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车间主任陈天宝
作品名称:雪域茶香 作者:夕阳子 发布时间:2016-06-11 15:45:28 字数:3885
傍晚时分,工作组刚刚在茶厂食堂吃过晚饭,一个工人模样的汉子突然闯进了茶厂办公室,怒气冲冲地问道:“你们谁是工作组的组长?”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下午没有见过面的工人。
王永新立即站起来说:“我就是工作组的组长,名叫王永新。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
那个工人说:“我叫陈天宝,只想问问你。”
王永新立即友好地上前与他握手,说:“啊,陈天宝同志,我已经听说过你了。欢迎你回到厂里来参加工作!”
陈天宝却将自己的手缩了回去,并且颇为不满地说:“我虽然是厂里的车间主任,但厂里没有什么工作好做,上了班也领不到一分钱工资,我已经在成都打工去了。我们出去打工,暂时混碗饭吃。怎么了,这也犯着了你们哪一条?”
平措忙说:“陈主任,你这是怎么了?他是县委常委、组织部长呢,说话不能没有礼貌!”
陈天宝不屑地说:“县委常委、组织部长?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只是一个穷工人,我才不管他是个什么官员!我们厂如今要死不活的,他是工作组的组长,是代表着地区和县里的,我就要过来问一问,我们厂到底应当怎么办?”
平措还想拦截陈天宝的话题,可是提到了厂里的问题,他就只好不再做声。
诺布正要出声,王永新扬了扬手,示意他们不要阻拦,让陈天宝继续说话。他曾经听雷啸天说过,对待情绪激昂的人,必须让他把话说完,待人家冷静下来以后,再开始对话。
陈天宝果然连珠炮一般地说:“其实这样工作组那样工作组的,我们也见得多了,还不是进来看一看,转一转,然后什么问题也不能解决,就拍拍屁股走人!哼,不要说你这么一个年轻人,就是官位比你高得多年纪比你大得多的人,我也见过了不少,一样的都是空对空,起不了什么作用!”
诺布呵斥道:“陈天宝,你怎么可以这么胡言乱语呢?”
陈天宝反驳说:“什么胡言乱语?我说的都是实事求是!我们刚从成都赶回来,时间有限得很。我们根本不敢指望你们把厂子弄好,只希望你们工作组尽快将茶厂这个难摊子解散了,多少给我们每个工人两三万块钱,然后我们好尽快地回到成都去打工。”
郑斌诧异地问:“陈天保同志,你是茶厂的车间主任,为什么不想着如何带领工人们好好地上班,却要急着跑回成都去打工呢?再说,我们这次是过来整顿茶厂的,而不是过来解散茶厂的。”
“什么整顿,不过就是穷折腾!”陈天宝依然气冲冲地说,“你们自己端着铁饭碗,怎么会把我们工人的事情放在自己的心上,认真地加以整顿?你们折腾来折腾去的,问题虽然解决不了,但你们每个月的工资却是不会少一分一文,最终还不是走人了事!可是我们工人呢?只要厂里照样穷,也就没有人会给我们发工资。只要厂里不发工资,咱们还得照样饿肚子!与其让你们这么折腾那么折腾,还不如让我们早点拿钱走人!”
那几个工人也跟着起哄说:“对,让我们拿钱走人!”
这时候普吉隆多突然拨开了众人,大踏步地走了进来。他愤愤不平地指着陈天宝的鼻尖骂道:“陈天宝,你平时不来厂里,这会子工作组来了,你就突然钻了出来,净说些泄气话。你少在这里给我们捣乱!”
随同普吉隆多过来的许多工人也在外面吼叫:“不错,不能让陈天宝破坏了厂里的大事情!”
陈天宝大怒道:“就你们能干,可以让工厂起死回生?你普吉隆多这么维护工作组,也不过是想浮上水,拍马屁,巴结领导,最后多得几分钱。我陈天宝虽然穷,却还有点骨气,最看不起的就是你们这种人!”
普吉隆多气得浑身战抖不止,他恨恨地说道:“老子浮上水,拍马屁,巴结领导?当初到地区、县里去上访,反映厂里的问题,要求工作组下来,不是老子还是你?请问,需要为厂里工人出力气的时候,你陈天宝躲到哪里去了?如今我们好不容易将工作组请了来,希望整顿好工厂,你却跑出来捣乱、破坏,你看老子怎么收拾你!”说罢,冷不防地一拳打了过去。
陈天宝没有一点儿防备,顿时一个趔趄,倒退了好几步,他的鼻孔里又流出了鲜血。他一边用手捂住自己的鼻子,一边恨恨地骂道:“普吉隆多,你这个狗东西,心不向着咱们工人群众,只是想着拍马屁,浮上水,老子也饶不了你!”说罢,他抓起了一条木凳,就想向普吉隆多砸去。
“打架啦,打架啦!”
几个跟随陈天宝而来的人怒吼着,想要各自寻觅家伙,一起动手。诺布、德吉、徐珍良、郑斌东遮西拦的。普吉隆多伸手也想抓个什么东西,王永新急忙抱住了他,平措又急忙抱住了陈天宝。外面的人群也吼叫着,想要冲进屋里,眼看着现场马上就要演变成一场工人之间的群殴。
“住手!”忽闻门外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大喝道。
众人一楞。
只见许剑苹身上穿着藏族妇女的衣服,脸上一派凛然正气,突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又大踏步地走了进来。她一看屋子里的混乱情形,立即拦在了普吉隆多和陈天宝的中间,冷冷地说:“厂有厂规,国有国法,我看你们谁敢动手打架!”
不知道因为她是一个女人或者是她在工人中很有威信,总之陈天宝立即放下了板凳,普吉隆多也不好意思地退到了一边。
许剑苹向王永新眨了眨眼睛,示意他趁机说说话,平息事态。可是王永新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混乱的局面,不知道应当怎么控制和驾驭,心中又充满了气忿,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开口。
许剑苹叹了一口气,只得说道:“陈天宝同志,普吉隆多同志,你们给我想一想,你们还是不是个工人,还有没有点组织纪律性?向工作组反映问题,相互之间争论问题,值得动手打架?都好好地想一想吧!”
普吉隆多和陈天宝同时低下了头。
许剑苹又对工人说:“同志们,你们都可以回去休息了,这里的事情由工作组来负责处理。陈天宝同志,普吉隆多同志,你们都留下来,大家心平气和地谈谈心,好吗?王部长,你看这么办可以吗?”
工人们听了,一边争论着吵嚷着一边四下里散去。
王永新这时已经从愕然中回过了神来,知道应当怎么说话了。他神情严肃地说:“今天,我首先要批评普吉隆多同志。陈天宝同志虽然语言激动了一些,但他总是在向工作组反映厂里的问题嘛。你粗暴地打断了人家的发言不说,还动手殴打了人家。大家都是工人弟兄,你这么做怎么可以呢?当着大家的面,你向陈天宝同志道个歉吧!”
普吉隆多坐在那里气呼呼的一动也不动。
许剑平看了他一眼,生气地接着说:“普吉隆多,你今天是怎么了?厂子的生死存亡,就只有你一个人在关心?而且必须依靠你动手打人来关心?你这么做不是给工作组帮忙,而是在给工作组添乱子!陈天宝同志,你也是这个厂的老职工,还是车间主任,大不大小不小的也是领导人员嘛。你真的就想当个破产企业的下岗职工,出门说话都没有底气?你们应当都不是这么想的嘛!今天,工作组好不容易过来了,你们一个胡言乱语,一个动手打人,真的想把他们气走了事?还有,你普吉隆多打了人家陈天宝,连道个歉都不肯,这还叫什么工人阶级的觉悟!”
诺布也说:“普吉隆多,道歉是必须的!”
普吉隆多只得惭愧地走到陈天宝的身前,说:“天宝兄弟,我对不起你!”说罢,还准备弯腰鞠个躬。
陈天宝忽然伸手将他拦住,激动地说:“普吉隆多大哥,你不用向我鞠躬,也不用向我道歉。许专家说得对,我们都错了。首先是我不对,我只是站在个人的眼前的利益着想,没有考虑到工厂的全局。可是我这么做,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啊!”说罢,他竟然眼睛红润了。
许剑苹忽然问:“陈主任,你有什么为难之事?”
陈天宝哽咽着说:“许专家、王部长,我今天的说话的确没有工人阶级的起码觉悟,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厂里的人们都知道,我有两个孩子,一个正在上高中,一个已经考上了大学。以前,我老婆也在厂里做个小工,一家人的生活还能够勉强地维持。那时候,我的工作还是积极努力的,一心望着工厂好起来。可是,眼看着孩子们上高中上大学了,学校急着要学费钱,厂里却是一天不如一天,老婆一气之下跑回了成都,去给人家当了个保姆。我呢,也只好跑回成都,在一个建筑工地上打工。开初,那个建筑老板还能正常地发放工资,后来他说自己亏了本,竟然想赖掉我们的血汗钱。这个私人老板真是黑心啊!我如何不想自己有个好单位,每月能够正常地领取工资?可是如今我儿子已经上了学,却始终拖欠着学校的学费,每个星期天,他都要回家讨学费,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大家这才明白了陈天宝的为难之处,可是厂里就是这么个情况,他们也只好摇头叹息。郑斌立即与王永新交换了一下目光。王永新觉得陈天宝遇到的困难是实际的,可是他初来乍到的,也不好说个什么。郑斌便转过头去问:“平措,厂里能不能先借点工资给陈天宝?”
平措为难地说:“厂里的困难职工家庭很多,制度上一直不允许在没有发放工资的时候个人借钱。厂里虽然还有一点钱,我却不敢开这个先例。”
陈天宝红着脸,又要发作。
许剑苹想了想,问:“陈主任,孩子的学费钱还差多少?”
陈天宝说:“三千五百元。”
许剑苹道:“这样,我们先借给你。我借五百元,你们谁还带着钱,都借出来!”说着,她立即从钱袋里取出了钱,递给陈天宝。
王永新身上的钱带得不多,也立即掏出了五百元。
徐珍良掏出了一千元。诺布和郑斌各自掏了掏钱袋,凑足了一千元。
还差五百元,又只有平措没有凑钱。平措身上没有钱,站在那里,一脸的尴尬。他想了一想,说:“我去借,好歹咱们先凑够了孩子的学费钱。”说罢他走了出去,到乡政府机关,从德吉那里借了五百元钱过来,交给了陈天宝。
陈天宝好不感动:“我的孩子读书,让你们大家这么帮我凑钱,这怎么可以呢?”
许剑苹笑了笑,说:“孩子们上学要紧!你发了工资后,还给我们就是。”
陈天宝流泪说:“你们真是些大好人!今天,我对不起大家了。明天,我先回趟成都,要回了自己的工钱后再来上班,到时候看我怎么表现吧。”说罢,他匆匆忙忙地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