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飞针走线
作品名称:悟缘之缘 作者:无大雨 发布时间:2016-06-18 04:19:55 字数:3260
盘腿而坐的老太太也笑呵呵地说:“你这当哥哥的什么时候也是没个正经样。你这妹子又替你操了多少心啊!那赵媒婆都快把咱家的门槛子给踩烂了。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相中了你妹子呢!我像你妹子这么大的时候,你都快两周岁了。”说着话的老太太却脸色突然暗沉了下来,转而悲伤的说:“要不是我拖累了你妹子,你妹子又放心不下这个家,不也早早聘了人家,没的跟着我们受苦。”郭氏眼圈红红的,又叹着气说:“白白的耽误了孩子,就是你爹看着也是心疼。昨夜还梦着你爹埋怨我耽误了你妹子呢。”老人说着话就扯起短褂的一角,揩拭眼角,继续的说:“都是我这该死的人不死只拖累了你们兄妹!”
“娘,你这是又怎么的了嘛。天天的哭,会哭坏眼睛的。这眼睛哭坏了,不还是红姑侍候你!你就是不心疼你身子不心疼你儿子难道你姑娘你也不管不顾了吗!你就没看我妹子天天都是这样的操劳,还没嫁人却比朱家的姨太太瞧着都老态呢!”
“不许你这样说你妹妹,哪个姑娘不爱个花爱个粉的,爱件漂亮的衣服穿啊!但凡家里有点余钱你妹子还惦记着要给我抓几副中药。你拿回来的钱,你妹子一分都不舍得动,只要给你存着说要给你说媳妇的。我现在得的是你妹子的济。”
金锁也皱紧眉头对娘说:“娘,有好人家你就做主吧!人一定要本分,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指望攀什么高枝富贵人家的。就是真有富贵人家相中了俺妹子也不过是添房偏房的。不是老就是病要不就是残,要不就是没老没病却是大烟鬼的。所以还是门当户对的稳妥,还有娘,你也别一味的听媒婆的一张巧嘴。媒婆的嘴天雷勾着地火。死人能说活了,活人能说上天了。一贯的信口开河,麻雀能说成凤凰。如果有合适的一定要招呼我一声,我就这么一个妹子,我虽糊涂,这长兄如父的道理我却不敢忘了。我一定要相中了,否则我断断不肯让我妹子受一点委屈的。”母子二人都盘腿而坐,空的饭碗空的酒盅饱的肚子。又是暖暖的炕。酒足饭饱的安逸,絮着家长里短。郭金锁压低声音又凑近郭氏跟前,说:“娘,给妹子找的人家一定要让红姑自己先满意了!我妹子心重,为了这家她是什么委屈什么苦什么罪都肯受的。如果娘同意了,妹妹没相中她也一定不肯言语的,岂不是耽误了她一辈子了吗!”
老太太也是心事重重的说:“这丫头最是心慈面软的了。”眼光却落向在炕上还呼呼大睡的欧阳清梅姐弟俩。红扑扑的脸蛋,眉头紧锁的欧阳清梅就是睡觉也是握紧拳头。沉重的呼吸声。弟弟石头紧紧的抓着姐姐的衣角,却也是满脸的一点不敢松懈。不知道梦里一定不知怎样的痛苦挣扎着。郭氏续而叹道:“谁不是母亲十月怀胎生下的宝贝疙瘩,谁不是父疼母爱的啊!我看着这姐弟就难过的厉害,灾民也见过不少,只这姐弟尤其让人怜惜的很。”
“娘你就是一副菩萨心肠。我妹子帮我攒的钱全留给她做嫁妆,我一个老爷们还能挣。有了嫁妆,到了婆家也就硬气。婆家人也就不能小看了我郭金锁的妹子。娘,先紧着妹子,你别和红姑说。”外屋传来郭红姑投洗衣服的哗哗的水声。“娘,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回去晚了,朱家要插门的。娘,我过段时间再回来看你,有好人家你就留下心吧!别耽搁了大姑娘,我就走了,你也别下地了,外面又飘了雪花了。”说着话不及郭母下炕,自己就已经推门而出了。
妹妹郭红姑正双手红红的站着拧着湿漉漉的滴答着水的衣服,看着哥哥出来,就笑着说:“吃好了吗?站站再走吧!把身上的汗散散,天冷了,别喝那太凉的水了。外面我看飘雪花了,头场雪,路滑。哥也慢点拉那车跑,别老没命似的跑,咱命虽贱,却也没卖给那老朱家。自己心疼点自己,别让娘天天悬着心。你好了,娘才好。你又不比我天天在娘跟前晃,所以娘是天天的想你吃的可饱,穿的可暖,睡的可香。”
“哥,没事,身板好着呢!家里你就多费心了,你也别出来了,外面冷,手别又皴了。我又不是什么客。”
“那我嘱咐你的,你别忘了啊!”
“知道了,我的姑奶奶。”说着话就推门出去了的郭金锁,迈开大步几步就走出了院子。雪花在夜色中肆无忌惮的在朦胧的月光中飞舞着。越下越急的鹅毛大雪,铺天盖地。
当欧阳清梅猛的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晌午了。雪,已是昨夜的事了。清冷着的北方透着彻骨的冷,那是屋外。屋内却是暖和的。揉着惺忪眼睛的女孩躺在枕头上环顾四周一下弹坐了起来。弟弟石头却还在自己的右侧憨然睡着,嘴角还挂着浅浅的微笑,欧阳清梅这才放下心。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坐在炕上,才忆起昨天的事情。轻轻的唤了一声:“大娘。”
老太太抬起头,看着醒来的欧阳清梅,放下手里的活计。笑着说:“你可醒了,这一觉睡的。天兵天将来了你们都是不知道的。这都第二天的太阳了,可饿了吧!我下去给你们弄口热乎的!”
“大娘,我还不饿。”欧阳清梅自逃荒在路上以来,就没睡过一个完完整整的觉。在这样暖暖的炕上睡了这样一个踏实的觉,对于精疲力竭的人总是最最解乏的。女孩心满意足的挂着浅浅的笑,回答着。
“傻孩子,怎么能不饿,即到了大娘这,就不能饿了你们的。”老太太一脸的慈祥。
少女欧阳清梅环顾四周却没见到昨天的大姐儿,郭氏的女儿。便笑问:“大娘,姐没在家啊!”
“这不昨天你姐接了一个缝补的活,去街上配线去了!这不也该回来了,兴许不好配。”说着话的老太太就要下炕。
欧阳清梅也已经从被窝钻了出来。又给身边的弟弟掖了掖被窝。“大娘,等我弟醒了再说吧!一会儿大姐不也回来了吗?大娘我刚看你好像在缝什么呢吧!”
“啊,那是红姑头两天从外面揽的活,不过都是裁裁剪剪缝缝补补的活。我又具体帮不上忙,就是家里的老累赘了!”
“大娘,你别这样说,那阵我娘病倒在炕上,却还是有娘在的。在外面一天心里也是踏实的,总像有根丝线牵扯着自己。有娘挂念,心也是满满的。不像现在,总是空落落的,没个寻处。逃荒那阵,我是想娘都是不敢想的,只是一闭上眼睛就全是娘。”眼圈已泛红的欧阳清梅,用手背轻擦着眼睛,就蹭到老太太身边,挨靠过来,低声说:“所以大娘你以后可别再说那样的话了,让我大红姐听了伤心啊!你就硬硬朗朗的活着吧!对了,大娘不是还有一个大哥哥嘛。怎么没见到呢!”
“你们昨天都睡死过去了,还怎么晓得有人来过呢!昨天晚上你没谋面的大哥就回来过了!以后见面的时候长着呢,我那儿子也是刀子嘴豆腐心的。说话也是着三不着两,是个粗人。”
“哦。大娘让我看看你做的活!”欧阳清梅微笑着说,却伸手接过大娘递过的一件墨绿色旗袍。
“大轮廓都是你红姐裁剪的,就是边边角角我帮着缝缝,你姐女工好的很!”老太太大赞着自己的闺女。梅子却顺着老太太缝的针脚处,用别的衣针顺着缝了下去。不消一会儿就把底边的滚边给缝好了。大娘看着面前女孩的如此飞针走线,熟练的手功活,便啧啧称赞着。等接过活挨着窗户透射的正午阳光细细端详时,又摩挲着旗袍的刚刚缝制的滚边,惊讶的说:“你这闺女的女红首把大娘的给比了下去。不说大娘现在老眼昏花,就是年轻的时候,这样针脚也是不如你的细致。如今老了,手也抖,眼也花。勉强能缝上几针,也是慢吞吞的。如今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也具体帮不上我大姑娘什么忙了。心急,一点用处也没有。倒是你这姑娘的活是从哪儿学来的啊!小小年纪针线活竟是这样的细密了。一定是你娘调教的吧!虽没看过你的娘,却知道你的娘也是极巧手的。否则自己的闺女如何也不会有这样的手艺。看着眼前闺女就仿若看着你过世娘的好女红了,”
梅子不语而笑,小脸绯红,说:“以后大娘你别做活了,上了年纪做这样的细致活是很累眼睛的。累坏了反而不值当了。这样的活以后就由我做吧!我和弟弟也不能一味的吃家里的闲饭!”
“好姑娘,大娘没看错你。小小年纪就知道分担。今天看着你就知道你如何帮衬着你母亲操持着家了,就和你大红姐一样。这对你们这样的女孩什么时候才是头啊!偏还投生在这样的贫苦人家。本都是富贵家的女儿。”
梅子应声说道:“大红姐守着大娘,这就是盼头啊。怎么没有盼头,只要活着就有盼头。大娘,你看,那进来的是我姐吧!”
老太太听梅子说,忙转过头透过窗玻璃,说:“可不就是我那丫头嘛。”话音还没落下,梅子已紧忙下了炕,趿拉着那双破烂的布鞋,先迎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