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神秘的“仙姑”〔1〕
作品名称:间岛 作者:长川一夫 发布时间:2012-01-10 10:08:30 字数:13677
长白山的初夏,万山峻岭莽莽苍苍。汛期未到,图们江显得清澈温驯,两岸绿浪滚滚,猴啼熊嗥,鸟雀高唱,一片喧哗。
近些时日,驻扎在朝鲜钟城一带的日军,三天两头挑起事端,搅得边民惶惶不可终日。吴禄贞是三天两头往边界上跑,还不时去越垦的韩民区处理矛盾纠纷,可说是忙得焦头烂额。再则,宋教仁担心自己在延吉边务督办公署住久了暴露身份,一则影响自己从事革命联络,二则对潜伏的同志很不利,所以他只在延吉呆了三天,了解到中、韩、日三国关于“间岛”的一些情况后,便向吴禄贞告辞,提出到长白山的夹皮沟去,去做韩登举的联络工作。握别之时,吴紧紧地握住宋教仁的手,十分抱歉地说:“遁初,愚兄军务在身,这次也没有陪你在延吉走走,看看风景什么的,实在抱歉得很喽!”
“瞧您说哪儿去了?”宋教仁笑道:“对于绶卿兄的救命之恩,小弟感激都还来不及呢!”
“贤弟虽然体谅我,但为兄的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呀!”吴禄贞把真挚的目光投到宋的脸上,心情颇为沉重地说:“就‘间岛’之争,中日面临着一场外交恶战,可外务部的那群酒囊饭袋,既对中国边境的地理位置、历史渊源,知之甚少;又对国际公法一窍不通,而且高高在上,养尊处优,两手空空,我真担心到时在谈判桌上,他们根本拿不出什么地理和历史的佐证,来驳斥狡狯的日本人喽。”
“仁兄不必忧心过重。”宋教仁安慰道:“不瞒仁兄说,小弟此次长白山之行,一则是去拜会韩登举,二则到中朝边界作些实地勘察,搜集一些中、韩勘定边界的佐证,回日本后再找一些中、日、韩三国关于中韩边境勘定的历史文献,写一本关于‘间岛’的书,来帮助仁兄打赢这场外交恶战!”
“那太好了!”吴禄贞一拳击到宋教仁的肩头,无不高兴地说:“遁初可是吾党才子,此次东北之行,又掌握了不少关于中韩两国勘定边境的真凭实据,一定能写出一本战胜日本人、保住我‘间岛’国土的书来!”
“嘿嘿,但愿如此!”
…………
握别后,宋教仁乘吴的军用吉普至桦甸,又徒步走了几十里山路,于当天傍晚才到达韩登举都司府所在地——夹皮沟,。他先请门子递上吴禄贞的引荐信,尔后随便找了家客栈,住下来静候消息。
当韩登举看了吴的荐信后,当晚传话给师爷:明日上午在聚义堂接见宋教仁。
次日清晨,宋教仁用过早点,早早来到聚义堂,等候韩的接见。他在休息室坐了一会,陡然间听到远处传来一阵说笑声,少许,方见一干人马簇拥着一大汉朝聚义堂走来,他急忙起身,笑着迎上前去,抱拳行礼:“久仰韩都司英名,今日幸会!乃鄙人三生有幸矣!”
“宋先生,”韩登举急忙抱拳还礼道:“今日幸会宋先生,国难当头,请多多赐教。”
“岂敢!岂敢……”
说话间,宋教仁瞥了一眼韩登举,见他身躯高大魁梧,头大如斗,手里捧着一竿硕大无朋的烟斗,白白胖胖的圆脸上总是带着弥来佛般的笑容。
“宋先生,”韩登举上下打量着宋教仁,笑道:“绶卿贤弟在荐信中,说先生是同盟会会首之一。请别见笑,愚兄尚不知这同盟会到底属哪个山头呀?”
“禀都司大人,”宋教仁笑着解释道:“同盟会不属那个山头和香堂,他是我中华先进知识分子的一个革命组织。”
“革命……?!”韩登举不屑地问道:“革命就是要命吧?你痛快地说吧,你们那个同盟会到底想革谁的命?是想要我出人还是出枪咧?!”
韩登举显然是第一次听说“革命”二字,对同盟会的这个“会”,自然也就只当作哥老会、同乡会一样来看待了。可是,即使是宋教仁这样的“党内才子”,来解释什么叫革命,也未必一下子讲得清楚。是啊,何为革命呢?古以天子受命于天,故王者姓叫革命,如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于人。按光复会章太炎先生的说法,只有同族相代才能称之为革命,驱除异族的残暴统治就只能叫做光复了。这些尚有争论的大道理,如何对这位粗犷剽焊的都司大人讲呢?
一时间,聚义堂里有些令人遗憾的沉默。
沉默有倾,宋教仁一拱手道:“我等久闻韩都司为人豪爽,兵拒外侮,抗拒清廷,扶危济困,其大名为东三省人民所共仰,故鄙人远涉重洋,专程来拜会、共商革命大计。刚才既承蒙韩都司动问,那鄙人也就斑门弄斧了。依我看嘛,革命也就是造反!”
“哦……?造反?革命!”韩登举惊愕地上下打量起宋教仁来,心下暗忖:眼前这位宋先生不仅是个饱读诗书的秀才,而且还是一个敢造皇帝佬儿反的后生,今朝老子可要好生领教领教:他是如何造皇帝佬儿反的?于是,收起了先头那一脸不以为然的神情,问道:“既然贵会所说的革命就是造反,那么像我等造清王朝的反,就是革命了喽?!”
“那当然是呀?”他先兴奋地应着,少许,待冷静下来之后,又补充道:“不过,这革命与都司大人所说的造反也有很多不同之处。”
“哦……?”韩登举顺手抓了一坨金堂烟丝,按在大烟锅里,点了火,深深地吸了一口,随即吐出一口浓烟来。他身边的几位会长早在宋教仁进山之前就来这里相聚了,对宋教仁有所了解,心中已生出敬畏之意,现在眼见宋教仁仪容不凡,器宇既昂扬却又诚恳谦逊,因此,一个个都好奇地围聚拢来,想听听山外世界如今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变化。
“革命与造反都是与朝廷为敌,都是要杀那些贪官污吏,打富济贫,这一点是相同的,但造反不过就是以一家之姓取代另一家一姓而独尊天下罢了。我们所说的革命,其根本的目的却是要推翻家天下的封建王朝,创建一个如法兰西、美利坚那样富强的充满了自由、平等、博爱的国家。不但不准满洲皇帝来欺压百姓,而且从此就不准有皇帝这么个东西!”
宋教仁话语刚刚停顿,便立即听见堂里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啊,革命就是要革皇帝佬儿的命?!”
“法兰西,美利坚是些什么样的国家?它们又在哪儿呢?”
宋教仁见韩登举及其部属全都以惊奇敬畏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也兴奋起来,平时就擅长演讲的他,此刻竟将留学期间所学到的世界革命史和中国必须革命,不革命就会亡国灭种的道理,以最通俗的语言倾吐出来。当他讲到国家积弱,汉人即将沦为列强的奴隶时,语调低沉而哽咽,深深地触动了整个大厅里的大小头领们的心。
大厅里静悄悄的,只有宋教仁那侃侃而谈的话语声及松明子燃烧的呼呼声。不知是啥时候,韩登举已将自己那神圣的太师椅挪到宋教仁身边,挨得近近的,近得可以闻出彼此的气息,听出彼此发出的极微小的呼吸声。俗话说,酒逢知已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也不知这韩登举是如何通过手势暗示他的下属的,约莫半个时辰过去,已有不少兄弟在外面树林里挖了小坑,埋上母鸡,用柴禾煨烧出一种具有特殊风味的“山鸡”来。
韩登举本来就不是那种杀人越货的草莽英雄,他觉得这位宋先生所讲的道理,似乎正是自己心中想过千次却又说不清楚的一些话。因此,越听越想听,越听越觉得自已这种造反与人家留洋学生的革命实在有天壤之别。一种相识恨晚的感觉油然而生。
少许,山鸡端上来了,酒坛打开了。开宴之前,韩登举将自已的几位部下一一向宋教仁作了介绍。酒过三巡,韩站起来,向大家拱手道:“宋先生,俗话说得好,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韩某有寡兵八千,但幸会留过洋的先生却是第一回。宋先生一番言语,令愚兄茅塞顿开。说来惭愧。近百年来,虽然我韩家几代人与满清皇帝斗,但对推翻满清皇帝之后,建立一个不要皇帝,凡事由众人做主的国家,使我中华像法……法什么来着呀?……哦,想起来了,叫法兰西、英吉利一样强大,那时就再没有谁敢欺侮我堂堂华夏了。总的讲,往后反清怎样个反法,还要请宋先生多多赐教。有用得着我韩某的地方,无不惟命是从!”
“韩都司深明大义,令鄙人敬佩!”宋教仁见韩的态度恳切,无不感动地说:“鄙人虽然是革命党人,我们革命的宗旨,最终就是要推翻满清王朝,建立共和。但我首先是个中国人,保家卫国,抵拒外侮,是一个中国人义不容辞的职责。眼下,日军兵临我图们江,即将攻破国门,情况十二万分危急!所以说,鄙人这次受吴长官之托,来拜访韩都司,就是想与贵军联手,保卫‘间岛’!”
宋教仁一提起日军炮制出来的什么‘间岛’,韩登举心中就涌起窃齿之恨——一从他祖父那一代开始,韩登举就继承了清王朝对韩家的官位,上有朝廷俸禄,下有边民百姓交纳的地租,所以说他的日子过得十分滋润。但自从日本挑起边界争端以后,这美美的日子便一天难似一天了。特别是不少越垦的韩民拒交地租,说是在未定国界的土地上种粮,凭什么要向满清王朝交租纳税?部分韩民甚至宣兵夺主,在日军纵容下欺侮汉民,企图将中国公民赶出“间岛”。汉族百姓受尽了欺侮,自然只能找到这位地方实力人物寻求保护,诉说遭受日人欺凌的痛苦。他向政府递呈报告,但东三省总督徐世昌除了许他更高一级官位之外,似乎也别无良策……
“近二十年来,日本人对我中华犯下了多少罪啊?!甲午一战,打掉了我们整个北洋舰队,侵占了我胶东半岛,夺走了我宝岛台湾。此后,我东三省随他们进进出出,任意践踏,掠走了我们多少财宝啊!我东三省的父老乡亲又遭了多少罪啊?!”宋教仁越说越激愤,“日本帝国窥视中国多年,他们是想首先侵占我东三省,进而灭亡整个中国!眼下,斋藤季治郎指挥的日军第一混成旅,已把枪炮对准了咱们的胸膛,如果我们还退缩忍让的话,往后我们退到什么地方去呀?!”
“日本人万般狡狯。”韩登举突然想起一事来,忿然道:“上个月,斋藤派遣根岸宽一中佐和林长二郎少佐,来夹皮沟拉我下水,说是要让我独立,给我军饷……说白了,他们是在打我手中这八千人马的主意咧。”
“是的!”宋教仁一针见血地指出:“他们是想用咱们中国人打中国人!”
“咱们决不能中斋藤这个婊掌的奸计,中国人不能打中国人!”一时间,群情激愤,齐声说要与官军拉个对马,反击日军的入侵,决不能让他们伪造“间岛”的阴谋得逞!
韩登举一拍胸脯,吼道:“打日本鬼子,大则是为了保国,小则是为了保卫我们自已,还有什么好退让的?!鄙人愿意听从吴贤弟的调遣,齐心协力,不让斋藤这婊掌的越过我图们江半步!”
“好!”宋教仁兴奋得一拳击在茶几上。
…………
烈日如火。一丝风也没有,整个大地似乎要燃了起来。
韩国靠近中国的会宁小城,在东街深巷的古堡里——日军第一混成旅旅部,斋藤少将的办公室里,走进来两名日军谍报员。他们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站在一起很像一对颇为滑稽的相声演员。矮的叫根岸宽一中佐,他在日军谍报人员中军阶是较高的。他五短身材,四肢发达,头大如斗,说起话来,叽里哇啦,如同放机关枪一般。高个子是谍报员林长二郎少佐。他虽然个头很高,但极瘦,像一根永远也立不太稳的面条。特别是老天爷在他前额上又培植了一个特殊的标记——生了一个如同蕃茄大小的红色肉瘤。
这时,根岸宽一打头站在斋藤办公室门口,用他僵直的动作给上司敬了一个军礼:“报告:在下晋见将军!”
斋藤抬头一看,见是刚执行任务回来的谍报员根岸宽一等人,心中不由一喜,迭声道:“哦,是根宽中佐、林长少佐呀,快请进,坐吧,坐下谈吧!”
待二位坐下来后,斋藤见他们两个都丧着脸,不禁枯了枯眉头,追问道:“我掐指一算,你们二位去夹皮沟已半月有余,不知任务完成得如何啊?!”
“禀报将军!”根岸宽一丧着脸,战战惊惊地说:“情况不妙,那个韩登举原本是个大土匪,大大地不好对付咧。”
斋藤把脸一沉:“给他们枪,给他们炮,难道他还不动心么?!”
根岸中佐丧着脸回道:“他们说不要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军火!”
“你带去那么多的宝贝,难道他们也不动心吗?”
“他们说,不能平白无故地要日本人的东西;若是要了,那到时是要加倍付出代价的!”
斋藤的马脸兀自拉得更长了,追问道:“统监大人给他封了那么大的官,难道他也不动心吗?!”
根岸宽一模仿着韩登举的腔调说:“我不做日本鬼子的屌官!”
“你是个大大的饭桶!”斋藤如同一头中了弹的雄狮,他一下从太师椅上蹦了起来,对着根岸宽一咆哮道:“你的任务大大地完成不好,你、你个狗日的灭我大日本帝国的威风!扬他大清国的志气!”骂罢,兀自从腰里拔出那把天皇赐给伊藤博文统监——伊藤博文又转赠给他的那把宝剑,气急败坏地扔到根岸宽一的面前:“你贪生怕死,对天皇大大地不忠,任务大大地完成不好,你自已执行以谢天皇吧!”根岸宽一拾起宝剑,手抖如筛,对天疾呼:“斋藤将军,在下大大地冤枉啊!”
在一旁吓得浑身乱抖的林长二郎也兔死狐悲地求情道:“斋藤将军请息怒,不是根岸中佐对天皇不忠,是那韩登举大大地狡猾,软硬不吃呀!”
“你他妈的尽扬他人威风,丢我大日本帝国的脸!”斋藤咆哮道,骂罢,他扬起右手,狠狠地在林长二郎瘦削的脸上抽了两记耳光,继而怒视着根岸宽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你自己执行吧!”
根岸宽一浑身乱抖,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下来,他那外臌的牛眼怒视着斋藤,充满了仇恨,充满了愤怒。陡然间,他竖起宝剑,将剑锋对准自巳的胸膛,闭上了眼,咬着牙,猛地刺了下去,由于手酥软无力,剑锋如同刺在皮球上,只在肚皮上划破了点皮,剑锋便被韧带弹了出来。最后他双手紧握剑柄,朝墙上撞去,倏地,宝剑穿过他那肥厚的胸背,他双目如臌,怒视着斋藤,喷出一口鲜血,朝墙角栽倒下去……
林长二郎见了这一幕,浑身乱抖,缩作一团。斋藤这个没有半点人性的恶魔,几步冲上去,抓小鸡似地一把将他拽了起来:“你这脓包,怎么没半点我大日本帝国的武士风度!”咒罢,将他一把掼在地上,恶煞般地命令道:“给老子起来!根岸宽一没完成的任务,由你继续去完成!”说罢,他上前几步一把从根岸宽一的身上拔出宝剑,蓦然间,血从刀口喷了出来,宝剑上血淋淋的,他的脸上、手上也喷了不少鲜血,。这真是个杀人魔王,今人不寒而栗。他转过身来,将血淋淋的宝剑扔给林长二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你带着这把剑去,若还是完不成任务,你就死了死了的,就不用再回来见我了!”
“斋藤将军,是、是是……”林长二郎从地上拾起宝剑,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林长二郎走后,斋藤这个双眼布满了血丝的恶魔,倒剪双手,在流淌着鲜血的作战室里来回地兜着圈子。
…………
“哇——!哇——!”
冷不防,几只蹲在秃树上的乌鸦,惊愕地向人们发出了不幸的噩耗,向正在训练场上操练得热火朝天的日军官兵报丧。在亿万年漫长的生物进化过程中,乌鸦练就了异常敏锐的嗅觉器官,尤其是对各种充满了血腥味的尸首特别敏感。此刻,它们在古堡上喋喋不休地聒噪,其实是在召唤同伴来寻找、分食尸肉……
乌鸦的几声聒噪,才把狂怒中的斋藤唤醒。他急忙抓起话筒,传来收容队松山公平少佐,指着躺在血泊之中的根岸宽一,吼道:“快快!给我快把这头死猪弄去喂鳖!”
“是!将军。”
紧接着,松山一阵手忙脚乱,指挥两个士兵用帆布将根岸宽一的血尸卷了起来,拖上收容车,向海滨小镇——清津驶去。
两个时辰后,收容车驶至海滨一处秘密小码头嘎然停下。松山少佐指挥士兵将血尸抬上一艘军用快艇。快速向日本海驶去,在静静的海面上犁出了一条白浪。大约驶去千把米远,快艇停车,利用余速在海面上滑行,陡然间,松山少佐发现不远处飘浮着一个白色的浮筒。松山少佐命令士兵在艇舷上拖着挠钩,当快艇经过浮筒时,把它勾住了,拼命拖着挠钩上的缆绳,将一个长约两米,用铁丝编成的长方形大笼子拖出了水面——这是一只捕螯虾用的笼子。他们把笼子抬到甲板上,发现里面有很多的暗绿色甲壳动物正在缓慢地摆动着它们长长的触须。松山少佐解开了几个铁扣。这口大笼子是特别制造的,除了有圆的活动门让螯虾钻进去之外,还有一个可以按照它的长度完全开启的盖子。俩个士兵把笼子倒翻过来,取出海鲜,捡出一堆白骨,扔进海里,尔后把根岸宽一那肥胖的血尸塞进笼子里,盖上了盖,复又把笼子从舷沿抛下,沉到海底。几个小时之前还神气活现的日军谍报中佐根岸宽一,不管他有多胖,只再过几个小时,便就只剩下几根骨头了。这种鱼鳖水葬的方法,是斋藤的一大发明。他将处死的士兵、累死的劳工,还有被他们抓来做慰安妇的朝鲜姑娘——那些死活不从的,被凶残的日军杀害后,不实行土葬,也不实行火葬,全被秘密拖到海边,实行鱼葬。日军用这种残无人道的办法——用这些尸体捕起来的海鲜,来改善日军第一混成旅官兵的伙食。
…………
当跨入韩府那对石狮守着的大门,便是都司府的会客厅。客厅很大,也很有气派,一色的雕花红木桌椅,光亮鉴人。此时,韩登举斜靠在太狮椅上,随手端起他那支硕大无朋的烟竿,贴身副官马上抓了一把金堂烟丝按在大烟锅里,点上火,他眯缝着双目,猛地吸了一口,随即吐出一口浓烟,觉得好过瘾啊!就在此时,哨官马祥领进林长二郎,报告道:“禀都司大人,这位日本外交官非要拜见您不可!”
一听说是日本人来了,韩登举猛地睁开眯缝着的双眼,一眼认出是日本间谍林长二郎,如同嚼了一只苍蝇,只觉恶心反胃,冷冷地问道:“林长二郎先生,不是上个月鄙人已打发你走了么,怎么又来了?!”
戳在韩登举面前的林长二郎一下子由面条变成了弹弓,他的下巴颏几乎啄着了韩的前额,拼命挤出一丝僵硬的笑:“贵国有句古话说得好: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啊!”林长二郎睨了韩登举一眼,适时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银票,双手递给韩登举,笑道:“韩将军,斋藤将军想帮您一把,为使贵军改善一下武器装备,特送给您十万元银票,万望韩将军笑纳!”
“哦……?!”看到这硬扎扎的浅绿色银票,韩登举眯缝着的眼睛睁大了,黄眼珠里放射出炯炯光芒。他把那银票捏在手里,仔细盯了半晌,像古董商鉴定古董似地,翻来复去地摆弄着,折迭着。突然,“啪”地一声,韩将手连同银票有力地按在茶几当中。大笑道:“哈哈!林先生,你们斋藤将军也太小瞧韩某了!韩某自已标个价,我及我的八千男儿,也不止卖这区区十万元啦!哈哈,我中华数百公里疆土也不止卖这区区十万元啦!”
林长二郎皮笑肉不笑地:“这仅仅是斋藤将军给贵军的一点见面礼,往后还会大大地有……”
“哈哈!哈哈哈哈……”
韩登举仰面大笑,把两只眼睛挤成了两道肉弧:“雪里送炭,一文能值千金;不义之财,千金不如一文!”
“韩将军,您不收也就罢了,也不用生这么大的气嘛!”他尴尬地收回银票,伸长脖子,把嘴贴到韩的耳旁:“鄙人还想提醒韩将军一句。”
韩登举巴答了两口老烟,随即喷出一口浓烟,立时一个烟团儿在林长二郎眼前滚来滚去,:“你有甚么灵囊妙计,请说吧!”
“嘿嘿,韩将军,”林长二郎神秘兮兮地:“我大日本帝国认为,根据万国公理,‘间岛’是属韩还是属清国所有,目前尚无定论咧!”“你他娘的母理日死公理的娘!”韩登举举起烟竿,在茶几上叩了几叩,忿然道:“我韩某几代人都在这里吃住拉撒,休养生息,而且这里还是吾大清皇帝的发祥之地,咋个说属韩属清尚无定论咧?!”
林长二郎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不认识似地直视着韩登举:“韩将军,鄙人听说你与满清王朝有世仇?!怎么反而……”
“不错,我韩家祖宗三代与满清王朝是有仇。”韩登举很坦然地:“但我也不会因为此,就把国土捧手送给外夷吧?!如果这样,那吾是上对不起祖宗,下对不起儿孙,是要遭天打五雷劈的!”
“这样吧,我们先撇开日本、清国不说,单从韩将军自已的利益来考虑。”林长二郎继续开导他:“韩将军,您现在应乘‘间岛’归属尚无定论之机,宣布独立,成立一个‘间岛王国’,由您自已做国王,那多自在啊!”
“哈哈!”韩登举仰天大笑:“我韩某人,才疏福薄,没有做国王的福,只有做山大王的命喽!”
林长二郎一听此话,立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只觉全身软沓沓的。沉默良久,他用颤抖的手取下身上的宝剑,哭丧着脸说:“韩将军,鄙人把这宝剑赠给您吧!”
韩登举接过宝剑,抽出刀鞘,立时寒光闪闪,他再用指甲在剑刃上弹了两下,立时发出尖厉的脆响,笑道:“剑倒是把好剑啦!林先生,无功不受禄,你我萍水相逢,何以宝剑相赠?!”
“我回去也是一死,在这里也是一死,”林长二郎哭丧着脸,近乎是在哀求:“韩将军,请您用这把剑把我刺死吧……鄙人求你了!”
“不,我中华是礼仪之邦,向来不斩来使!”韩登举把剑扔给他:“屌毛灰!你这是要把不讲礼仪的屎盆子扣在我韩某的头上,唵?!”
“韩将军,我是要死不能死,要活不能活……我……我咋办哪?!”
韩登举厌恶地瞪了他一眼,起身吩咐左右:“送客!”
话音未落,两个卫兵上来,把林长二郎挟出了客厅。挟到岔道口歪脖子老槐树下,警卫队长韩大江朝他屁股上狠狠地踹了一脚:“你娘个熊包,快给老子滚蛋!”
林长二郎打了个趔趄,在山径上摇摇晃晃,毫无目的地荡着,荡着……
…………
宋教仁听说韩登举赶走了日本说客,便匆忙从韩氏客栈赶了过来,见了韩登举,便双手抱拳笑道:“都司大人,听说您刚才拒绝做日本帝国的傀儡国王,赶走了日本说客?!”
韩笑道:“我韩某是个粗人,做不了什么国王,只有做山大王的命喽!”
“哈哈!”宋教仁由衷地敬佩,笑道:“韩都司以国家民族大义为重,不计较个人恩怨,令鄙人敬佩之至!”
“宋先生过誉了,”韩收住笑,极真诚地道出了自已的肺腑之言:“只要是一个真正的中国人,谁遇上这种事,都会这么做的。”
“不过,也有个别中国人,他们……”
“禀都司大人!”警卫队长韩大江火急火燎地撞了进来,打断了他与宋教仁的谈话:“那狗日的林长二郎没有回韩国,而是从贞孝公主坟,向右拐进了长白山!”
韩登举心头一紧:“哦……?!”
“韩都司,”说到这里,宋教仁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愚弟在延吉之时,曾听吴将军讲起过,最近伊藤博文、斋藤季治郎已向中韩边境以及在我东三省境内,派遣了一大批的谍报人员,刺探我政治、军事、经济等情报,为日军入侵东北提供情报服务。”
“这么说来,”韩登举陷入了沉思:“难道长白山有日军的谍报站不成?”
“不然的话,”宋教仁肯定地说:“林长二郎在长白山无亲无故,钻进那原始森林之中,不等于是去喂狼喂虎吗?”
“宋先生,”韩登举举起双手在空中一掐:“咱们也可以来他个将计就计嘛!”
“正中下怀!”宋教仁兴奋地说:“鄙人愿意参加这次行动。据鄙人所知,最近中日就‘间岛’领土之争,有一场外交恶战,所以我想跟踪林长二郎,摸清日军谍报站的底细,掌握他们制造‘间岛’谬说的伪证,想写一本驳斥日本谬说的书。”
“好啊!宋先生,我韩某全力支持你!”说着,韩登举把目光转到韩大江脸上:“大江啊,由你陪宋先生去,立即跟踪林长二郎!”
韩大江嚯地一个立正:“是!”
“你再从警卫队挑两个武艺高强的帮手,多带些干粮……”说着,他起身从壁柜里取出他高价从德国进口的高倍望远镜,递给韩大江,说:“你把我这宝贝疙瘩也带去吧。”
事不宜迟,说走就走。韩大江从警卫队点名要了张二锁、郑三狗,带上武器干粮,立马上路。宋教仁挎着韩登举送给他的照相机,紧随其后,渐渐地进入长白山那莽莽的林海之中……
韩大江和宋教仁他们追了大半天,登上一个高而陡的山峰,眼前呈现出两山相夹的一条曲曲弯弯看不到尽头的河道。这就是发源于长白山的二道白河,它七拐八弯,流至地下森林的入道口时,直冲而下,那瀑布发出巨大的声响,就像站在龙门峰顶脚下的岩石滚落下去时那样,震撼着整个山谷。韩大江举起高倍望远镜对着山下进行扫瞄搜索。
“看到了!”韩大江惊喜地向远方一指:“在那里!你看,快看哪!”
在他们视线的交汇点上,似乎有一个黑点,在茫茫的二道白河的卧龙背上爬动。宋教仁接过望远镜,立即对准了那个黑点,距离马上缩短了许多倍,像是把大地缩短了一样,把狼狈不堪的林长二郎拉到了自已眼前。看得清清楚楚,林长二郎走得急急忙忙,十分惊恐,腰老向前弓着,不时地向身后张望,但脚下还在狂奔,像是一只惊了枪的饿狼。
韩、宋他们飞奔下山,沿着二道白河那条弯弯曲曲布满了棘刺的山径,和林长二郎一前两后,急急追赶,黑点愈来愈大……
突然一阵晚风贴着地面卷来,送来一丝凉意。韩大江揉了揉疲倦的双眼,仰面一看,见西北天上浓浓的乌云,在吞食着头顶上那灰褐色的天空,天更加昏暗了,他脸上顿时浮上担心和急躁的神色,对宋教仁说:“宋先生,怕是要变天了。”
“咱们快追上去!”宋教仁皱了下眉头,果断地说,“是时候了,不然天黑了,会让这日本间谍逃脱的。”
说罢,宋教仁,韩大江精神为之一振,顺着林长二郎走的那条山径,紧追不舍。
在二道白河与牡丹江的交汇点上,座落着一幢深山古刹——归珠庵。透过蒙蒙暮色,已模糊可见它那孤独的远影。
经过一阵急追,离林长二郎大约只有一两里的距离了。宋、韩二人轻松地对视一笑,心下暗忖:“他再休想逃出我们的手心,老天爷也救不了他的命!”
林长二郎的急躁在狂增着,看得出来,他每向身后回望一次,就更加焦急地拼命往前赶,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直奔归珠庵的。
“娘的!”韩大江嗔道:“林长二郎这狗日的,窜到尼姑庵里去了,怕是他要和尼姑去约会啵!”
宋教仁若有所思地:“难道这尼姑庵就是日军的谍报站?”
“对!”韩大江很肯定地将手往下一劈:“这尼姑庵肯定是日军的谍报站!看来,林长二郎可能是来谍报站接头的。”
“韩队长……”宋教仁沉吟良久,若有所思地:“日本间谍极其狡诈,看来,我们不能蛮捉,只能智取。”
“宋先生,”韩大江大惑不解地问道:“你说咋个智取法?”
于是,宋教仁附在他耳旁,如何如何地吩咐了一番,韩连连点头称是。
……
林长二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进了山门,见院内无一人,庵内死一般的寂静。
他穿过甬道,贼头贼脑地进了修善堂。堂里摆设得那样阔绰,条山、对联、供桌、香案、太师椅、对八仙、木鱼、钟罄,都安置得十分得体。堂里烛光辉映,香烟缭绕,一派仙风道俗,十分雅致。林长二郎抬眼望去,见两个尼姑盘腿坐在观音莲台坐像前做功课。那年长的尼姑法号智能仙姑,她那肥大陈旧的道袍却仍然裹不住她那婀娜多姿的身材,罩不住她那清秀娇好的面容。此时,她眯着丹凤眼,手捻佛珠,有节奏地敲击着木鱼,嘴里哼哼叽叽地念着谁也听不明白的经文。
林长二郎走到她面前,直起鸭公嗓子喊道:“樱花姑娘!”
“哪位施主这么大胆?!”被叫做樱花姑娘的那位尼姑猛地睁开了眯缝着的丹凤眼。
“樱花姑娘,咱是林长二郎呀,难道你不认识我呐?”她过去在樱花宫做皮肉生意时,林长二郎常去樱花宫与其鬼混,所以说是老熟人了。
这时,只见樱花姑娘杏眼圆睁:“林长二郎少佐,我现在是长白山中佐谍报站站长,法号智能仙姑!”
“哟哟,忘了忘了!”林长二郎嬉皮笑脸地:“鄙人过去在你之上,如今是你在鄙人之上了,嘻嘻……妇女翻了身么。”
“林长二郎少佐,请你遵守谍报纪律!”智能仙姑拉下脸来,厉声道:“要是出了什么差池,交统监府处置!”
林长二郎收住笑:“请站长息怒,不知者无罪!”
“冒失鬼!”智能仙姑白了他一眼,又换成了另外一副面孔,嗔道:“没人跟踪啵?”
“嘿嘿,”林长二郎色迷迷地盯着她:“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在这深山老林里,还哪来的人跟踪呀?!”
这狡猾、奸刁的仙姑仍然放心不下,幽灵般地荡了出去,在黑处呆了约莫五分钟,才返身进庵,顺手扣紧了云房门。
欲火正旺的林长二郎,便迎上前去搂住了智能仙姑的水蛇腰,目光直勾勾地盯在她的脸上,不知转动,恰似苍蝇盯在裂了缝的鸡蛋上,发出阵阵淫笑:“嘻嘻,樱花姑娘是越变越好看啦,咱做梦都想和你玩……”
“放你娘的狗屁!”智能仙姑杏眼圆睁,一掌将对方掀开:“这里是大清国的归珠庵,不是韩国钟城的樱花宫!我如今是指挥你工作的谍报站站长,不是过去那个供你玩乐的樱花仙子!”
“我该死!我该死!”林长二郎装模作样地在自已的脸上扇了两巴掌:“您现在是鄙人的顶头上司,鄙人愿意肝脑涂地地为您效命!”
智能仙姑厉声纠正道:“不是为我效命,是为我大日本帝国效命!”
“对,是为我大日本帝国的最高利益效命!”
少许,智能仙姑扯开话题:“韩登举那边的情况如何?”
“不瞒站长说,”一提到韩登举,林长二郎就像被鬼捏了一把,一下软了下来:“韩登举这个大清的王八羔子,是他娘的吞了秤砣铁了心啊!”
智能仙姑一听此话,也有些丧气:“你向斋藤将军报告了么?”
“林长二郎摇了摇头。
“这么重要的情报,为什么不报告?!”
“你别提那杀人魔王了!”一提起斋藤,林长二郎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我要是能回钟城向他报告,还会来投奔你这大站长嘛?!”
智能仙姑听了林长二郎的介绍,也吃惊不小,问道:“你说将军赐你宝剑逼你自杀,我怎么没见着你的宝剑呢?”
“无论凭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好说歹说,”林长二郎懊丧地回忆道:“韩登举就是不愿为我大日本帝国效命,我想回钟城也是死,还不如就死在夹皮沟吧,所以我就把宝剑转赠给韩登举,请他用这把宝剑杀了我。可那老东西却说甚么‘我中华是礼仪之邦,不斩来使,你可莫坏了我的名声。’说罢,派人把我推了出来。今天中午,当我走到公主坟时,陡然想起我在钟城时,曾听根岸宽一说起过,斋藤已在长白山归珠庵开设了一处谍报站,我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火急火燎地赶了来……”
智能仙姑咯咯一笑:“你可没想到,谍报站站长竟会是我吧?”
林长二郎阴郁地笑道:“在下倒……倒真没想到会是您,嘿嘿……”
“现在知道就行了。”少许,智能仙姑转而笑道:“韩登举这个人还蛮讲义气的么。”
林长二郎忿忿不平地:“我看他比斋藤这个杀人魔王强多了!”
“林长二郎少佐,你这是灭我大日本帝国的志气,长韩登举这个清国土匪的威风!”
“……”
……沉默良久,林长二郎转而问道:“斋藤这魔王给了你什么任务?”
“总的说就是两条。”智能仙姑极其阴毒地说:“第一条,假如你没有把韩登举拉过来,他命令我立马把韩登举杀掉,不然,他肯定成为我大日本帝国进攻清国东北的判脚石。第二条么,令我在近期毁掉大清在间岛地区中的古迹,特别是要毁掉界碑及其中文碑刻,为我大日本帝国的外交谈判作准备。”
林长二郎大惑不解地:“你一个弱女子,怎么去刺杀手握重兵的韩登举?!”
“当然是暗杀呀!”智能仙姑嫣然一笑:“再说,还有你和八爷的帮助嘛。”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投你?”
“你说服不了韩登举,没有完成斋藤将军交给你的任务,肯定不敢回钟城见他,必来归珠庵投靠俺呗。”
“这么说来,你是诸葛第二了!”林长二郎继而又问:“你刚才提起的那位八爷是何许人也?”
“他是长白山本地人,和我们国内的浪人差不多,是我喂的一条狗……过两天你就会认识他的。”智能仙姑叮嘱道:“你可要防他一点,当心咬你一口啵!”
“嘿嘿……,哪会呢?”
…………
庵外天空上,大而圆的银月跌入阴云密布的深渊,再也没有挣扎出来。坐落在云门的钟声,已“当当当”地响了三下,又敲出了一个三更,那钟声在黑乌乌的静夜里,传得很远、很远……
林长二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睡意朦胧地问:“我的大站长,今晚你把我安顿在何处?”
“一时半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住处。”说到这里,智能仙姑抛出一个眉眼:“我看这样吧……”她欲说又止。
林长二郎的心快跳到嗓子眼儿上来了:“您刚才……说的什么呀?!”
“今晚……咯咯咯,就让你这谗猫儿解解谗吧。”
林长二郎一听这话,如同注射了一针吗啡,立时兴奋起来,蹦过去,一把搂住智能仙姑的水蛇腰,凑过油腻腻的大嘴,就在她那樱花般的脸上,没完没了地啃了起来,梦呓般地哼着:“我的美人儿,美人儿……”
依偎在林长二郎怀里的智能仙姑,也像燕子一样呢呢喃喃:“馋猫,嘻嘻……你、你真坏……咯咯……”
…………
这神秘莫测的智能仙姑到底是何许人也?
她出生在日本东京富士山下的一个殷实人家,她父亲英田真二,她随父姓:英田富子。因为这一带的人们特别酷爱樱花,生活中,总是要把一些人名、物名和樱花粘在一起,再加上她姓的第一个字又与“樱”字同音,所以她父母就给她取了‘樱花妹’这么个乳名,这真是天造地合!
她父亲英田真二,为人刚直不阿,又是武当出生,精通几路日本拳术。在樱花妹6岁那年,她父亲携带全家三口来到中国东北旅顺投资办起了一座银矿,樱花妹入华人凤凰台小学堂,习中语。可惜的是,在英田真二事业如日中天之时,突然爆发了中日甲午大战,在中国人的一片愤怒声中,他惊恐万状,趁一个黑夜,他们全家登上了日轮大丸号,举家迁回东京近郊的富士山。这时的樱花妹,正值花季之年,已出落成一个十分标致的日本姑娘,能歌善舞,还跟父亲学会了几路日本拳术,特别是能识中文,还讲得一口流利的汉语。
然而,苍天无眼,命运多舛。就在樱花妹十七岁那年,他父亲英田真二应征入伍,不久便在发生在中国东北境内的日俄战争中阵亡。她母亲内田吐梦,本因中年丧夫,感伤成疾,再加上周围有几个浪人不怀好意,常常打她们母女俩的坏主意。一次,内田吐梦被浪人糟蹋之后,含辱自尽。仅仅一年,樱花妹竟然失去了双亲,生活没了依靠,幸而他伯父念及同胞的手足之情,把侄女接到府中照管。无奈,她伯母却是个贪财图利的势利小人,她见家中多了一张嘴,心里着实不舒服,经常在樱花妹身上打坏主意。一次,她趁丈夫外出跑买卖,便串通人贩子,以五千日元将侄女卖给了东京有名的妓院——樱花宫。自此,樱花妹改妓名为“樱花仙子”,挂牌营业,开始了她出卖肉体的生涯。
三年后,妓院老板根据军部的安排,再说也可大把大把地捞票子,便把樱花宫随第一混成旅迁往朝鲜钟城,慰安日军将士。某日,少将旅长斋藤窜到樱花宫,当他见到樱花仙子的风姿玉貌,不由心旌魂荡,迷离恍惚,当即抛出五千日元,给樱花仙子赎了身,带回旅部,成了他个人的“专用品。”一时,斋藤季治郎好似蚂蝗缠了鸳鸯脚,甜如蜜,情似胶,一刻也少不得她了。特别是斋藤发现他的这位美人儿,不仅脸蛋儿生得漂亮,还能讲一口流利的中语,又精通几路拳术,人也活泛,几乎是天造的一个色情间谍!于是,斋藤将她送到谍报员培训班进行速成培训。仅仅两个月,樱花仙子便成了斋藤手下的一名色情间谍。她继续卖弄她那漂亮的脸蛋,苗条的身材,又使用上了她在樱花宫练就的——如何用眼神勾引男人的绝技,没多久,就得到了斋藤少将的赏识,将其提拔为长白山谍报站中佐站长。
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她指使用高金在长白山收买的二混子樊八爷,窜进归珠庵,把庵内的主持智能仙姑等老少五名尼姑,先用毛巾赌了嘴,再一个个地塞入麻袋,勒了口,当夜送至朝鲜钟城,强迫她们做日军的慰安妇;有两个至死不从的,他们先奸后杀,再将其尸首扔进日本海,做了捕鱼的饵料。樱花仙子带上两名女间谍,当即潜入长白山,冒名顶替做了智能仙姑。以尼姑作掩护,暗中进行刺探中国边防军的情报,源源不断地发报给日军第一混成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