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一位中学生的日记（一〇三）（连载）

　　　　
　　元月十一日，晴。周六，晚上回家，早早吃过饭，坐在床上读书，遐想，感觉比在嘈杂的教室里舒服多了。在中国这样一个十多亿人的泱泱大国中，风情世情是如此的复杂，中国又有五千多年封建社会的文化沉淀和影响，如果没有几个不顾一切、大声呐喊、大胆抨击的文学家，那么人们的思想就很难解放与振奋，中华民族振兴崛起之梦就很难成为现实。
　　学生在学校里上学，好像只能读课本，如果看“课外书”，就会被老师、家长和同学认为是“不务正业”、“不求上进”、“自毁前程”。对思想活跃的学生来说，这是多么可怕和痛苦啊。老师以金钱、美女、名誉地位鼓励我们学习功课，他们的理由非常充足：你讲大道理没有用，没有几个学生听，叫我们有什么办法？而这些东西最实在，最现实。其实这种心理是怎样形成的？还不是平时老师对学生的庸俗教育所致，这也是陈腐教育的恶性循环。我们中学生的思维是活跃的，它们不会闲着。如果没有丰富的知识充实，没有崇高理想的支撑，他们就会随意汲取社会上的俗气与污水。
　　邓小平在《各级党委和政府要把教育工作认真抓起来》一文中说：“现在小学一年级的娃娃，经过十几年的学校教育，将成为开创二十一世纪大业的生力军。”是的，祖国的未来全在儿童的身上，而他们的成长，又依靠教育机构来完成。如果没有科学的教学方式，他们就不会担负起历史的重任，那样的话，“就会误大事，就要负历史的责任”！不知我们的教育工作者，是不是考虑到这一点呢。
　　随手可找的资料，为什么还要让我们死记硬背？为什么不能让我们用这些宝贵的精力去思索，去学习更有价值的文化知识呢。难道教育就是要把我们变成一个资料库不成？
　　赵某是我们班上的尖子生，有一次我与他谈起屠格涅夫，我惊异地发现，他竟然不知道屠格涅夫是干什么的，是哪国人！我们已是高三的文科学生了，只知道背诵历史时间，语法知识，培养这样的文科生有什么用。也许老师会争辩说，有些知识是大学的范围，考上大学什么学不会！但是，学习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高中的基础打不好，起码的知识都没有，进了大学难道就能变得知识渊博了？大学也不可能会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迷信大学只会浪费青春，让自己知识浅陋。
　　元月十二日，晴，下午步行回学校。刚到村后的公路上，正遇到朱兵，于是我们边谈边向学校走去。一路上，我们畅谈了许多关于人生、社会的问题，特别是对待异性方面，我们都谈了自己的肺腑之言。朱兵那次荒唐的求爱，让他感到苦恼至极。而我不敢接受阿影的多情，只是想尽办法逃避，而心里却从来没有摆脱过柔情的缠绕。
　　元月十三日，中午，我拿着一本书，来到布满衰草的操场上，仰面而卧。蓝蓝的天空中，飘浮着几朵白云，阳光灿烂，和风习习，仿佛春天已来到人间似的。变幻莫测的大自然，多么富有魅力啊。我幻想着驾驶一叶扁舟，自由自在地荡漾在万顷碧波；幻想着在蓝天白云间，攀登在陡峭崎岖的山峦……但是现实呢，我的身心只是一年又一年地束缚在学校里，束缚在教室里。丰富的想象力减退了，发育中的身体也瘦弱不堪。我想逃离，又无能为力；我想欢畅，面对死气沉沉的氛围又不得不沉默。
　　元月十四日，人也是一种动物，一种高级动物而已。低等动物只凭本能的驱使，人要用理智去战胜本能，不能做本能的奴隶。伟大的艺术，高雅的诗篇，就是帮助自己摆脱低级趣味的最好老师。
　　每当我的心干渴得要开裂时
　　那欢腾的诗篇
　　就像一股清泉
　　流入我的心田
　　每当我的心沉闷得要窒息时
　　那光辉的诗篇
　　就像一缕阳光
　　照亮我的胸间
　　每当我的心痛苦得不能自拔时
　　那温暖的诗篇
　　就像情人的双手
　　清除我的伤感……
　　元月十五日，庸俗之人总是无聊地把异性神秘化，把异性装饰、再装饰，制造出许多生活中不会存在的美妙故事。这种无聊的游戏占据着人们最宝贵的生命，甚至因此而犯罪、丧生。人类自称为高等、智慧的动物，然而，人们也用智慧制造了其他动物没有的苦难。为爱情而苦恼，为爱情而犯罪，可见，高等动物也有自己独特的劣性。
　　文学家们就像月亮，他们自己不会发光，但他们却会把太阳的光辉——人类中最崇高、最美好的感情，反射给黑暗中的人们，或者把黑暗中的罪恶呈献于光天化日之下，让人们警惕，引以为戒。伟大的心灵在世俗的空间也许不会幸福，但是，就是这些痛苦推动着他们奋斗不止。庸俗的气息通过伟大的心灵时，会变成一支高亢的歌，响彻在生活之上。
　　青春的激流，汹涌澎湃，坚强有力，势不可挡，它猛烈地冲击着我的心扉。陈规陋习淹没在漩涡里，艰难困苦也消声匿迹。它奔腾着，像飞泻的山洪，不可遏制。它勇猛地撞击着任何地方，发泄自己的威力。软弱的理智啊，惶恐地驾驭着它，唯恐滑入黑暗的深渊。
　　从七八岁到二十岁，我们宝贵的时光都消耗在无味而单调的功课中。我们了解不到校外的生活，自己的爱好也得不到发展，只能让它窒息在心里。我们没有见过雄伟的大山，没有见过波涛汹涌的海洋，成长的过程中就是家庭、学校这单调的路程重复。我们渴望读书认识一下精彩的世界，渴望发展兴趣滋润干渴的灵魂，但是，我们得不到。我们根本找不到好书，再说，“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们也不让我们阅读课外书。老师要求我们的就是老老实实地学习课本，做分数的奴隶。但是，喜好猎奇的青春心灵是不会安宁，不甘寂寞的。他们随意找来低劣的杂志，甚至淫秽的手抄本来满足饥渴的灵魂。可悲的、沉沦中的青春，谁来拯救你呢？
　　元月十六日，太阳慢慢地向西落下，它发出的桔黄色的光，好似没有一点热度。天空中飘浮的几朵白云，就像冰块浮在蔚蓝色的大海上。我们学校在开全校大会，近两千名学生在寒风中坐着，他们袖着手，缩着头，有的窃窃私语，有的闭目养神，有的阅读杂志，也有的在聚精会神地看复习资料……校长通过扩音器在讲着话：“……我们学校的情况大部分是好的，也有个别的问题存在，需要解决……”我抬头看了看校长那威严的神情，心里想：应该说大部分存在问题，需要解决，个别问题是好的。
　　“嘿嘿……”突然一阵窃窃地笑声传来，我瞅了一眼不远处的发笑者，原来是我们的班长，老师的儿子赵某，他正在偷看一本杂志。
　　“有什么好笑的？”另一位同学微笑着问。
　　“你看多么有意思。记者问一位未婚先孕的少女，为什么要这样做，她说好玩……嘿嘿，我如果碰上这样的女孩多好！”他兴奋的脸上都发光了。
　　我看了他一眼，又转过脸听校长讲话：“……有的同学思想进步，学习成绩好，如赵某（我们的班长）就是突出的例子。他是我们同学学习的榜样，学校党委已研究过了，决定发展赵某为中国共产党预备党员……”我们学生入党虽然不能升官发财，但高考时可以加分。看来赵某进入好大学没有问题，前途无量让人羡慕啊。
　　元月十七日，天气非常阴沉，浓重的乌云好像是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下午又是两节语文课，想到老师无聊的讲课，心情更阴郁。还是到大自然中去吧，我和朱兵一拍即合，每人拿着一本书溜出了学校。我们漫无目的地走向田野，自由自在地谈论着人世间千奇百怪的事情。从社会上的贪官污吏，到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从日渐沉沦的风情世情，到攀比成风的农村宴席……我们不知不觉走了四、五里的路程。突然，在远处雾色中隐约出现几十座坟墓，大坟头旁立着好几块高高的墓碑。
　　“走，我们去看看。”朱兵说，“以前我们村旁的小桥，都是用青石墓碑搭成的，墓碑上的花纹和字体可漂亮了。”
　　“那些也许是古墓碑吧？说不定有很高的文物价值呢。”我说。
　　“谁知道呢，反正现在很少看到了。”朱兵说。我们俩匆匆走向墓群，到了跟前却大失所望。原来那些墓碑都是用水泥板做的，异常粗糙，上面根本没有花纹，仅有潦草的几个字：“××之墓”。这些村夫庸妇立此墓碑，有什么用呢，还不如一把火烧成灰烬干净呢。离开墓群，我们兴致勃勃地爬上一座有五六米高的大土堆，坐在上面欣赏翻涌的乌云，辽阔的大地。直到天地间渐渐暗淡下来，我们才不情愿地走向学校。
　　傍晚，小雨刷刷地下了起来。我踏着湿漉漉的街道，在灯光与黑暗交替的空间走着。小雨无声地淋湿了我的头发，是那样清凉；小雨像温柔的情人，亲吻着我的面颊。
　　小雨刷刷地下着，洗涤着整个世界。晴天时漫天飞舞的灰尘不见了，只有清新纯洁的空气充斥人间。深深地吸一口气，感到浑身都是那样的爽快。
　　小雨刷刷地下着，冲去了世间的污秽。张贴在街道两旁的电影广告，如《深谷尸变》、《少女的奇遇》、《102凶杀案》等在小雨中渐渐地模糊了。真希望这一切都在小雨中消逝得无影无踪。
　　小雨刷刷地下着，把人们赶进了各自的住所。一对情侣在同一把伞下，他们好像更有理由似的紧紧依偎着，姗姗而行，窃窃私语。商店里欢快的音乐和明亮的灯光一齐飘在大街上，诱惑着行人。一位乞丐蜷缩在百货大楼的房檐下，对眼前的世界无动于衷。
　　小雨刷刷地下着，好像无始无终似的，但是并不惹人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