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一位中学生的日记（一〇一）（连载）

　　　　
　　十二月二十九日，小雨。天气连续阴沉了一个多星期，今天终于下雨了。我的心情也像天空一样阴沉，情绪很低落。我发现自己与阿影的关系越来越复杂了，就像一堆无头绪的丝，越想理出个头绪来，到最后只能是越凌乱。我们总是注意着彼此，我快乐时，她也显得很快乐，我苦恼时，她也好像很苦恼。我注意到她学习很不安心，期中考试也没有参加，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是因为我的缘故吗？照这样下去怎么行呢？我鼓足勇气，给她写了一封信，说明我们现在不能谈恋爱，以及我对她的感情是真诚的，希望她不要胡思乱想，安心于学习。也许我是自作多情，自讨无趣，或者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只想表白一下自己的态度，让她专心于学习。我一定要及早摆脱这种状况，时光一去不复返，青春输不起啊。从今天开始，我要把全部精力集中在功课上，每天复习历史、地理各一章，做二十道数学练习题，并复习两课英语、一节政治等。
　　十二月三十日，人生于世，就要大刀阔斧地干一番事业，不能要求四平八稳，面面俱到。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不要看不起别人，不要自以为是。我虽然兴趣广泛，有一定的写作能力，但我发觉我的抽象思维能力很差，推理、判断能力也不行。遇到事情只凭丰富的想象力去判断是绝对不行的，那往往会过于复杂，不着边际。昨天，我头脑发热写了一封信，今天想来又非常后悔了。当我向朱兵说起昨天的事情时，他奇怪地看了我一会，然后哈哈大笑了。
　　“你也真够勇敢的，竟然写起情书来了。”分不清他是嘲笑我还是夸奖我。我听了感觉脸上阵阵发热，气急败坏地争辩道：“不是情书，我只是想帮助她走出情感的困境，专心于学习罢了。”
　　“你这是自作多情，弄巧成拙，说不定人家根本没有那回事。她收到你的信后，如果往班主任那里一交，我看你就完了。”
　　“我没有说什么，只是让她安心学习。”
　　“我看你能安心学习就行了。”朱兵又笑了。我听后无语，只是感到莫名其妙的紧张和羞愧袭上心头。
　　十二月三十一日，光阴荏苒，时光如梭，转眼一年又匆匆而过，在这年的最后一晚上，我坐在暖和的被窝里，遐想翩翩。悠悠的思绪把我带回到那一个个难忘的逝去岁月里……这是多么痛苦、复杂的一年啊。在这一年里，我虽然说身在学校，还是一名中学生，但是说实在话，我花在功课上的精力却很少。情感的急流冲击得我有时消沉，有时激昂。小的痛苦且不必说，多如牛毛，其中有三次大的漩涡，几乎彻底改变了我生活的轨迹。一次是退学风波，一次是招工，一次是陷入爱情的罗网，每次都使我痛苦得几乎窒息，神经极度疲惫。不管怎么说，这一切都过去了，新的一年来了，我要把自己的精力全部投入到功课中。我要孤注一掷，迎接五、六个月后的高考。
　　当你的思想进入到某一境界时，你很难从中自拔。它就像两个互相咬合的齿轮，一环紧扣一环地持续下去，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那就由不得你作主了。
　　一九八六年元月一日，放假一天。大千世界里，芸芸众生都在奋斗，虽然奋斗的目标不同。有的人为衣食而奋斗，有的人为家庭而奋斗，有的人为名誉而奋斗，有的人为金钱而奋斗……这一切都没有摆脱原始的本性，是低级的、狭隘的追求。唯有为他人的幸福，为全人类的幸福而奋斗的人，才是高尚的，无私的，他的奋斗才更有价值，更值得敬佩和崇拜。我要向后者那样奋斗，让生命活得更有意义。
　　今天特别冷，早上地面上的霜很重，远远望去，一片白茫茫的。光秃秃的树枝上，结满了白色的冰凌。野外的雾气很大，能见度只有十米左右。夏雾雨，冬雾雪，也许今年的第一场雪就要来临。早饭后，我骑着自行车到十里之外的棉花收购点去领食用油，到地方后，头发上也结满了冰凌。领油的人很多，排着长长的队伍，我只好耐心地等待，直到下午两点多才领到油。在无聊的排队期间，我看到一位三四十岁的妇女，她衣着肮脏，披头散发，在寒风中无目标的闲逛，还不停地破口大骂，同时搬起小块的石头，狠命地砸一块大石头。怎么回事呢，我纳闷地向别人打听，有人同情地说：“她是一位疯子，年轻的时候，她比谁都聪明，漂亮。后来，她嫁了人，可是她男人不正经，每天吃喝嫖赌，挣的钱都让另一位女人拐骗了。她即心疼又生气，终于患了精神病……你知道她为什么砸石头吗？那是她发泄内心的仇恨，砸跟她男人睡觉的女人呢。骂的是那个女人不要脸……”我听着人们的议论，想了许多。爱情是美好的，但在世俗的影响下，它又是危险的，因为爱情，人间世增添了多少悲剧啊。现在学校里，男女生之间的关系极不自然，早恋现象常常发生，这对中学生的心理发展极为不利。早恋往往是没有结果的花，而过份压抑的情感，又会让心灵变得畸形，谁来科学地引导我们呢。
　　元月二日，我向女同学写信的事，朱兵嘲笑我爱冲动。可是，当有位女同学向他表现了好感后，朱兵也控制不住自己，连续写了两封充满狂热语言的信：“……我那炽热的感情啊，可以把钢铁融化成蒸汽……”等等，我看到他写的草稿，也嘲笑他感情用事。果然，今天那位收到信的女同学找到了朱兵，并冷冷地对他说：“现在我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朱兵红着脸一句话也没有说。其实那位女生还是比较客气的，没有把信交给老师，并且也给朱兵留足了面子。青春的心灵是好奇的，容易动情，有时候男女生之间相互注视，甚至表示好感，都是正常现象。决不能说他们之间流露出了好感，就是产生了爱情。好感与爱情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有不可能跨越的鸿沟，而中学生们往往分不清，混为一谈。我和朱兵都是这样一类人，同学们在背后嘲笑我们，看来是有道理的。
　　元月三日，天气特别冷，呼啸的北风吹得地面上的纸片纷飞。我发觉自己有时会不由自主地陷入情网，越是想逃脱，陷入越深。高二时阿影在三班，我在六班，我们本来是互不相识的。高二下学期分文理科时，我们被分在一个班里。我常常发现她用多情的目光看着我，那目光脉脉含情，让人心慌意乱，志醉神迷。三、四个月以来，那执著的目光彻底把我的心俘虏了。我根本无法对她冷眼相待，佯装不知。但是现实又提醒着我，我们根本不能谈情说爱，如果整天被柔情蜜意缠绕，那里还有心思学习呢。我们还是中学生，每一天的时间都是非常宝贵的，我们要学习功课，要进取，要为理想而奋斗。我处于极度的矛盾中，在情感的漩涡中呻吟。那一天，我鼓足勇气给她写了一封充满矛盾的信，这种事在男女生之间算是非常出格的了。它会被别有用心的同学无限地放大，无情地玩味。老师知道后，会非常反感，也许一气之下会让你滚出学校。我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写信，目的就是让她明白我的意思，让她放心地学习，不再苦恼。这封信我写的很简洁，隐晦，甚至意思有点模棱两可。我想，即使被老师和同学看到了，也不会说什么。其中有句话是这样写的：“你对我的态度，也是我对你的态度。”。如果她真对我倾心，这样说也不会伤她的心，如果她根本无心无意，也不会嘲笑我自作多情，想入非非。在信的最后我说明写信的目的是“为了让你安心学习。”我把信交给她后，她没有流露出任何大惊小怪，只是好像对我更多情了。她一句话没有说，也没有给我回信。这封信好像石沉大海，我的心却波涛难平。她的身影，她的眼神，时时萦绕在我的脑海，我心里即甜蜜又感到无可奈何，不知怎样处理我和她的关系。没有人帮助我，我也不敢向任何人诉说，我只是把这种强烈的情感深深埋藏在心底，任凭它折磨我。
　　元月四日，气温仍然很低，听说最低温度降到了零下七、八度。今天是周六，明天不上课了，回家。回到家里吃过晚饭，我早早地躺在床上，拿着一本《西游记》，想认真阅读，思绪却总是集中不到书上。我想的很多，功课的学习，几个月后的高考，还有痴情的她……唉，她带给我许多遐想的快乐，也给我带来许多烦忧，扰乱了我安静的生活。我像一棵无助的浮萍，在思想的海洋中漂泊。
　　元月五日，天气晴。吃过早饭，我洗好衣服，把珍藏的课外书全搬出来晾了一下。那一本本中外名著，蕴藏着一个个神奇的世界，思想的海洋。我多想认真地阅读、消化，化为自己的精神财富，可是，现在我的时间太少了，还是等到毕业后再说吧。晚上，我回到学校，刚进教室的门，我就感觉到阿影一直注视着我，也许她等我一天了，有话想对我说。可是，我又不敢直视她的目光。既然我们必须安心学习，以目传情又有什么用？爱情是贪得无厌的，我一定要控制自己，不要让灵魂滑进情感的深渊。我装作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快步走到自己的坐位上，翻开书看了起来。其实，我的注意力根本没有放在书上，仍在用眼的余光注意着她。她好像对我十分不满似的，带着悲哀的神色，迅速收拾好课本，匆匆走出了教室。我的心被她的行为彻底搅乱了，我不知自己写的信是激怒了她，还是点燃了她的热情。苦楚啃噬我敏感的心灵，又怎能安心复习呢。我打开日记本，把苦闷全倾注在纸上，我真想摆脱这无边的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