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一对孤儿

　　  满脸悲伤的郭氏颤巍巍的和李妈怀里，各抱了一个孩子靠近郭红姑。郭氏看着女儿奄奄一息转瞬即逝的生命，又看看怀里初生的生命，一阵眩晕，却笑着说“丫头，娘和你婆婆把孩子给你抱来了，你看，女娃和你长得一样俊俏，男娃长的像姑爷。这老李家还真是烧了高香，你这一口气就给他们生了双棒，一对儿女一个好！”
　　  红姑睁开双眼努力欠起身子，仔细努力端详着躺在自己身边裹在小被中的粉嫩的婴儿，笑了笑，便又合上眼睛。“姐，姐你醒醒啊……你醒醒啊……你别睡啊！你还没吃我给你下的面条和鸡蛋羹呢，我这就去给你端来，等吃完再睡……”欧阳清梅看着郭红姑闭上眼睛，忙说。
　　  苍白的红姑挣扎着睁开眼睛看了看郭老太太和梅子，手举在半空，挣扎着似要抓住什么，梅子忙把自己手递过去说:“姐，你要什么，姐，姐……”
　　 “梅子，这个家姐就拜托给你了，你又要受委屈受累了啊。姐不好，你别怪姐，刚才爹又来了，催着我去呢！姐要去照顾爹了。梅子不哭，听姐话，不哭，再哭姐就生气了啊！”
　　  梅子抽噎着点头，虽还是那如花的容颜却是刚历经了狂风暴雨的抽打，已全然失去了光鲜，强忍悲痛，梅子笑眯眯的说:“姐，别说话了。太累太疼了就爱胡思瞎想。我刚给你蒸了鸡蛋羹，特别的嫩，我这就去端给你吃，家里的鸡正好也炖了，给你补补……”
　　  红姑喘着气，无比眷恋着看着梅子说:“我的妹子最好看了，姐困了，要睡了，梅子，给姐笑一个，哭啼啼的真不好看，我哥还真有福气啊！”一面说一面也合上了双眼，长长的睫毛垂着。握着的手也从梅子的手心滑下去，梅子一惊，摇着红姑:“姐……姐……娘……娘……你看姐啊……”堵在嗓子眼的闷声却随着喊叫，出了。一口血却也应声吐在那从郭红姑胳膊撸下来的在手里握着的翡翠镯子上，那抹红，被翠绿衬的越发红了……
　　“老史，你过来。”周妈站在树下招呼着正蹲在屋檐下抽旱烟的看门老史头—史扬。
　　“怎么的想我了，你到底还和我钻不钻被窝了啊？给我一句痛快话，不行我去找那赵寡妇去，那天她还和我抛媚眼，眉来眼去的，许是相中我这一表人才了！我就不在你这棵树上吊着了，你没一句痛快话，我老史又不是没有女人爱。”老史嬉皮笑脸的说。
　　周妈啐了一口:“你这个老没正经的，那赵寡妇就是一个斜眼，她看谁都那么看，都那么含情脉脉，就是瞅一条狗，也是那样。”
　　“嘴里也该着积点德了，那赵寡妇可没招惹到你。”老史头说。
　　周妈也说:“哟哟，说到你心窝里去了，难不成真是相好的了啊。知会一声，我也道声喜。”
　　老史头说:“得得得，我不和你老太婆拌嘴，喊我干嘛？”
　　周妈也正色说:“你天天灌点黄汤子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和你说个事，那个红姑娘没了。”
　　史老头看着周妈一脸正经不似说笑，反倒自己笑着说:“你这个老太太就是小肚鸡肠的，人家红姑娘虽没做你家媳妇，也不能这样恶毒咒骂人家啊！去年秋我还记得你去吃红姑娘的喜酒呢！”
　　李妈却长叹一声，说:“我何苦要咒骂郭姑娘呢！我在你眼里就那么的坏了。要不是昨儿在街上碰到了她大哥，要不是他大哥亲口告诉我，日头下我敢说这样头上生疮脚底流脓的恶毒话。”一面说一面却把腋下的帕子抽出擦着眼角继续说:“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这人呢！真是世事难料！怎么会料到有这变故！那可是一对龙凤胎啊！还没吃一口娘的奶就……”
　　史扬也只抽着烟，烟丝燃着火星，凝神瞅着，忽然问道:“听你这么一说那郭姑娘也是生孩子死的，和我那孩子妈一样的死，可惜我那死婆娘连闺女也没给我留下，否则我的闺女也该嫁人了。那郭姑娘留下的两个孩子现在谁给养着呢！”
　　“我哪问到这些闲话啊！要不是郭姑娘的亲哥说出这样的话，好好的大活人说没了就没了，谁能相信啊！该着死的，不死；不该死的，没那寿命。老天爷也有不开眼的时候。”李妈想着郭红姑的好，想着还曾送过自己一块小花布，就叹道。
　　“你不是说你哥嫂要给你侄子抱养一个孩子吗！你不如穿针引线做了这桩好事，那样的一家子突增了两张嘴又少了亲娘，我看也不能长久的，你不如……”
　　李妈心一触动，便也说:“那可也好，我那侄儿小两口注定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从小抱来的又是死了娘的，我怎么没有想到，不如我明天就去探探口风。”周桂花想着收养欧阳晓石却被郭红姑一口回绝的那晚谈话，竟是历历在目。今儿又听史扬替自己出的主意，周桂花心里竟翻腾起来，五味杂陈……
　　“娘，你就吃口粥吧！这么饿下去，可怎么办，你不看我，也看看那两个孩子啊！明天就是姐的头七了。你这样，姐知道了会责备我没有好好照顾娘的，娘就吃口吧！那两个孩子没了娘，断断不能再缺了你这老娘啊！要不谁去疼那两个孩子啊！”梅子堆着笑，哄着连日滴水不沾的郭氏
　　“我那姑娘真是命苦啊！大手大脚大个的生个孩子怎么就说没就没了呢！我这老太婆怎么就不替了她去，这死鬼想闺女不想老太婆，可不是疯了，……我去换我姑娘回来，这老不死的……”眼泪就唰唰的掉下来了。
　　“娘，生死是不能替的，你老人家的寿命还长着呢！你老就消消停停的快点好起来吧！那两个孩子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一会儿我还得去看看，我这心放不下，我这天天的两头跑，娘就当心疼心疼我吧！我要是累倒了，那两个孩子可怎么办啊！我姐可是千叮万嘱的了。娘，那两个孩子可是姐命换下来的。姐死了，你当娘的要心疼要难过，那是一定的。只是没的我们活着的人一直要为了那死了的人伤心难过一辈子。俺姐可是闭着眼睛去的，如今你存了必死的心要去陪我大红姐，你就不担心大红姐在那边放不下你，不能早日安安稳稳去投胎，倒了那时候，不但姐身上掉下的这两块肉没了亲姥姥，俺姐也是不得安生了。如今你就好好的活着，替姐好好管着那两个孩子，我姐才能早投胎来世还做你的女儿。”郭氏听着欧阳清梅的话，眼泪只吧嗒吧嗒的流。梅子也不去劝。却喊过自己的弟弟欧阳晓石:“石头，你来，这粥你喂娘吃了吧！一会儿你再把缸里水挑满，再把材火劈了，别都等哥回来做，我去看看那两个孩子。一会儿你在把那昨天取回来的衣服泡在盆里，回来我洗，对了，石头，昨天晚上我做完的旗袍你也给送过去吧，还等钱用呢。”梅子一面把一件新的旗袍包裹起来，一面嘱咐着弟弟欧阳晓石。
　　欧阳晓石不懂郭红姑为何生了两个孩子就死了呢？自己的亲娘是躺在炕上好久好久才死的。自己的大红姐那天还给自己煮了两个红皮鸡蛋吃，还让姐夫李岩领着自己买糖球吃呢。难道女人生孩子就要死的吗？一条回娘肉就把大红姐换走了，如今只剩下那两个只知道哭叫的小不点。大红姐却躺在棺材里不在理自己了，自己哭闹着要大红姐，也根本没人搭理自己，梅子姐几天几夜也没合眼，娘躺在炕上却几天几夜不睁眼，金锁哥忙里忙外发送那棺材里的大红姐。自己这次送大红姐跟着的不是大红轿，而是口黑色的棺材了。
　　梅子只那天哭过，就没有掉一滴眼泪，衣服照常洗旗袍照常做。郭老太太突然死了闺女又昏厥在尸体上后就倒在了炕上。金锁也只能照常上工顾不得很多了。梅子侍候了郭老太太又不放心那两个孩子，几日脸就塌陷了。李妈看着欧阳清梅又急冲冲的来到自己的家里，就忙说:“梅姑娘你可来了，这可怎么好啊，为了这两个孩子，我这佣也不能做了。我是奶奶又不是娘，也没有奶能喂着这两个孩子啊！天天只喂米汤子，也不是办法啊。家里虽有两个大男人也帮不上这养孩子的忙啊！我这天天腰酸背痛的，眼睛合不上两个时辰，这个醒了那个又哭了，一会儿熬米汤一会儿又要喂米汤，一会儿这个撒尿了一会儿那个又拉屎，我这老骨头也散了架子，这两个孩子没养大，我就先死了……这也不是什么长久正经之计啊！你看怎么办啊？孩子他们老姨。”李妈拉住梅子只是无可奈何的诉苦。添丁进口本是喜事，又是难得的龙凤胎更是喜上加喜，如今却无喜可欢只剩那无尽的忧愁，前途又渺茫……
　　梅子只好笑了笑说:“那能怎么办，该怎么养就怎么养呗，走一步看一步吧。姐又不能活过来……抱怨，姐也不能活过来，否则这两个孩子你不定怎么喜欢呢。”
　　李妈听着欧阳清梅也是绵里藏针的话，也叹道:“话是这么说，可是，我家小子还这么年轻，也不能……”李妈偷眼看梅子，梅子却淡淡的没有接自己话茬，女孩蹙着眉却冷冷的。李妈思索片刻，便又继续说:“你看这两个孩子，我想给出去一个，你看怎么样。”
　　梅子听着李妈的一席话已经很难过了，又听到这样的话，鼻子一哼，冷笑道:“你老这打算还真长远，我姐这头七还没烧呢！你就嫌了这两个孩子了，难道我姐是平白无故就死了不成，千辛万苦给你们老李家续了香火，断了性命，你却又急着给你儿子筹划了新媳妇了不成。我虽知道人死了，有的事也就了了。只是这也太快了些吧，这屋里还有我大红姐的气息呢。难不成，竟这样的急三火四，好像听着话音竟是盼着我姐……”
　　李妈听梅子的话，也是不善，就抢着说:“这是什么话，红子她妹子，难道是我让她死了不成，我李家辛辛苦苦娶了这媳妇花了多少钱，却没想到会有这样晦气呢！”
　　梅子听着李妈的话，寒从心来:“晦气！这是什么话，难道娘养了十九年的姑娘，竟为了你那多少钱。那多少钱你应该知道多少钱，那多少钱难道给了谁。如今你老竟说出多少钱的话来了，索性子我也说句更不讲道理的话吧。你只要把我红姐还我，多少钱你只要说出数目来，我郭清梅眉头不皱一下，嘴巴不撇一下，我立马给了你。想必我钱能给了你，你却没有姐还我吧。姐，你睁开眼睛看看吧！这就是你相中的爷们的家，姐姐你听听你婆婆说的是什么话。”怒不可遏的欧阳清梅毫不示弱的瞪着苦瓜脸的李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