的习惯安排的，希望大人喜欢。沈大人满意地点头称赞。
　　当晚，沈大人把师爷和浩志叫到身边，问师爷来时京师可有消息？师爷回答：“大人，听信使回报，吏部同意大人辞呈，择日改派专员接任，估计再过几天，就会有确切的消息传来，到时我叫宋阳差人送信。恐大人早来，故此我未等新任到达，先赶到上海，赶在大人到达之前处理上海有关事宜。”
　　“师爷真的很会办事，沈某谢谢啦。”沈大人说。
　　“大人折煞学生了，这辈子缘定跟随大人左右，也属情理之中。”沈大人见师爷决心已定，不再赘述，转而对浩志说：“我就留下师爷帮我打理日常事务。明天我陪你去你姨妈家，看看你妈妈，也好对你有个交代。”
　　“大人，我想……”还没有等浩志说出口，沈大人就打断他的话，说：“你不要往下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也想留下陪我，可我不能留下你呀。你还年轻，有一身武艺，在这乱世之秋，理应报效国家。好儿女志在四方，不可儿女情长啦。那支伯林枪，我就送给你了，以后你一定会用上它的。”
　　“浩志厚谢大人知遇之恩。既然大人说的如此恳切，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将来如有用上我时，甘愿效犬马之劳。”浩志随即给沈大人行单膝跪拜大礼，被沈大人叫止扶起。
　　第二天清晨，浩志来到师爷住的房间，他向师爷拱手行礼。师爷忙问浩志：“你这是干什么？”浩志说：“这几个月来，多亏师爷多方关照，使我懂得了不少，我感谢师爷的知遇之恩。”
　　“哪里的话，我们同在衙门里当差，何恩之有？现在大人辞官回乡，是缘到尽头，也就随缘罢了，不必在意。只是今天你我在此分别，各奔东西，不知何时再能相见，心中舍不得倒是真的。好在我们都在上海，离得不远，还可以常来走动。”师爷轻松述说。
　　“是的是的，可以常来走动。”沈大人这时已经来到师爷住的房间，应声笑答，师爷连忙让座。
　　“时候不早了，我们动身吧，浩志头前带路，师爷准备一份礼物。”沈大人催促大家尽早出门。
　　浩志叫来黄包车，扶沈大人上车，黄包车飞快地行驶在马路上。约莫一小时后，来到法租界，经过例行检查，换乘租界里的黄包车继续前行。浩志告诉车夫，车行“霞飞路庆幸里”。
　　车到庆幸里，沈大人一行下车，浩志头前问路，得知姨妈家的门号，他按住门铃，“叮铃铃—”的声响传进里屋。“谁呀？”一听就知道是九妹的声音，浩志一股兴奋劲上来了：“是我呀，九妹，开门。”
　　“快快，妈咪，二哥回来了。”九姑兴高采烈地喊着，急急忙忙上前开门。看到二哥，欣喜地跳了起来，上前紧紧抱住二哥。
　　“这是我的九妹，小淘气。大人请进。”浩志招呼沈大人和师爷进屋。
　　今天真是很巧，姨父利夫也在家。凤芝出房迎客，凤仪喊利夫出房，说来了贵客，大家伙都汇集到客厅来。浩志向大家介绍沈大人和师爷，利夫这时出房来，看到沈大人和师爷，十分高兴。他对凤仪说：“这就是我那天对你说过的，我在沧州饭店逃避追捕时，碰巧遇到浩志、安徽署布政使沈大人及师爷，那天是师爷灵机处置，救了我。”
　　“真是无巧不成书啊，各位大人请用茶，慢慢说话。”凤芝让七妹、九妹端来香茗，敬献各位大人品尝。
　　“我这次来有两个目的：一是完璧归赵，把浩志送回给你们。我已经辞官回乡，归隐山林了。浩志精明尚武，前途无量，日后必成大气；二是特来认门，鄙舍现已搬至上海新闸路，以后也许可以来往走动，算是人气。”沈大人说明了来意，呷了一口茶。
　　“浩志在大人那里得到很好的调教，也学到不少知识，日后必有用处，我在这里谢过。”凤芝欠身行礼。沈大人急忙还礼，说：“不必客气。”
　　“沈大人一向博学，是全国闻名的大儒学者，最近又有何新著，此来上海更可发挥所长了。”利夫插话。
　　“不瞒你说，去年底整理审订了张百熙的《退思轩诗集》并拟序，最近校注完稿。过几天师爷陪我去南京与杨仁山居士讨论佛学，再修佛书菁华录。”沈大人说。
　　“先生现在潜心学道，不问政事啦？听说京城立宪派非常活跃，张謇、汤寿潜首当其冲，宣统皇帝启用庆亲王等为总理的皇族内阁，看来推进君主立宪并无真意，只怕也是一场闹剧。”利夫说。
　　“沈某原为朝廷命官，现已解甲归田，自知当遗老而终为宜，此为中庸大儒之道，伦理纲常所为。然，我主张改革陈弊、发展工厂、修建铁路、注重民生，此乃治国之上策。”沈大人陈述他的想法。
　　“现在‘孙黄’多次在南方起义，震撼朝野，各地纷纷响应，立宪派多次请愿，震慑朝廷，清王朝风雨飘摇之中。”利夫接着说。
　　“大家难得见面，别光顾谈论国事了。来来来，品尝上海细点，好好沾沾口福。”凤仪上前打断利夫的话。
　　“好好好，大家拉点家常话好。”凤芝接上说。
　　“叮铃铃”门铃声，老四浩文回来了。这位“民立报”的见习记者，带来了一则花边新闻：20名女中学生剪破旗袍，换上青年装在南京路上进行着装表演。围观的人群达到数百人，租界巡捕房也出动了，维持秩序，防止骚乱。
　　当浩文看到浩志时，欣喜地抱着哥哥说：“这回回来就别走啦！”
　　“听你的！”浩志笑着答道。
　　沈大人瞧这一家人和睦相处很是热闹，起身准备告辞，浩志无论如何要留沈大人和师爷吃午饭，凤芝、凤仪也是连番邀请，利夫再三挽留，沈大人盛情难却，留下吃午饭。席间凤芝、凤仪两姐妹邀请沈夫人在方便的时候来庆幸里玩。沈大人愉快地接受了邀请。
　　午饭后，浩志雇了辆黄包车，把沈大人送上车，一直目送到无影……
　　
　　19，陈府应试
　　浩志送走了客人，就来到妈妈的房间。他挨在妈妈的座椅旁边亲昵地对妈妈说：“妈咪，妈叫我带云裳、豪庭投靠安庆舅舅那儿，谁知道中途随沈大人履职，任务没有完成好，不知道云裳和豪庭现在怎么样，我是不是再回安庆去。”
　　“你不要去安庆了。舅舅那儿传来信息，要把云裳许配给姑表哥黄新，征求我的意见，我非常赞同这门亲事，全权委托舅舅处理这桩美事，估计秋后即可完婚。舅舅膝下无子，还打算把豪庭留在他的身边，我已答应了他的要求；只是你老大不小了，至今尚未娶亲，为娘心中不安。”凤芝接上说。
　　“妈咪不要为我操心，你常告诉我有国才有家，现在时局动荡，首先以国事为重，我准备去兵营从军。好男儿志在四方，一定要为妈咪争气。”浩志说。
　　“好呀，浩志就是有志气，明天叫利夫带你去见陈其美。”凤仪一边说话一边和利夫走进到凤芝的房间。
　　“此人留学日本，创办过《中国公报》《民声丛报》等报纸，宣传革命，在上海滩颇有名气，也是青帮大佬级的人物。因为我是记者，和我有过几面之缘。他是同盟会领导人之一，主张武装起义。我带你去见他，也许会有用武之地。”利夫说。
　　“我就是想姨父引荐，一直不敢提起，谢谢姨父成全，明天就随你去见陈其美。”浩志听到这个消息真是高兴极了，连忙插话。
　　当晚，浩志激动不已，好久不能入睡。
　　第二天一早，浩志起来在院子里习武练功，多想为革命施展拳脚。姨父起床后，看到浩志习武，暗自高兴。利夫告诉浩志，自己先去报社，联系好见面地点以后，再通知你。
　　约莫半个小时，姨父打来电话，10分钟后，陈老板派车来接浩志。小姨接到电话，立即转告浩志，浩志整装好以后，向妈妈和小姨辞行，就去巷口等候。
　　一会，一辆白色的轿车停在庆幸里巷口。浩志看到一名大汉打开车门，浩志即上前说话：“请问是陈公馆的车吗？”
　　“关你什么事，你是浩志那小子吗？”大汉出车门说话。
　　“我就是。”心里在嘀咕这人怎么这样不讲礼貌。
　　“小子，上车吧，还要爷爷专门来接你这小子。”那人依然是粗鲁地说话。浩志“嗯”了一声，正要上车时，见那车门紧急地关了起来；浩志机敏地预感到其中有诈，于是随手将一块罗帕押进车门缝，车门又自动地打开了，浩志不动声色地进了轿车。那人疑惑了一会，心想：我明明关上门，是想难为他一下，让他叫一声大哥，就放他进来的，怎么就没有难倒他，此人不可小视。车的速度开得飞快，一会突然来了个急刹车，车上的两个人差点被撞翻，浩志却纹丝不动。心里在揣摩，这大概是考试的第一张卷子吧，我不会交白卷的。
　　约莫半个时辰，来到陈公馆。两个门卫分列两边，看到来人，忙打开厅堂大门；大汉走在前面，浩志在中间，后面跟着两个随行人员。大厅约有5米多高，顶上的吊灯足有2米多高。穿过大厅，大汉把浩志带进了左旋门，一看是个很大的圆形的房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四周围的墙壁上，有很多上上下下、高高低低的小孔，小孔里亮着不同颜色的灯。浩志被大汉带进去以后，大汉叫随从递过两把手枪，交给浩志，说：“小子，在黑夜里，你在3分钟以内60发子弹打灭这墙上的40盏灯算你合格，打灭50盏灯算优秀。”说完他和随行离开了房间，关上了房门。这时候屋子里一片漆黑，不一会小孔里闪烁着不同颜色的灯光，喇叭里传出“开始”的号令声。
　　“嗒、嗒、嗒……”密集的手枪子弹射击声响彻了房间，一会小孔里的灯一盏一盏被击灭了。3分钟很快就过去了，房间里的灯又亮了起来。大汉进到房间清点灯孔，60发子弹打灭了59盏灯。大汉被惊呆了说：“小子，简直就是百发百中，看来来这里射击的人没有超过你的。大哥真是佩服你！”大汉情不自禁地称赞浩志好枪法。
　　“谢谢，以后请大哥多加关照”浩志笑着说。
　　“当然当然，我姓牛，以后有用得上我牛大哥的，吱一声就行了，现在我就带你去见陈老板。”大汉说。
　　出了灯孔暗室靶场，又进大厅，大厅正面是双向分上的楼梯；牛大哥带浩志上二楼，绕过左道上三楼，走进一间带有套间的办公室，只听牛大哥喊“报告”，里面传出“进来”的应答声，牛大哥把浩志带到就退出了陈老板的办公室。里面的人带浩志进里屋，浩志一看姨父也在里面，顿时放松了心情。
　　“这位就是你说的浩志吧？一表人才，一身硬功啊。刚才暗室靶场传来绝好的成绩，真不简单啦！”陈其美笑着对利夫说。又对浩志说：“请坐。”
　　“听利夫说，你给安徽署布政使沈大人当过贴身保镖，很不错的，我正想找这样一个人当我的保镖。请先生不如遇先生，接你来的人没有难为你吧？”陈其美笑着说。
　　“没有没有，他们也是例行公事，我当接收审查。如果先生不嫌弃的话，在下愿意为您效犬马之劳。”浩志说。
　　“我和利夫有几面之缘，他是大牌记者，我虽然办过报纸，没有写过多少文章，利夫可是笔刀快手呀。”陈老板说。
　　“哪里哪里，大家都在为推翻满清专制统治，为民主共和而努力。浩志也是怀有大志，投身革命，我只是引荐入伍而已。”利夫说。
　　“太好了，非常赞成利夫的意见，为推翻满清专制统治，为民主共和而努力。浩志你就留在我身边，当我的贴身保镖吧。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差事，你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陈老板恳切地说。
　　“陈老板是同盟会的领导人之一，是上海滩举足轻重的名人，他的安危关乎革命的大事，浩志你要认真对待，不可半点疏忽。”利夫对浩志说。
　　“侄儿知道担此重任，责任重大。我还年轻，多领指教。还望陈老板多多指点，我当竭尽全力做好工作。”浩志说完，起身拱手给陈老板行大礼。
　　陈老板起身叫止，顺势送利夫、浩志出里屋，叫来人派车送二人回家，临别时还特别关照浩志，明天一早就到职。
　　利夫和浩志回到家里，把今天去陈公馆会见陈其美的事告诉了凤芝和凤仪。凤芝感谢利夫的引荐，也深感其中风险不小。她对浩志说：“这个差事责任重大，也十分危险，你要选择这条道路就坚持走下去，好自为之，为娘只好祝福你好运！你去准备吧。”
　　“好的，我知道怎么照顾好自己，妈咪你也要保重自己。我去整理一下，明天一早就到职。”浩志回答母亲的嘱咐，回到自己的房间。
　　望着凤仪夫妇，凤芝感慨地说：“自从朱敏避难以来的这些日子，连累了你们两口子，没少操心，姐姐这心里总感到歉疚，过意不去，这日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姐姐，怎么这样说，我们是一家人啦；再说，我们的孩子也不在身边，平时利夫不常在家，真的很冷清，正好你们来了，热闹多啦。”凤仪说。
　　“对啦，我问问你们俩，婷婷在法国留学怎么样啦，快毕业了吧？尚文还在日本吗？”凤芝问。
　　“是的，婷婷已经毕业了，现在法国一家文学出版社工作，她想继续深造读博士，我也随她去了。我看七妹云霞中学已经毕业，送到国外去念书也很不错。我已经和婷婷说到云霞的出路问题，她叫云霞去法国读书和她做伴。你看怎么样？”凤仪说。
　　“那是一件大好事。云霞一定会高兴得跳起来。”凤芝带着微笑和凤芝说话。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先和云霞说说，待我和婷婷商量好后，就去租界办理出国手续。”凤仪说。
　　“尚文还在日本读法律，明年才能毕业。”利夫插话说。
　　“现在国内时局动荡不安，尚文总吵着要回国，我没有同意，要他完成学业再说。”凤仪说。
　　“你这两个孩子都很有出息，将来一定是国家的栋梁之才呀。”凤芝赞叹地说。
　　“谁知道将来国家会是个什么样子，现在皇上不是个皇上，大臣不是个大臣，国不像个国，民不像个民，世道真是乱糟糟的。”风仪感慨地说。
　　“是的，所以许多志士仁人、知识分子都觉醒了，跟着孙中山、黄兴他们搞‘推翻满清、驱除鞑掳，民主共和、恢复中华’的革命。我们是女人，总在想这主义虽然是好，可实现这个目标，也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有许多人会牺牲性命，他们的家人时时会提心吊胆的。就拿朱敏来说吧，避难不知何日到头，案子也不知道何时了结。”凤芝说。
　　“听说浙江巡抚易人，新换了汤寿潜，此人是著名的立宪派人士，比较开明，估计姐夫那案子也会不了了之的。这样以来‘凤来盐号’也许会物归原主的，姐姐且放宽心，就静观其变吧。”利夫帮助凤芝分析形势，平息心中的不悦。
　　“那就好了，但愿早一点了结此案，好让我们重归故里。”凤芝接着应答利夫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