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一位中学生的日记（九十六）（连载）

　　
　　十二月十五日，对文学创作充满激情的朱兵，多么渴望得到老师的鼓励和帮助。他就像沉溺于水中的人，那怕是一根稻草，也会让他看到生的希望。可是，老师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得他透心凉，他是多么难过啊。他怀着最后的希望，把刚写的一首描写爱情悲剧的长诗拿给老师看，老师冷漠地扫了几眼，轻蔑地说：“唉，你还真敢胡来！年纪轻轻的怎么能把精力放在这方面？！什么是爱情，你懂吗？再看看你写的东西，这能算诗吗？且不谈文学的形象思维你不具备，单从语文的角度来说都不合格。心愿的‘愿’你少写个‘心’字，事情的‘事’你书写不规范……这些基础的语文常识你都没有掌握，还写什么诗，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看你还差得远呢！趁早死了这个心吧。”
　　听到老师的话，朱兵的心彻底冷了下来。他再也无话可说，羞愧地匆匆告别了老师。他对文学的狂热动摇了，在“坚持”与“放弃”之间不断地摆动。他时而灰心丧气，信心全无，时而又不甘心放弃，决心坚持不懈。他在迷茫中不知所措，如同刚刚萌发的小草，突然遇到一场苦霜。
　　夜，静悄悄的。对以思索为最大乐趣的人们来说，置身于寂静的夜，真是最大的快乐。我和朱兵并肩坐在草地上，倾诉着内心的苦恼。夜渐渐深了，我们仰望着繁星点点，思绪万千。
　　“阿影对你真的一往情深，你真的没有感觉到？”朱兵突然对我说。
　　“不，无论她对我怎样，我只会装着看不见，现在根本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我淡淡地说着，其实心里却思绪奔涌，难以平静。同学阿影经常偷偷地看我，虽然只是偶然地一瞥，但她眼神中那特殊的意味，深深打动着我爱遐想的心灵。我多么想同她一起探讨文学、理想、人生，就像我同朱兵一样，在一起真诚相待。可是，我们班男女生之间关系非常复杂，要么针锋相对，要么卿卿我我，要么如同路人，没有其他的状态存在。我不能让我们之间的情感超越同学之情，因为我知道，我现在应该全力以赴为理想而奋斗，如果现在去谈情说爱，那就等于宣布理想的破产。也许，我以后会后悔，但我坚信，为实现理想牺牲一切也是值得的。
　　虽然如此说，阿影的眼神常常在我的脑海里闪现，挥之不去。晚自习后，同学们都休息了，我却躺在床上久久难眠。看着窗外月光如水，我青春的心在爱的遐想中飞翔起来。我随手拿起枕旁的笔记本和笔，尽情地倾诉内心的情感：
　　……我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冷漠无情，其实每次遇到你的眼神，我内心世界都如潮水般起伏。从我们相注视的那天起，我就被你征服了。我多么希望把内心的话毫无保留地向你倾诉，让你不再处于迷惘之中，处于痛苦的猜想之中。但是你仔细想过没有，我们现在正处于学习的关键时刻，人生的黄金时代，它不允许我们陷入爱情的漩涡。老师竭力压抑着我们男女生交往，同学们也对男女生之间的关系指手画脚、风言风语。所以我们别无选择，只有压抑波动的心，多学习一点知识，这才是最重要的。就让我们把彼此的爱深深地埋在心底吧，相信只要真情在，它早晚会开花结果的。
　　直到夜很深了，我才设法平静脑海的激情，朦胧入睡。
　　十二月十六日，晴，今天是快乐的、自由的一天。上午，只上了一节语文课，其余的三节都是自习，因为老师病了。朱兵邀我去学校北面三里多处的农业中学找一位同学要书，我欣然答应。微风，阳光灿烂，几乎感觉不到冬天的寒冷。我们刚来到农业中学的学校门口，正遇着那位要找的张同学。他与我们年龄差不多，个子不高，挺秀气，穿着一件黄大衣。朱兵曾向我介绍过，他和我们一样，也是一位狂热的文学爱好者。他自命不凡，厌恶死板的学习生活，自命清高，与平庸的书呆子们谈不来。他不受功课的束缚，放任自己在文学的世界遨游。
　　我们都很高兴，信步来到学校前面的梨园，天南海北地高谈阔论起来。我们畅谈社会的现状，青年的思想，各自的打算等，甚至把隐藏在心里很少对别人说的理想，也和盘托出。张同学说，他要写一部小说，反映下层人民的生活及精神面貌，为他们鸣冤报不平，决不向当权富贵者奉承献媚。朱兵说，他决定以婚姻、家庭为主题，反映在长期封建思想影响下，婚姻家庭中许多不合理、甚至摧残人性的地方。我则打算写一部反映学校生活的小说，青年学生追求理想，而学校和社会却对他们无情地压抑，不让他们越雷池半步，冲破陈腐的教育制度。现在的教育制度对学生的心灵成长，知识水平的提高不仅帮助不大，反而起阻碍作用。老时只讲死板的知识，对学生们的思想发展，道德水平的建设几乎不闻不问。张同学侃侃而谈，流露出让人羡慕的聪明与才华，从他的谈吐中，我也发现了他的清高，玩世不恭。不知不觉中，我们畅谈了三节课的时间，快到中午吃饭的时间了，我们才依依不舍地分别。
　　下午，第一节数学课结束后，班主任李老师说，下一节课开校会，主要内容是发奖。我听后偷偷地和朱兵交换一下眼色，决定“走”人。我们每人拿了一本自己喜欢的诗集，溜出校院，向西南方面走去。离学校约二里多路的野外，有一个打麦场，场边堆了几个高高的麦秸垛，我们紧靠麦秸，在朝阳避风的一面并排坐下，各自沉醉地阅读手中的诗篇。我们渐渐地沉入诗的境界，忘记了身外的一切。至于学校开什么会，发什么奖，我们根本不在乎。直到黄昏临近，我们才离开那温暖的草窝。
　　吃过晚饭，我们刚走进教室，就看到班主任表情严肃地站在黑板前，教训同学们。我们偷偷地溜到自己的座位上，不敢抬头看老师。听了几句话，我们就明白老师发火的原因了。原来在今天下午召开的全校大会上，我们一百二十人的超级大班，只有两位同学参加，班主任的心情当然不会好了。我们了解情况后，心里偷偷地乐，低下的头慢慢抬了起来。如果少了两个人参加大会，那我们就惨了，现在是大家都没有参加，法不责众，天塌压大家，我们又怕什么。
　　十二月十七日，晴。在教室里坐了一天，回想今天学习的内容，竟感觉一片迷惘。拿起笔随意记下纷乱的思绪，心里平静了许多。
　　青春的灵魂是单纯的，没有设防的，有时在愚昧的引诱下，很容易陷入罪恶的泥潭。这里好似神秘的一切，使它心神不定，分辨不出前进的方向。一个充满魅力的微笑，一声娇嗔的言语，都会让它沉醉。它不由自主地走向那神秘的地方，得到的却是躲避，甚至是嘲笑。它羞愧又气愤地退却了，想不到目标又在前方展示笑靥。追求，远离，疑惑，沉迷……几番痛苦，几番挣扎，它终于清醒了，这一切都是徒劳无益的。只有集中所有的精力，追求真正的目标，远大的目标，青春才会是幸福的，快乐的，有意义的。清醒吧，迷惘中的灵魂，要看前方，不要为眼前的诱惑吸引。驱散缠绕灵魂的困惑，振作起来，展翅奋飞。
　　在《散文》杂志上，看到一篇文章《罪与恶的坟墓》，它从犯罪者心灵深处着笔，尽情地揭示了犯罪者内心的悔恨与内疚，震撼人心。这样的文章才是真正有教育作用的法制小说，不像有些文章披着宣传法律的外衣，其实反映的却是庸俗、色情的东西。现在所谓的法治杂志很多，根本起不到教育人们的作用。因为它不是从本质上去写犯法的可耻，而只是介绍犯罪的过程，这不但不能起到教育人的作用，反而起到一个坏的引诱作用。无论写什么体裁的小说，只有从心灵深处去描写，让读者发生共鸣，才能真正地教育人，影响人。真正的文学作品，必须反映本质的东西，而不是表面的现象。
　　中学生就像成长中的树苗，需要阳光的温暖，雨露的滋润，辛勤园丁的呵护，也需要严霜冰雪，狂风暴雨的考验。其思想的每一次提升与完善，不是在温柔与享受中完成的，而是用痛苦的泪水，加上粗糙之石的磨砺完成的。
　　晚上，仰望无垠的夜空，我浮想联翩。夜空，多像清澈而平静的水面，月亮，就像一艘小船在荡漾。远处，一个闪闪发光的航标，指引着它前进的方向。啊，小小的船儿，你将驶向何方？晚风温柔地回答说，它要去那遥远的地方，心向往的地方，幸福、自由、快乐的地方。静谧的夜空，金色的小船，多情的月亮，亮晶晶的星星，还有树枝轻轻地摇曳，仿佛诉说童话里的世界……
　　十二月十八日，早晨，浓雾渐渐散去，一轮朝阳从茫茫地平线上，艰难地上升。它的脸上没有耀眼的光芒，只有朦胧的红润，没有欢快的微笑，只有让人神往的安宁。但那决不是消沉，而是在鼓足上升的力量，准备跨越光辉的历程。它毕竟是初升的太阳，充满无限的生机。很快，朝阳就会跳出晨昏线，在广阔无垠的天宇下，展现生命的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