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一位中学生的日记（八十七）（连载）

　　
　　十月二十一日，听说县里要举行招工考试，我就缠着哥哥让他给我报名。对于高考这座千军万马争过的独木桥，我已失去了信心。我想早一天离开学校，进入社会，走向独立。可是，这次招工的条件是高中毕业生，我还没有取得高中毕业证呢。听说学校也可以给我办去年的高中毕业证，不过，发了毕业证就不能继续上学了，当然也失去了高考的机会。我虽然成绩不好，但如果让我放弃高考，心里真的不甘心。我犹豫了一天，不知怎么办才好。后来听哥哥说，他认识一位非重点高中的校长，可以在那个学校办一个毕业证，我听了很高兴，这真是两全齐美的方法。
　　十月二十二日，中午，买了一本《丁玲集外文选》，我阅读的范围很广，也很杂，毫无目的和系统性，只是见到喜欢的书就读。晚自习课时，我和朱兵偷偷地溜出教室，拿着一支蜡烛来到寝室，躺在床上读书。读了一会历史，感觉昏昏沉沉的，一点效果也没有，我干脆把课本丢在一边，读起了《巴黎的忧郁》这本小书。我的思绪很快就被吸引了，一天来心里的烦恼也荡然无存。读书真是一件快乐的事，当然是读自己喜欢的书。
　　十月二十三日，高三文科班就像后娘养的孩子，学校根本不重视我们的学习，甚至连教室也不能固定下来。刚开学时学校让我们班在实验楼一层暂时上课，我们全班同学主动收拾好了课桌和凳子，好容易安下心来学习，现在校领导又通知我们搬到礼堂前楼的二层会议室上课。这个会议室已经好久不用了，学校当杂品库利用的。这里比实验楼更乱，少腿的破桌椅堆了一屋，还有五花八门的体育器械，长年落下的尘土有几厘米厚。于是，我们班又一回进行大扫除，大整理，直忙乎一天，才把这里搞得像个教室样子。这个会议室只有一个门，楼梯又陡又窄，我们文科班一百多人在此上课，真够受的。
　　哥哥为我办了一个假高中毕业证，我照了一张照片，并利用课余时间偷偷地复习时政、数学等，准备几天后去县里参加招工考试。我虽然还没有高中毕业，但高中的课程我早已学完了，我相信招工考试一定能过关。
　　十月二十四日，晚上自习课结束后，我和朱兵一起来到学校的操场上。在如水的月光里，我们依靠着双杠，倾心长谈了二、三个小时。从自己的理想，到将来现实的生活，从现在枯燥无味地复习，到即将来临的高考，甚至我们各自心底最秘密的、正在萌发的爱情，都向对方讲了出来。青年人往往把这些私情深深地掩饰起来，其实，一位十七、八岁的青年，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产生朦胧的爱情幻想是正常的。朱兵说，他在默默地爱着一位理科班的学生，但从来不敢表露，客观条件不允许啊。他问我真的喜欢那个胖乎乎的阿影吗？（就是上次讽刺我的女同学），我突然感觉脸上阵阵发热。幸好是晚上，朱兵看不见我的脸色变化，否则，我的内心世界会暴露在他的面前。我笑了笑，没有回答。说心里话，我对她有好感，虽然她长的并不漂亮，但是她稳重，气质好，从不像其他女生叽叽喳喳地没完没了。再说，我和她有着共同的爱好。有一次，我下楼梯的时候，正好遇到她独自上楼梯，我们俩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彼此注视了许久，但是，都没有说话。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动得好快。
　　“我还有一个秘密告诉你，你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为了转移话题，我对朱兵说。
　　“噢？什么秘密？”
　　“过几天我要去县里参加招工考试，如果真的考上了，我就要退学了。”我望着天上那轮半圆的月亮说。
　　“真的？”朱兵颇感意外，“你是城镇户口，就业的渠道多，不像我们农村来的学生，只有高考这唯一的龙门。不过，招工也不是容易的事。”
　　“怎么？凭我的成绩，与那些社会青年一起考试，我还怕吗？！”我自信地笑了。
　　“你太天真了。”朱兵说，“你怎么知道社会上的事！你以为那些社会青年敢进入考场？他们会找一些大学生，或者重点学校的高中毕业生替考，你能考过他们吗？”
　　原来会这样，我听了一时无语。
　　“话又说回来，你如果真的考上了，别忘了老同学啊。还有，也别忘了阿影。”朱兵开玩笑地说。
　　“当然了。”我简单地应付着。
　　“你小子，看来对阿影真的动情了。要不要我把她邀出来，给你送别一下？”朱兵拍了我的肩膀一下。
　　“我是说忘不了你，你可不要乱来啊。”我连忙说，“时间不早了，我们早点回寝室吧，要是让班主任看到了，我们又要倒霉了。”
　　十月二十五日，晴，上午吃过早饭，我没有向班主任请假，就偷偷地溜出学校，坐上去县里的公交车。经过半个小时的路程，我来到县招工办公室，认真地填写好招工表，报了名。在告示栏里，我看了一下今年招工的单位，心里凉了半截。这次招收的工人都是出苦力的粗壮工，县砖瓦厂、水泥厂、化肥厂、煤矿工人等，难道我的一生就将干这样的行业？这与我理想中的工作相差太大了。此时我才真正体会到学生时代的幸福，如果能在学校继续学习，将来考上大学，进入中文系，那是多么美好的前途啊。但是，现在我面临的情况是，陈腐的教育制度让我极端反感，我非常讨厌学校生活了。再说，我的学习成绩不好，即使继续学习，高考成功的希望几乎为零。与其这样在学校混日子，不如早一天进入社会这个大学校。干什么活都行，只要能自食其力，不再花母亲的血汗钱，不再让哥哥操心。我坚信只要有强烈的愿望，无论将来从事什么工作，都能抽出时间学习、写作的。
　　十月二十六日，阴。星期六，明天不上课，大部分同学都没有回家。尽管教室里没有电，他们还是点着蜡烛坚持做作业，读书。我与朱兵一起点着蜡烛，读了一会儿课本，就偷偷地拿出刚借到的《莎士比亚专辑》读了起来。可是，书中许多引用的原文我根本看不懂，又没有注释，只好囫囵吞枣地跳了过去。我还要努力学习英语，不仅是为了考试，更是为了能够读懂英文版的著作。尽管我在英语上花费的时间很多，可是效果却很差，每次英语考试大多是不及格，我几乎绝望了，我大概没有学习英语的天赋。读了这本书，我脑海里本来模糊的莎士比亚的形象，逐渐清晰了，伟大了。
　　十月二十七日，吃过早饭，在教室里看了一会儿书，很快就厌烦了。一天就这样呆着，真是太无聊，于是我决定回家。天气阴，团团云朵不时从高远的天空涌过来，微风习习，吹在身上很舒服。沿着极少有行人的铁路，我边走边读着莎士比亚的《麦克白斯》，遇到好的诗句，就高声地朗读起来，一遍又一遍，力求能够背诵。不知不觉中，十几里远的路程就走完了。到了家里，吃过午饭，躺在床上休息。我打开收音机，正巧在播放广播剧《张海迪》，就认真地听了一遍，我被她顽强的生命力和强烈的求知欲深深打动了。张海迪，一位身体的三分之二都瘫痪的姑娘，却如此奋斗拼搏，并且取得了优异成绩，而我，一个身体完好的小伙子，更应该为实现自己的理想不顾一切地奋斗。一觉起来，发现天空乌云密布，明天还要上课呢，赶快回学校吧。
　　十月二十八日，早上一觉醒来，就听到外面哗哗地雨声。这是一场不合时适的秋雨，老天爷真的不长眼。小麦还没有播种呢，棉花也正在开花，如果再来个连阴雨，小麦的播种耽误了，棉花也会大量减产，可怜的农民怎么生活呢。雨一直在下，并且越来越大，直到中午才停了下来。晚自习过后，我们草草收拾一下课本和复习资料，来到寝室准备休息。可是，有几位同学不好好休息，而是不停地谈论着黄色的、淫秽的话题。我最讨厌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我觉得如果一个人偷偷地想一想，还是蛮神秘的，有意思的。可是，如果在众人面前肆无忌惮地谈论，一切都变了味。我实在忍无可忍时，就把收音机放在耳边，随便听听什么。在收音机里，我听到一首配乐诗朗诵：《爱，永不褪色——马克思和燕妮的爱情》，这首诗歌颂了马克思在晚年时，仍是对妻子燕妮忠贞不渝的爱，很感人。
　　十月二十九日，这几天我心里极度矛盾，那就是因为招工引起的上学与退学的问题。参加招工考试，如果真的考上了，我只能放弃学业。可是，想到去那些单位上班，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变了，我又实在不甘心。再说，这几天可能要举行期中考试，如果招工考试的安排与期中考试重合怎么办？这些问题都摆在我的面前，迫使我不能再犹豫。下午，我突然听说期中考试推迟一个星期，很高兴，这样，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