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边关风雨急〔2〕
作品名称:间岛 作者:长川一夫 发布时间:2012-01-05 17:09:51 字数:4120
1906年初秋,凄风苦雨笼罩着百业凋蔽的会宁城。淫雨时断时续,淅淅沥沥湿透了大街小巷。边城会宁虽地处朝鲜境内,但日人家屋鳞次栉比,满城都是日本人和日本兵,日本人开的几家妓院,生意好不兴隆。
在会宁东街深处的一处深巷里,有一座类似古堡的建筑,这原来是一座佛教堂,日军第一混成旅占领会宁后,赶走了神职人员,这座教堂便成了他们的旅部,四周岗哨密布,被日军把守得严严实实。在这教堂的后院,有一间非暗非明的房子,原是牧师的寝室,现在成了第一混成旅的作战室。四壁全是小比例军事地图,中间堆了一架偌大的沙盘,陈列着中国延吉和朝鲜会宁一带的模拟地形。室内成天烟雾缭绕,日本军人制造出的一个个大小阴谋在这烟雾的弥漫中升腾、扩散……
此时,矮不墩锉的伊藤博文倒剪双手,伫立在沙盘旁静听斋藤季治郎少将向他禀报作战计划。斋藤用教鞭指着沙盘中的模拟地形——中国光霁峪附近图们江边上的一块滩地,眼里放射出异样兴奋和狡黠的光芒,神秘兮兮地说:“阁下,这里是卑职刚才禀报的‘间岛’地区,我们日本军人就是要在这里大做文章,说白了,就是要从这里向中国东北开刀!”
伊藤博文眼前陡地一亮:“哦……?为甚么要选在这里开刀呀?”
“阁下,这里嘛……”斋藤眯着双眼,狡狯地笑道:“那还是在二十多年前,那年朝鲜闹旱灾,会宁、钟城一带出现了数万灾民,由于饥寒交迫,灾民便越过图们江,在这块滩涂地上以耕垦为生。几年以后,垦民又在滩地上掘了一条沟,经江水一冲刷,久而久之便出现了一条假江,滩地便成了一个四周环水的小岛,自此垦民称该地为‘间岛’。”
“简单些吧!”伊藤博文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对方的话:“我只问你一句,这‘间岛’到底属朝鲜还是属中国?”
“嘿嘿,间岛眼前还属中国。”斋藤季治郎狡黠地笑着,“不过,我们很快就会叫它属朝鲜所有。”接着,他神秘异常地道出了他怎么把‘间岛’由中国领土变为朝鲜领土——说白了,变它为朝鲜领土也就等于是变它为日本领土,因为朝鲜这时已沦为日本的‘保护国’,名存实亡。用伊藤博文的原话说,“朝鲜已是日本本土的延伸。”
“嘿嘿,”伊藤博文听后,阴浸浸地笑道:“斋藤将军,妙,你这个计划真是太妙……大大地妙呀!”他笑过之后,突然收住笑,正色道:“斋藤将军,中国的皇帝佬儿是混了些,但中国人当中不乏有很多有识之士。‘间岛’属哪国所有,先在舆论上要谨慎为妙,以免过早地引发国际争端。”
“是!”斋藤僵直地把脖子往前一仰。少许,他又谄媚道:“就‘间岛’所属,卑职对外就说是属清国还是属韩国尚无定论,先抛出一个试探性的汽球,看清国将作何反应……”
“这样很好,”伊藤博文阴笑道:“能进则进,能退则退,留有余地嘛!”
说着,他们从作战室这个“活棺材”里走了出来,边走边谈。走着走着,伊藤博文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问道:“斋藤将军,听说你过去在士官军校所教的高足吴禄贞,最近已被满清王朝任命为协统将军,独揽延吉地区军政大权。不知将军最近与学生联系与否?……眼下这出戏,不知将军怎么唱呀?”
“禀阁下,早些年卑职在士官学校执教时,吴禄贞曾是卑职的得意门生。不过,他虽然非常尊重师长,但又非常地爱他们的国家。我们虽然过去有师生之谊,但眼下我们毕竟是代表两个国家——而且还是两个刀枪相见的敌对国家嘛!”
伊藤博文提醒道:“你还是先不要动刀动枪的,不妨先使个什么软法子,把他拉过来为我所用嘛。”
斋藤面有难色地:“卑职先试试看吧。”
他们说着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龟田饭庄。这龟田饭庄,是一日本厨师龟田纠夫开设的,因挨着第一混成旅的旅部,所以就成了他们的临时宾馆。他们径直上了二楼,见此地环境清幽,东西合壁式的建筑于雅洁中略带几分豪华,楼中陈设全是日本风味,使女也全部是日本姑娘。伊藤博文到了这里,便有了一种回到家中的感觉,笑道:“来到这里与回到本土,没什么两样,哈哈!”
少许,两位漂亮的日本使女笑着迎上前来,将朝街的落地门窗的帘子卷上,接着又下楼托了茶盘上来,跪在客人腿前,柔声道:“长官,请点菜。”
斋藤以主人的身份,笑着征询伊藤博文的意见,便熟稔地点了几样日本菜和一升正宗的日本黄酒,使女再次下楼,顷刻间,便把酒菜摆了上来,然后跪着给客人们斟满了酒。
斋藤一声“阁下,请!”大家高高兴兴地举起了杯子,接着“砰”地一声,一仰脖颈,第一杯酒便酒去杯空。接着,几张嘴不住地张开来又合拢去,吞着,嚼着,如狼似虎地消纳着。酒过数巡,饭桌上的气氛开始活跃起来,斋藤等几个日本军官,在窒热的酒气中,摘下帽子,解下军刀,边喝着酒,边在陪酒女郎身上摸索起来。那正襟危坐,威严而稳重的伊藤博文,开始他对陪酒女郎都不正眼相看,但几杯猫儿尿下肚后,威严渐渐地少了,时不时斜着眼睛和身旁的陪酒女郎调笑起来。
两个时辰,他们酒足饭饱,斋藤便辞退了警卫秘书,自荐做了伊藤博文的高级警卫。随从们也是精明过人,知道此时是该离去的时候了,便知趣地离去,各自找地方逍遥去了。
斋藤陪着主子出了龟田饭庄,在街上走不多远,伴着微风,一股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至,他们抬头一看,正好“樱花楼”映入眼帘。这便是日本人开设在会宁的一家有名的妓院。斋藤望着主子淫笑道:“阁下,会宁之行,旅途劳顿,够辛苦的了,进里面找个日本姑娘松松筋吧?”
伊藤博文不以为然地笑道:“嗨,将军呀,‘商女不知忘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可怜你离开夫人半年了,这次我就随意吧,算老夫陪你好了。”
斋藤见主子应允,顿觉精神为之一爽!他见里面靠院子处有一个房子空着,那个地方既明亮,又僻静,是一个理想的场所,便走了进去,立即用日语唤那下女到跟前来,问道:“这里最有名的艺妓是谁?”
下女答道:“长官问的是浑倌人还是清倌人?”
斋藤有些急不可耐地:“老子不管是浑倌人,还是清倌人,老子要最有名的!”
“浑倌人中最有名的是花木子,只是听说近来已染病住进了医院,清倌人中最有名的是喜美子。”
斋藤便吩咐道:“那就把喜美子请到这里来吧。”
下女躬身应道:“好呢。”
斋藤又说:“那就让喜美子另外带三个十六至二十岁的姑娘来吧。”
下女叩头应道:“是!请长官稍候。”
不一会儿功夫,已拉开门先进来了一个。进门后立即跪下叩了个头,道了句“承蒙关照”之类的客气话。
斋藤看她年纪大约二十三四岁,五官虽还生得清秀,但体形却稍嫌丰满了些,便问道:“你就是喜美子么?”
“不,我叫香奴,是先来向二位长官致谢的,喜美子、友奴、善奴、三个妹妹随后就到。”香奴早已从客人的问话中,感到了对方对自己的年龄偏大而不悦,赶紧跪下去,恭顺地应道,答话中特别强调了“三个妹妹”几个字。
果然,三个妹妹随后就到了。真是一个比一个年轻,一个比一个鲜嫩。尤其是那个喜美子,天生的一双又细又弯的眉毛,衬着眉下那一对水灵灵的眼睛,小巧玲珑的鼻子和樱桃小口,显得格外娇嗔,活泼而天真。
三个妹妹均在门口叩了头,嘻嘻地笑着围了过来。喜美子眼尖,一下子就分辨出坐在上首的那个神情倨傲者,肯定是个不小的官,有了这种分辨,她曲意逢迎便有了目标。
斋藤目不转睛地盯住喜美子,干了杯中的酒,在一个玻璃碗内洗了洗杯子,递到她面前笑道:“辛苦了,喜美子,我一到会宁就闻到了你的芳名,今天是特地请了我大哥来会你的,请干了这一杯吧。”说罢,亲自执了酒壶,给喜美子斟满了酒。
“多谢两位长官抬举。”喜美子笑吟吟地看着斋藤,又格外多情地看了伊藤博文一眼,慢慢地干了那杯酒,也洗了洗杯子,叫香奴斟满,双手递到伊藤博文面前:“长官,请您干了这杯酒吧!”
开始,伊藤博文对斋藤要找艺妓来还有些不以为然。及至这几个如此天真烂漫的少女到来后,一股淫意便荡漾开来。随着喜美子那柔声嗲气,他的骨头也似乎酥了许多,颇有礼貌地接过酒杯,点点头算是致谢,也慢慢地干了这杯酒。
“长官,请点曲吧。”喜美子笑吟吟地望着斋藤。
“要可以舞的。‘菖蒲’好么?”斋藤问。
喜美子点点头,香奴立即从门边取过三弦。
“不,我请你和喜美子同唱,友奴和善奴同舞。”斋藤吩咐道,就从香奴手中接过三弦,内行地调了调弦。
艺妓们见这位军官会弹三弦,一个个刮目相看,似乎遇到了军中知音,一个个兴高采烈地唱呀、跳呀。香奴坐在斋藤身旁,喜美子却贴着伊藤博文,二人边唱边对客人飞媚眼,有意无意地随着节拍用柔软的肩部和臀部碰触客人。旋律渐至高潮,节奏更显鲜明。喜美子用肩部触及伊藤博文,示意他和自己一样拍掌及节。这时,伊藤博文已完全被喜美子的柔情香风撩拨得淫意激荡,这时他见喜美子示意,也就此击节随她们哼唱起来,接近喜美子那只手时,也有意无意地随着节拍在她滚圆的肩头和丰满而富有弹性的腿上拍打抚摩。
斋藤见统监阁下兴趣渐高,便不时地停下三弦,让四个艺妓围在他们身旁调笑嬉闹,奉酒哼曲。此时的曲儿,已类似中国民间的淫词浪曲,唱得伊藤博文这个“风流首相”心痒如醉,原形毕露,禁不住常向喜美子动手动脚。
“罢!罢!罢!大家都已喝得不少,唱得也够劲儿的了,我提议你们四人同舞一个最好的,作为今日幸会的一种纪念!”斋藤已有七分醉意,又干了一杯酒,大声地嚷道。
“最好的是什么呀?”喜美子偎在伊藤博文怀里,嗲声问道。
“浅——川!”说着,斋藤捏了一把友奴的奶子。
四个女子一听点了“浅川”,都伏身笑了起来。
原来,“浅川”是支极淫荡的歌,艺妓们边唱边舞,唱到“过河”时,有两下必须要把裙子提起,作过河之状。为讨客人们欢心,渐提渐高……然而,这只歌只有清倌人才肯舞,也只有清倌人舞起来才最有意思。斋藤点了喜美子和另外三个十七八岁的艺妓,想必是早有安排了。
斋藤弹起了三弦,连催了故作忸怩之态的艺妓们几次。
到底是香奴和善美子年纪大些,率先立起,嗲声嗲气地唱了起来。斋藤和伊藤博文此刻已忘记了一切,四只眼睛全部盯在她们的裙子下,待到“过河”时,只见八条白腿犹如凝脂刻玉的八支白藕。斋藤情不自禁地撂了三弦,突然跃进花丛之中狂歌乱舞起来。喜美子跳到伊藤博文面前,千娇百媚地拽住了他的手,把这个初看是如此威严的统监大人也拉入花丛之中。甚么大日本帝国的最高利益,甚么统监大业,甚么甚么……此时此刻统统被他们俩个抛进了爪哇国。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他统监阁下有的是权威和金钱,得乐且乐,得放歌处即放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