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指碑逼歌
作品名称:船歌王传 作者:三宽居士 发布时间:2016-07-26 18:44:54 字数:6946
第一章
1.
鄂西北边陲竹山县西部中心地带的女娲山下。
除夕夜的鞭炮声好不容易稀疏下来,迎接新年第一个黎明的统枪、三眼枪声又叮咚叮咚地响了起来!那叮咚声在山谷和天际之间悠悠回荡,惊醒了街镇上熟睡中的区长周静轩。
区长周静轩一年上头爱睡懒觉,日不上三竿,难得挪动他那肥胖的身躯下床。今天是新年的头一个早晨,更应该在家守财的,却破例起了个大早,吃了一碗甜酒煮荷包鸡蛋,算过了早,尤其是昭示着新年的圆满,便带着熊金桂和袁金海两名枪丁,剪着双手,悠悠迈着方步,从老黄州庙——区公所走了出来。一出大门,就开始打量着女娲山下的宝丰街一街两厢的全新景象,似乎在一夜之间全变了摸样——
街面上的人,不论穷富,家家户户都贴上了大红对联;似乎不贴上对联就不是过年,或者说不像乎过年。清早的霞光与对联的红光交织在一起,整个街道就显得是一片通红;庭户的廊檐下,也都悬挂的有红灯笼,虽然多数是一般化,可也有人家的灯笼做得十分精巧;还有的灯笼上四面都写的有字谜;街面上,鞭炮纸屑铺陈得不见了鹅卵石扣成的“人”字路路,踩踏上去,柔软如森林中的厚厚积叶,很舒服。
熊金桂和袁金海的盒子炮都系吊在裆间摆荡,也自有狐假虎威的兴头,像花果山的哼哈二猴将,随着周静轩寸步不离,或者叫做不即不离。他俩人的腰杆本来是挺拔直线的,可在区长面前人摸样却总是“猴”着,直不起腰杆来,头偏耳朵侧,好一副随时听候使唤的状态。
周静轩吸着红炮台香烟,端详着那些金粉、朱红、湛绿、深蓝重新漆染过的商店字号,欣赏着“东盛昌、刘复兴、瑞兴彩、正大明、钱守穴……”等颜、柳、欧、苏等名家名体字样牌匾和门画——秦叔宝、胡敬德两员武将脚下面清一色紫气东来、吉星高照、福碌寿喜、对我生财的吉利话与喜庆言辞。
周静轩沉浸在无我哪里有这般全新景象的得意之中。也是啊,这两里街面和方圆五十里境内有谁敢不照着他周区长的晓谕办的人呢?那除非是红毛野人吃了豹子胆!
这会儿,周静轩从肥大的黑呢子中山装的上兜里,摸索出了金壳怀表,瞅了一眼,心说,按照我规定的时间,各乡各保的采莲船该进街拜年了。
2、
少顷,街镇周围的山山岭岭上,果然都先先后后传出来节奏明快的锣鼓声,曲调悠扬的喇叭声。一条条采莲船从云端上飘下来,从深涧中浮起来,从树林里钻出来,从悬崖峭壁上荡过来……“花不弄咚”朝街里涌动,人流也随之朝街里面淌。
一丝压抑不住的欢喜溢出周静轩的眉头。
因为在年前他有双喜临门,一是当上了宝丰区区长,二是当选了县“国大代表”;内心想为自己举行庆祝活动,便借抗日战争胜利的由头,决定在新年举行(宝丰)国民新春娱乐会。由区公所下发了晓谕公文,硬性规定各乡各保届时都得有一只采莲船上街来。
其实,漫山遍野采莲船涌来,并不完全是慑于区长周静轩的威严和权势。街镇上人老好多代延续下了没有约定,却已经俗成的惯例,每年大年初一,千村百院的采莲船都要会集到街镇中间一个大场坝上,明叫劲暗比试——比采莲船扎得精致不精致,花哨不花哨;比船上脚色玩船的功夫,以及玩耍的花样和技巧;比唱歌人的嗓门动不动听;比船歌词创新了没有创新;比船上脚色的玩耍与锣鼓班子敲打的默契与协调……一旦哪个村的船玩耍得大家公认一个好字,船歌唱得众口一词是个妙字,商户们便会很慷慨很大方的朝船头上撂去红封的钢洋,和红封的整条香烟。算是对街镇拜年之意的一种酬谢,对玩功好唱功巧的一种奖赏。借此融洽街镇和乡下的感情、关系。街镇人做生意做手艺,离不开乡下人的购买和认可啊。
前几年,因为兵荒马乱,粮棉无收,“板”了大年成,比试采莲船的兴头大减,歇了下来;可今年年景很不错,尤其是小日本大投降,乡民们也有意把这玩船上街拜年的习惯拣起来。正好,区长也有命令,区公所也有公文,算是金钟撞铜锣——想(响)到一起了,所以各乡各保的船来得很齐。
周静轩为了维护正常的喜庆气氛,更怕有人借机会闹事,命熊金桂带保安队十条长枪把守在镇西;命袁金海带十条长枪把守在镇东;分别把守着两个主要通道。
周静轩见满街的船在人山人海里飘荡,心想是该露脸显威风的时候了,便叫人从区公所里牵出那匹喂养得膘肥肉满的枣红马来,一胯子撂上马背,骑着。仍唤回熊金桂袁金海一前一后跟着,上街一趟下街一趟在人群里闯荡。明赚他人羡慕的眼球,暗赚了几多人在肚子了的臭骂。
周静轩又一趟溜达到西街口时,见一条明显是迟到却又扎得格外漂亮的采莲船正要进街;跟随的锣鼓也敲得格外动听。
这是街镇上多年来很喜欢很爱见的探花保的采莲船来了。
按照常理,船越漂亮,锣鼓越动听,周静轩今天越该欢喜不是?不料他发现是探花保的船时,那脸变色比脱裤子还快,两瓣肥脸吧肉陡然垮了下来,对熊金桂袁金海说:“去——给我把这条船点把火烧球它!”
熊金桂袁金海一楞怔,心说,区长这是咋回事情啊?不知道区长这是发的哪一门子邪?迟疑着还没有动手。
众人大惑不解,也不知道所以然。
3、
周静轩见熊金桂与袁金海还没有动手,在马上气咻咻地用马鞭指着问:“你两个驴子日的耳朵是不管事了还是咋回事情啊?”
熊金桂比袁金海胆子大一点,对周静轩点头哈腰地试探着问:“区长,您这是为的哪一宗啊?”
“探花保的人眼睛里无我。”周静轩恶瑟瑟地说,“我这街面上也没有他们玩船的地方!”
周静轩把事情的原委还算说得明白。不过,不知道内情的人还是丈二高和尚——摸不着头脑。知道就里的人则在心里暗自好笑;周静轩这火发得不是时候,这气泻得不是场合。
原来,年前周静轩亲自去各保拉票,一心想当中华民国国民大会代表(简称国大代表),可探花保的百姓竟敢相互约定,不投他周静轩的票——这是与探花保人的新仇;
还有旧恨:早在周静轩当税丁的时候,有一次他去探花保收弹花税,探花保的弹花匠人们相互通了个气,要好生整治他周静轩一回。为首的探花老匠人江孝忠麻利杀鸡子,煮腊肉,做出了丰盛的席面招待周静轩。
酒席上,探花匠人们你一杯我一杯地劝酒,把周静轩劝得烂醉如泥。见他溜下桌子,鼾声如雷,就用晒棉花的竹帘子给卷了起来,绳子一扎,把个周静轩头朝下脚朝上的给靠在猪圈的半截墙上。靠得周静轩头重脚轻浑身肿胀,肠胃里的饭食朝转翻,他的人才苏醒过来。可是,那是老水牛掉进古井里,浑身有力使不上,一点也不能够动弹。到了夜半,亏是猪圈里的老母猪饿急了,就近闻到了酒饭气味,翻过墙来,循味查源,认定有好吃食在竹帘子里面,把帘子拱倒在地,咬断绑扎帘子的绳索,用长嘴壳把帘子一圈圈推开,一口啃在周静轩的脸巴子上,才把他整个人啃活了血脉,爬起来,逃了命。自从受了民间整人的土刑罚“倒卷帘”以后,从此再也不敢去探花保收税了。
4、
周静轩与探花保的人,有睡倒卷帘的旧仇和拒绝选票的新恨,不报仇不雪恨,心里面就憋得慌。见了探花保的人眼睛就要出血,鼻子就要冒火。便威逼着熊金桂袁金海动手焚烧探花保的采莲船。
熊金桂袁灰金海生怕犯众怒,依然有些迟疑;但是,又怕得罪了区长日子不好过。只好硬着头皮跑上前去,拦着船,对船太公吼江海成叫道:“撑船的坐船的帮船的都给我站过来——区长有命令,我们要烧你们的采莲船了!”
探花保的玩船人等个个怒气填胸,但是船上的脚色却没有一个离开他们心爱的采莲船。
西街口这一会静得出奇。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空气好像也凝固了。
熊金桂袁金海俩人到底耐不住区长眼睛的圆瞪,对着探花保的采莲船,划着了“洋火”(火柴)。
看客中有一条汉子厉声吼叫起来:“把狗日的金桂子金海子的盒子炮揪掉它!”
谁敢在这种场合与区长作对、过不去?
众人打眼一瞄,原来是义嗣门牛行的少二掌柜陈宏禄。
周静轩在马上蝎虎道:“我到底要看看那个真有吃雷的胆子?”
陈宏禄并不惧怕,仍然说:“把盒子炮揪了它!”说着就只身上前拽住了熊金桂,要下他的盒子炮。
西街口的十条长枪早已经堵在了众位看客的背后。
周静轩发起狠来:“保安大队的人都给我上!”
十条长枪从人丛中挤了过来,把陈宏禄逼着。
熊金桂在这一刻陡然得了势,从后腰背里拽出一把新棕绳子,抖开,要捆陈宏禄。
陈宏禄还是不怕,没有一点怯场的神色,高声朗朗地说:“过新年,大喜庆,周区长不应该对探花保的人公报私仇吧?”
这句话,揭疼了周静轩的疮痂子。
只见周静轩他恼羞成怒,跳下马来,照着陈宏禄的嘴巴要扇耳刮子。
可是,横直扇不着。
周静轩立命熊金桂等人把陈宏禄押走。
保安大队的人仗着有枪,正在七手八脚捆绑陈宏禄。
正当他们已经捆绑了陈宏禄,推推拽拽要走出人圈子的时候,忽然响起了“慢着——”的一声雷吼!
5、
说时迟那时快,一声响雷炸地,周静轩面前站定了五条人高马大的汉子,手持着白森森明晃晃五把马刀;五双眼睛圆瞪着,眼珠子如剥开壳的煮鸡蛋。
周静轩脊背上猛一阵透心凉。心说,妈王爷啊,今天得罪了哪路神仙?他五弟兄怎么出面了?!
这五条汉子是街东头女娲山脚下住的白氏五弟兄,人称白家五虎。平时,因街面上人熟悉,挨着排行直呼白老大白老二白老三白老四白老五。白家五虎,一个赛一个厉害,一个比一个精明,都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打家劫舍的主儿。不过,这五虎有三种好处:一是兔子不吃窝边草,不整治街面上的人;二是既打富去恶,也济贫扶弱;三是恶人秫着他们,不敢轻易到宝丰街寻隙滋事。
周静轩深知这五虎不好撩拨招惹,当下便如下锅的面条样软和下来,问道:“呵呵,你们弟兄五位有啥话要对本区长说?就请照直讲啊呵呵,新年大初一,抗战才胜利,大家伙儿都图个吉利不是?可不能——”
“过新年图吉利,区长这句话算说到点子上去了。”白老大开口接腔,“新春宝丰国民娱乐会的晓谕是你下的,探花保的人也是你区长治下的百姓,为啥子不让人家的船进街?你周区长得当着叔老伯爷姑嫂姐妹父老乡亲把话说清楚!”
不等周静轩作答,白老二开了口:“我们弟兄五个从来不在街面上惹是生非。不过,打开窗子说亮话,今儿个这抱不平我们算打定了,周区长你看着办吧——”
周静轩换成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脸,说:“你们弟兄伙的不知道啊,探花保的人刁滑得狠啊……”
白老三接上腔:“人家上十里路进街来玩船,是大腿上贴对联——给哪个鸡巴壮门面啊?”
“哎,我说白老三啊,”周静轩很不舒服地说,“你娃子过年说话呢,嘴巴也放干净一点啊!”
“是你区长做事不干净嘛,还说别人嘴巴不干净呢。”白老四生怕落了后地抢白道。
“我说四位哥们——”白老五立马插上话,“莫跟周区长母牛摆尾巴——瞎磨‘水门子’,一句话关总,要让探花保的人进街玩船。不过呢,既然周区长说探花保的人刁滑,我给区长出个快刀打豆腐——两面光的主意——”
周静轩见白老五话里面支着下楼的台阶,为了不使面皮丧得更很,就借阶梯下坎,说:“五兄弟,你出个啥点子?”
白老五朝河岸口上的龟驮碑一指,鬼诘地一笑:“就叫他们撑船的太公唱唱这个事情。唱得好唱得妙就让他们进街;唱得不是或者不像乎,我们弟兄五个帮你开赶——区长你看咋样?”
6、
周静轩眨巴眨巴肿眼皮泡的眼皮子,还有一点迟疑,说:“老五你这个题目并不犯难的。既然能打头撑船,一般来说都能够见啥子唱啥子。”
“哈哈……周区长啊,”白老五又神秘地一笑,说,“我出的唱龟驮碑这个题目,得定个杠杠卡死。也就是说,唱碑不许带碑字,唱龟不许带龟字,碑上面有字,也不许说是字,碑两侧盘的两条龙,也不许唱龙字——这叫五不犯!”
这个点子确实是个刁难人的点子;这个主意也确实是个馊主意。
周静轩眨巴着眼睛珠子,琢磨了这种唱法的难处,笑着开了口:“还是白家五兄弟的主意好啊。我说金桂呀,让探花保的人就按照这么个唱法,开始唱这个龟驮碑吧——”
面对面的还要让人传话,这官胃口傲得十足。
白老五出的这个主意,探花保的人都是当面鼓对面锣的听到在。都大眼看小眼瞅着太公江海成,看他能不能点头应唱。
可是,江海成却做出了无可奈何的模样。让探花保的玩船人等很是尴尬难堪。
周静轩见探花保人不敢点头应唱,很是有点得意起来:“上街面来玩船,你们些驴日的却不能唱船歌,那就莫怪本区长要下令烧你们的船啦!”
“街面上也不是孤山野岭,任意让人耍蛮横。”人群中忽然冒出个人来,铮铮有声道:“听区长讲话,好像是早晨起来还没有用刷牙粉吧?不过我也不计较那是个什么味道,熏人不熏人。谁说我们探花保人玩船不能唱船歌?我先干唱几句你听听——”
宝丰国民贺新年(那啊),
区长与民在同欢(那啊);
活菩萨摸样气(呀)量宽(那啊),
宰相肚子能撑船(那啊),
和气二字是财(呀)源(那啊)。
声音清亮,韵味十足,吐词清楚,神情高昂。引起了众人的赞叹声。似乎忘记了刚才的紧张气氛。
周静轩对这歌儿也无懈可击,也无可挑剔。偏着脑袋问唱歌的小伙子:“哎,你叫个啥名字啊?到底是哪一保的人啊?”
小伙子唱开了,不以话答,却以歌应:
说给区长你知(啊)晓(啊),
本人家住探花(呀)保(啊)。
老爹是个弹(呀)花匠(啊),
常在街上打(呀)被套(啊),
被套泡和人不(哟)‘泡’。
周静轩听得有来路有根源,小伙子系探花保的人无误。但还是要追问:“你姓啥子?叫啥子?!”
小伙子唱起了兴头:
树有根来海有(啊)底(呀),
插秧打谷才有(啊)米(呀);
有爷有爹才有我(啊),
姓啥叫啥说(啊)给你(啊),
我姓江名叫江立(呀)喜(啊)。
周静轩似乎也被着伶俐的口才嘹亮的歌声所感染,一腔无名之火也在减弱。便又问道:“刚才说的龟驮碑的唱法你能行?”
江立喜仍用歌作答:
要想唱歌并不啊难啊,
也不是扎花绣牡丹啊。
扎花还要用五呀彩线啊,
唱歌人的脑壳都灵泛,
事事留意长个心啊眼啊。
周静轩泡皮眼睛一眯,哼哼道:“看你娃子癞蛤蟆打呵欠——口气还不小,现在本区长就让你按照白老五的说法唱龟驼碑。不过呢,哼哼,丑话得说在前头,唱不出来怎么办?”
“当着众位父老乡亲的面,是得炒腊肉不放盐——有言(盐)在先。我唱不出来,你就派人把我们探花保的船烧掉。我还从你胯子下钻三个来回。”江立喜说到了这里,把话打了一个顿,“区长,我要是按照你们说的规矩唱出来了该怎么办呢?”
周静轩不假思索,把猪项圈脖子一硬:“你按照白老五说的那个硬杠杠唱出来了,本区长既往不咎,让你们探花保的船在街上随便玩,我还赏你二十块现大洋!”
6、
江立喜说:“好!”朝探花保的采莲船班子吆喝一声,“把锣鼓点子敲起来!”
锣鼓敲起了前奏,长不弄动长,长不弄动长,长不弄动长动长,长,长不弄动——长!
扎住了鼓板,江立喜开口唱道:
河岸坎上立石碣呀啊,
(锣鼓伴奏长不弄动长长一)
碣上盘着成精的蛇呀啊;
(锣鼓伴奏长才才长长一长一才长长一)
碣上仓颉做呀记号啊,
矣焉哉来之乎者也,
碣下面压的是……压的是…….
前四句唱得确实不错:没有犯碑字,把碑唱成碣;没有犯龙字,把龙唱成成精的蛇;没有犯碑上面的字,把字唱成仓颉的记号——不仅合辙押韵,而且都通用通讲,一不附会,二不牵强。可就是最后一句要唱龟的时候卡了壳。碣下压的是什么呢?唱不出来了。
虽然知道碣下压的是龟啊,但就是不许唱那个龟字啊——你说多作难人呢?
船歌是五句子唱词,这第五句落不了音,那锣鼓也敲不下去,就那么冷在那里……
江立喜这阵子额头上冒出了黄豆大的汗珠子,连唱几个压的是就是压不出来个什么,人急得要命啊。心说如果不快点“压”出来,这个洋相可是出大了。不由得在心里骂一句:这个龟孙子——好作难人啊!
哈哈!不曾想在心里骂出个龟孙子,那灵感就随之而来。于是胸有成竹,还想就此卖个个关子,欲擒故纵,以期造成更好的效果,忍住神,不开口。
周静轩这会儿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浑身的肥肉闪闪神,笑得几乎岔了气,才诘问道:“碣下面压的是什么啊?呵呵,唱不出来了吧?不要急,我把胯子岔开了——”
江立喜用袖子挥去额头上的汗珠子,淡淡一笑,说:“周区长你也别急。胯子岔狠了,招架闪了腿筋呢,你竖起耳朵听我从头唱——”
河岸坎上一石啊碣呀,
(锣鼓随上,长不弄动长长一)
碣上盘着两条成精的蛇呀啊;
(锣鼓伴奏长不弄动长长一长一)
石碣上仓颉做啊记号呀啊,
矣焉哉来之乎者也,
碣下压的是老鳖的爷呀啊!
一歌唱罢,还没有落音,众人就拍手叫好!
那叫好声如春雷滚动,像要把房屋上的瓦片揭起来!
江立喜这时候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脸上洋溢出胜利的喜悦。
忽然,一个年轻女子冲进人圈子中心,一下子把江立喜搂抱得紧紧的,生怕再飞了似的。
那年轻女子,是江立喜的媳妇,名字叫做藕姐。
藕姐说:“你可差一点把人急死哒!”
锣鼓班子这会儿陡然长了精神,仓冬仓的使劲敲打。敲散了周静轩当众羞辱人的怨气,敲出了探花保人赢得的光彩。
江立喜对藕姐的当众搂抱亲热,有了羞色,就对藕姐说:“你去坐船,我们进街玩耍起来——”
周静轩自打圆场,说:“对对对,本区长说话算数。你们进街好生玩吧——”
探花保的锣鼓,越发敲得悦耳动听。藕姐进了船,江一喜撑起了篙,采莲船悠悠荡了起来,引动了人潮向街道里面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