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三盛大分流
作品名称:慈禧御封王三盛 作者:三宽居士 发布时间:2016-07-17 19:21:28 字数:5120
说来自从盛大老爷王应魁辞世后,王英荣、王英富弟兄俩虽然是合力维持家计,终因王英富的上粱不正,就是控制不了整个家庭的局面,下一辈人已经不听管束,该做生意买卖的,不愿动弹;该上学的,东游西荡,不把书念。男子汉学会了抹牌赌博抽大烟,姑娘姐姐姑嫂妯娌们,撮是聊非闹声喧喧。男男女女几多人成了好吃懒做游手好闲之辈。认为偌大个家当吃不垮,玩不穷,败不完。尤其是那些个公子哥,大多是白天酗酒,夜晚豪赌的好手。今天三房头的赢二房头的钱,明晚大房头稍不留意,就让二房头三房头联手赢了钱去。输来赢去,整的都是王英魁留下的老家底儿。王英荣颇费了些口舌才给下一辈人讲明了赢来输去,都是消耗自家的老家底儿。下一辈人终于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就改变了窝儿里赌的方式,向窝儿外赌。一门心思调过来,要赢外姓人的钱。
却说王三盛族中第二辈公子哥们,虽然都取的有正二八经的大号和名字,但为了赌博相互呼喊方便,却按照大小排行简呼为王大王二王三王四王五……近几日王二王五眼巴巴地想赌,可就近就找不到赌得起一圈两把的富户,用他们道上的行话说,就近找不到可宰的“羊子”。到田家坝北坝街去邀“羊子”——即输得起的主户,有的忙着要做生意,不做生意的,因怕他弟兄人多,也不愿自送“羊肉”上砧板。幸好两天前,终于在深河上面白河浪下面的猪拱坪找到了一头“羊子”——开造纸厂的老板刘奎星,可喜的是,刘奎星还带子个“羊”兄弟,刘奎壁。
可是,王三盛家二辈弟兄没料到刘奎星刘奎壁是赌场上的高手。无论是猜窟眼钱的正、背面,还是猜骰子的点数,无论是打撮牌,骨牌,上大人,麻雀牌,叶子排,还是打麻将,王家十几个弟兄轮番上,一概都不是二刘的敌手,到底都是一个“输”字。满筐的铜钱,满斗的银子只朝人家开来的船上装。也就是说,王家弟兄不仅没宰到“羊子”,反被二刘联手的“高羊”给踢蹬了。
王家弟兄不信邪,也不服那个“输”气,看见二刘赢足了银钱要走,就合谋设法挽留二刘,想把输出的银钱朝转倒。王二王五出面,对二刘说:“这连日连夜打牌把人打劳乏了,我们四个人上山打打猎去,打个狗熊烤熊掌吃,提提精神——咋样?”
恰好二刘也喜欢打猎,反正银钱赢了两船,就陪着去打猎也行。就说:“行,行,恭敬不如从命。打牌也好,打猎也好,只要你们哥们儿弟兄玩得喜欢就是再好不过的事。”这么着,二王二刘就各背一只火枪上了山。
二王以为二刘中了他哥俩的缓兵计,喜滋滋架前跑得快。
二刘慢打失紧地在后面跟,掉后了里把路程。
王二王五先行走到一个山垭,恰好瞅见一群豺狗子正抠了两只黑熊的眼珠子,拽出熊大肠在玩儿拔河游戏。哥俩却不懂不知猎人不夺豺狗食的忌讳,还认为有现停当的熊,抬回去就是,可不省出了打牌朝转倒钱的时间,就性急地乱放了两枪,惊散开“拔河”的豺狗子,二王高兴地同时起肩驮起一只奄奄一息的熊,又喊叫二刘麻利来驮还躺在地上的另一只熊。
人驮熊,很费劲儿,二刘不愿意,更何况轻易到手的银钱不能再朝转倒,要急着回猪拱坪。二刘是猎道中人,就有意朝散开的豺狗子放了两枪,打死了两只豺狗子,二刘相视会心一笑,调头就拼命朝转跑,撂下二王不管了。
王二王五还不知道着了二刘的道,舍不得放下轻易到手的熊,还抱怨二刘不来驮地上那只熊,嘴里同骂:“二刘真是奶奶个熊!”骂着熊,驮着熊,还只当自己哥俩是英雄。
不料,却见几百只豺狗不怕他二王二英雄,一轰而来,很快对他哥俩形成了包围圈。
二王这才晓得大事不好,扔掉了熊,双双吓得像狗熊,逃命要紧,挎好枪,撒开腿丫子就没命地跑起来。
可是,豺狗们穷追不舍,紧盯不放。
眼看没有跑路了,弟兄俩只好朝前朝后放一两枪,镇住豺狗们一会儿,又跑。如此几次三番,边放枪,边奔逃,豺狗子们却总是不即不离地跟踪而来。
奇怪的是,豺狗们像得了什么指示和号令,越聚越多,一直跟踪到璀灿显赫的“王三盛”匾额门楼下。它们不管那匾的名号是谁封的,和那名份份量几斤几两含金量,甚至不论你是黄河道台的家眷。
王二王五总算钻进了庄园门楼,插上大门,撕开嗓子,死神般惊呼:“豺狗子围庄子了,各天井各厢房赶紧关门闭户——躲豺狗子啊!”
这当口,刘奎星刘奎壁却命人撑篙荡桨,收锚离滩,满载两大船赢来的银钱,从水上开溜了。那两船银钱,弟兄俩用来在九华山下的猪拱坪盖了一座新宅院。不过,后人发了七十三,都是聋哑瞎呆瘫,人说是用了坏心眼儿用了昧心钱之故,这是后话。
当下二刘开溜,王三盛整个庄子大忧。男女老幼听说豺狗子前后左右围住了庄园,一个个钻的钻衣柜,趴的趴床底;油缸里蹲,酒窖里挤,被单子蒙头,厚被子裹体;粮堆里躲藏,石水缸里回避——谁不怕豺狗子“拔河”那个硬招硬手艺?
亏是长工张友先胆大心细,关键时刻,要为主人家效忠尽力,他想都闷在院里不是势,得想出一条退却豺狗计。豺狗临城下,得让在外的盛二爷盛三爷赶快拿主意。便急中生智,点燃四把扫庭院的竹枝长扫把,从一个窗户里跳将出去,挥舞着四个火把的熊熊火焰,冲出了豺狗阵仗,先来到白虎山正埋葬金小燕的山坡,向王英富报告了祸事消息。
王英富一听张友先禀报的险情,急得双脚只跺,喊道:“天爷,这咋搞呢?”与张友先大眼对小眼,硬是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张友先一瞧王英富那个熊样,便说:“盛三老爷,您也想不出办法,我也想不出办法,我俩快去找盛二老爷想想办法”
王英富急得没辙,只好说:“是个办法,是个办法。”
王英荣今儿个一早和魏四喜出外收账,收了几处的账款以后,横直心里发烦,眼皮子蹦跳得扯扯神,心里耽忧怕家中出事,就立即和魏四喜打转,恰在白虎山半山坡上与王英富、张友先相遇。
王英荣听张友先诉说豺狗子围了庄园的危急,到底想出了办法,边朝山下快走,边立命犁地耙田的长工,把牛都卸了犁耙朝回赶;立命放羊的长工也把羊群朝回赶,由豺狗子“拔河”整治牛羊,看看能不能消豺狗子们的怨气。
转眼间,牛羊从四面八方朝三盛庄园汇聚。豺狗们一见来了这么多的牛羊,顿时来了兴头,抠的抠羊眼珠,划的划牛大肠头子,一时间,开展了拽肠“拔河”大比赛,拔得牛羊咩哞怪叫,胡蹦乱跳。两锅早姻的工夫,就整死了百十头牛羊。看样子,豺狗子们像出了一口恶气,但还没有离去的动向。
张友先看着牛羊的惨叫惨跳,心里老大不忍,又点燃几把长竹枝扫帚,挥舞着熊熊火焰,要驱散已解了恨的豺狗子。
不料,一只豺狗子却跳上他的肩膀,双爪齐下,抠出了张友先的俩眼珠子。疼得张友先顿时丢了火把,晕倒在地。
豺狗们只当张友先已经死了。这才象真正报了仇,呼啸一声,成群结队地跑了。
这时,王英荣王英富和牛工们、放羊人才大喊:“豺狗子跑了,快些出来救人!”众人这才救起张友先。
可怜张友先命是保住了,却从此双目失明了。
王英荣王英富给张友先的家人交代:“张友先舍身保主,由我们王家养老送终。”可张友先眼伤不疼以后,闲不住,非要去磨坊推磨杠,到碾米坊推碾杠,俩眼漆黑转圆圈,日行百里不问路,做惯了的人,不做就不习惯。
玩儿惯的人,做什么正经事都不习惯。王三盛二辈公子哥们躲过了豺狗子重围的大灾难以后,照样抹牌、赌博抽大烟,嗜酒嗜睡闲聊天,竟至发展到嫖娼宿妓狎语欢。王英荣王英富悲哀自己的持家无计,兴业无策,喟然叹息:“长此以往,如何是好?”
正在老弟兄俩忧愁之际,却又添了一桩大祸事———
且说南山里很闹了一阵子“黄马褂”土匪,那土匪杀人越货,抢掠财物,把整个南山庄户人家洗劫一空。几百人的队伍骡驮马载着,还收藏不完,携带不走。不过,却没有抢掠王三盛的庄园。还派人找到王四、王六打商量,要把那驮不了带不完的劫夺之财寄放在他王家。
王四、王六、与王二王五一商量,认为土匪寄放的东西,谁知他猴年马月来取,弟兄们赌博蚀了钱财,正愁无项添补,先把它收进来补补亏空再说。
这事儿,王英荣王英富坚决不同意,预料收留土匪财物,将致后患无穷。
可少一辈弟兄嘴说拒收,背开那俩老弟兄,却把黄马褂土匪的一些劫财给收下了。
谁知黄马褂土匪队伍开走,南山的乡民风闻王三盛家收藏了劫财,家家奔走相告,齐齐相邀,会聚于三盛庄前,呼声如雷,要盛二爷盛三爷出面说话,挥动着钎担锄头镰刀斧头,立等归还各家被劫之财物。
王英荣王英富看着庄户人作出拼命的架势,心想众怒难犯,只好答应让他们各自进屋去认领。
这一下可好,众人一哄而人,不论是不是自己的被劫之物,爱什么拿什么,见什么拿什么,拿起的东西比收留土匪的东西还多出几多倍。
王家老一辈少一茬只好干瞪着眼睛让人家扬长而去。
更不防后患照着王英荣王英富的话一茬赶一茬来了。乡民们在王三盛家索要一大批财物的半个月后,黄马褂土匪又来了百十名人马索还寄存的财物。
王三盛家却是一样原货原物也拿不出,只好“挖生肉”——悉数拿出自己家的财物作抵挡。可事情还没有完结。
十日后,黄马褂土匪头子杨剃头,亲自率领大队人马来王三盛家找麻烦,大身坯子歪躺上正堂屋里,老当家王英魁生前常坐的水獭皮椅上;一双臭哄哄的脚登在大桌上,指着已然年迈的王英荣王英富的鼻子骂道:“盛大爷作鬼去了,你两个就不成人形了是不?也不拿四两棉花访访(纺纺)我杨大爷是干啥的?我的人把东西寄放你们家,是瞧得起你老王家,咋就一样原物不愿归还了呢?都像你们这样,我们还在江湖上厮混得开吗——关总一句,归还了原物,好说。归还不了,也好说——看我杨大爷扫你们的圈!”
“扫圈”,是土匪道上的行话。意思是杀光你全家的人!
话厉害,吓得王英荣王英富又是沏茶,又是烧大烟泡给杨剃头吸。其实杨剃头不是真想扫王家的圈,王家还有黄河道台的大官呢,不能真扫圈,只想再痞一次财。待大烟泡吸舒服了才皮笑肉不笑地哼哼道:“想盛二爷盛三爷是何等体面人家,怎能不归还他人寄放的东西呢?”
王三盛家老一辈少一茬兄弟,耳听杨剃头的话中给了下台阶的梯子,只好又拿出比土匪寄放多几倍的财物,诸如珍珠玛瑙金银首饰等贵重物品,也照给不误。
气得王英荣王英富郁忧成疾,气愤交加,先后撒手西去,前后只错十天。真是创业兴家不易,守业持家更难。不知他俩去黄泉路上向大哥盛大老爷王英魁如何交待,怎样语言?
盛二爷盛三爷既去,王三盛家便没有了一点节制和管束,三老房十新房头的人,开始把界线划得清楚明白,连升子斗都刻上了各房的字号,以免混用吃亏。上十个少辈堂兄弟,进一步各立房头,各自逞能斗强。更糟糕的是赌博、狎妓、抽大烟的瘾更大,劲儿更大。没现银赌、抽、嫖了,就开始一处处变卖王英魁留下的地产田产。你王三一次敢卖十亩,我王五一次就敢卖二十亩。堂兄弟们赌着狠的卖,反正不是自己手上置的,卖着,都不心疼,都不可惜。
一个显赫昌盛的大家族开始大衰败了。大衰败源于大腐败!
庚戌年冬天,白虎山上下左右的人,惊奇地发现漫山遍野的竹子都开出花来!
竹子,一般是不开花的,既开花,是千年百年难遇一回。既开花,据老辈人讲,就预兆着改朝换代和世道的巨变。果然,紧接着的辛亥年里,有竹山人张振武参与策划指挥的湖北武昌首义,鸣响了反清讨袁的枪、炮。到冯玉祥部把爱新觉罗博义们赶出紫禁城,就已宣告了大大不清的大清朝的结束。
代之而起的是中华民国。
到了民国八年,也即公元1919年,王三盛族人因是已养成了四体不勤好逸恶劳的恶习,全靠少量的租课和变卖田产维持生计。到了抗日战争结束,王三盛的田产几乎变卖得所剩无几,王英魁从十八岁惨淡经营起的豪门巨富,到了后辈人手上又窘迫得要走投无路。真是兴家好比针挑土,败家犹如浪淘沙。懒惰恶劳赌抽嫖,更加火患匪讹诈,一个准亿万家产的名门望族就此彻底衰败了下去。
三老房十新房的二辈人也就此分崩离析,各奔前程。或听天由命,混到哪儿算哪儿。
值得欣喜的是,王三盛家族的第三辈人,很识时务。不少人加入到挺进陕南继续西进的中国人民解放军队伍中去。解放后,在陕西、四川、武汉等大都市里,进步为军、政领导干部。留在竹山本土的王三盛后裔,不少人都在新中国成长为从事教育工作文化艺术工作的骨干力量,为国家为人民奉献出各自的知识和才华。
但是,一个豪富的大家族毕竟是解体了,分流了。这也是历史发展的必然,是社会进步的必然。正如<三国演义〉开卷第一句话所言:“话说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不过,王三盛庄园却还存在,而且总体上并不是面目前非。
王三盛庄园,自公元一八二五年兴建,至今已经历了一百七十六年的岁月风雨的洗礼,饱经了人世苍桑的风云变幻,雄风仍在,气派犹存,仍坚持在竹山县南部深山堵河上游的两河口白虎山下,像一位年迈体衰的老人似在继续向今人昭示着什么?警醒着什么?抑或是回味着什么?畅想着什么?
这正是:脱贫致富非容易,败家毁业转眼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