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连载】一位中学生的日记（六十一）

　　二月十三日，见到了好友郭庆。我们从小就在一起玩，后来一起上小学、初中。考高中时，我考上了，他却落选，从此我们分离。他一直在初三复习，今年他将第三次参加中考，但愿能榜上有名。郭庆比以前消瘦多了，他和我一样，对现在的教学方式也很反感，渴求得到课外丰富的知识。不过，他比我更加不幸，反复的补考，使他心里的厌恶情绪更加浓重。他甚至想放弃中考，我鼓励他再坚持三、四个月，今年一定能考上。他想借阅我正在读的那几本厚厚的外国名著，我没有给他。我劝他说，现在不是读课外书的时候，等到中考之后再说吧。
　　二月十四日，今天老师要求我们到校领成绩单。我来到车站，等了一会儿没有车，就沿着公路走向了学校。对我来说，十几里路不算什么。独自一人，在春天即将来临的田野，悠然而行，也是件舒心的事。到了镇上，时间还早，我直奔书店，只想买几本好书。离开家时，母亲给了我几块钱，是来回的路费，还有理发的费用，但我却另有打算。我买了一本巴金的《家》，还有一本日记本，钱几乎用光了。到了学校门口，正遇班主任到街上买菜，他让我等一会儿。我找个僻静的地方，翻开《家》，入迷地阅读起来，忘记了时间的流失。巴金在二十几岁创作了这部名著《家》，我也快二十岁了，为什么不能创作呢。在陈旧的社会里，他有自己的痛苦和无奈。而现在的我们呢，也有更多的痛苦和无奈。巴金能拿起笔来尽情地抒发内心的愤懑和激情，我们为什么不能呢？创作并不是什么神秘的事情，只要有热情，有勇气，有丰富的生活经历，就能写出有价值的作品来。封建思想，陈腐观念直到现在还普遍地存在着，铲除它们，需要几代人前赴后继地努力……不知不觉时间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仍是不见班主任的影子。我很生气，什么成绩单，今天不拿也罢。下午，我又步行回到了家里。
　　走在路上，我回顾过去的一个学期里，我几乎处于孤独的地位，这样是不好的。不过，我也有谈得来的同学，比如朱兵。他的兴趣虽然在理科上，下学期也准备学习理科，但我们对人生和社会的看法基本相同。特别是我们都渴望自由自在地学习，渴望摆脱世俗的条条框框，强烈反对陈旧的教学方式。他曾向我谈起自己独特的学习方法：超过老师教的内容，向前自学，快速地学习完高中的课程后，再学习大学的内容。我问他能不能学会，他说没有问题。我真羡慕他的自学能力，完全赞同他敢于突破传统学习方式的态度。现在虽然没有分文、理科，我们班上早已分成了两派。我和刘斌、闫良、李灵等几位同学都偏向了文科，放松了对理科的学习。我们有共同的爱好，共同的理想，相处地很好。我们常常在一起畅谈美好的未来，评论名著中的人物形象……有这样几位好同学鼓励和支持，我内心的空虚感消失了，浑身充满了力量。一滴水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但如果它与大海溶合在一起，其力量就是无限的，它能摧毁一切，战胜一切，改造一切。
　　二月十五日，快要过新年了，母亲让姐姐请人做了大桌子，菜橱等。今天，我独自一人拉着平板车去姐姐家。我走在路上，呼吸着田野里新鲜空气，唱着刚学的歌曲，心里很舒畅，不知不觉走完了二十多里的路程。十点多到了姐姐家，菜橱还没有做好，只好等待了。没有书读，没有活干，真是闷死了。直到下午四点多，木匠们才做完。天气阴沉，也快要黑了，姐姐不让我回去，可我坚持要回家，在这里太没有意思。于是，我加快脚步，踏上归程。离家还有五、六里地里，天就完全黑了。到家后我大汗淋漓，线衣都被汗水浸湿了。吃过晚饭，我匆匆脱掉衣服，钻进被窝，拿起心爱的书读了起来。读了几十页《约翰?克利斯朵夫》，又读雪莱的诗歌，我喜欢几本书交换着阅读。雪莱的《麦布女王》写的太好了，我把其中一段认真地抄写在日记的扉页上：
　　他们凭着不屈不挠的意志，
　　征服了人间的傲慢与卑鄙
　　挣断过铁链——
　　习俗的冰冷的铁链
　　又照耀着他们的时代
　　象辉煌的太阳。
　　阅读着这些名著，我情绪激昂，完全忘却了一天的劳累。如果在姐姐家不回来，怎能有到这样的精神享受？
　　二月十六日，上午，到镇上买了桐油、油漆等，准备请人来为新做的家具上漆。晚上，我又习惯地拿起书本，可是，仅阅读几页，书本就掉在地上，我疲惫地睡着了。
　　二月十七日，阴风怒号，雪花纷飞。妈妈请来了油漆匠，想不到竟然是我小学时的同学。他初中也没有上完就到宁夏学习油漆去了，三、四年后才回家。听说他已结过婚，真正做到了成家立业，而我还是一位学生。毕竟是在外面混过的人，他说话做事都显得十分老练，大家都很欣赏他。不过，我听了那些庸俗不堪的语言，真有些作呕。今天母亲对我说了几遍这样的话：“你看看人家，学会了本领，又能赚钱。你整天看那些书有什么用？”我无语。是的，在这个庸俗的世界里，知识往往是没有用的，只有技能才能挣钱。有时候越是有知识，越容易受到世俗的冷遇。因为你有了知识，见解自然也与众不同，你当然会与之格格不入了。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呢，冲破世俗的观念，尽力使自己的心灵纯洁，思想境界宽阔。只有如此，才有可能独行一步，改造陈旧的风俗。读书，学习，思索，只要坚持不懈，相信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二月十八日，看到一对春联写的很好：“松鹤延年人增寿，山水清心家更和”。我很想写在红纸上，贴在堂屋里。可是，我的毛笔字写的很差，贴出来又怕人笑话。我灵机一动，想起一个好办法，写篆书就像画画，不妨用篆体字写出。于是，我从《康熙字典》中查出每一个字的篆体写法，用铅笔描写在红纸上，再有毛笔写出。写好后贴在墙上，自我感觉很好，没有书法功底，却有绘画基础，呵呵。
　　二月十九日，今天是年三十。上午，为三、四家邻居写了春联。虽然我毛笔字写的很差，但毕竟是高中生，再说，在邻居眼里，贴春联是习俗，是喜庆，谁也不在乎字写的好与差。我没有对联书，只好在报纸上抄了几句，又胡编了几句，应付过去罢了。晚上，也是除夕之夜，我们全家人在一起做米花糖。我们说着，笑着，吃着，直到十点多才完成。我躺在被窝里，读元曲《长生殿》，直到十二点多，放炮。然后美美的睡了。
　　二月二十日，今天是初一，不用干什么活，甚至都不能扫地，正好安心地读书。读《安娜?卡列尼娜》，托尔斯泰真不愧为世界大文豪，他细致、透彻的笔锋，仿佛把生活中的一切都描绘出来了。他笔下的人物情感，淋漓尽致地展现在纸上，感动着每一位读者。下午，读《约翰?克利斯朵夫》，这部世界名著另有一番情趣。其优美的语言，时时闪耀着人生哲理的光芒，让我心荡神驰。
　　二月二十一日，整天沉醉于《约翰?克利斯朵夫》的阅读中，长久以来沉积在内心的忧伤，如春光下的冰块，慢慢消融了。特别是卷四第三部《解脱》，约翰久困于家庭矛盾的痛苦中，终于冲破这个小天地，走向了更广阔的世界。冲破家庭的束缚，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真是太难了。前一段时间，我曾产生过这样的幻想，我真想知道，如果真的离开家会怎样。我从阅读中找到了答案，那真是苦不堪言。在我们中国这个家庭观念更重的国度，离开家可能更加痛苦，甚至根本不能生存。世俗的力量真是太可怕了，它是无底的深渊，能吞没一切。
　　二月二十二日，昨晚我做了一个痛苦的梦，母亲问我为什么睡觉时呻吟，我苦笑着回想起可怕的梦境……开学了，我高兴地来到学校，刚到班里坐下，班主任就宣布说，我是全班最懒的一位学生，成绩也是倒数第一！后来发下成绩单，我看到每一门功课的成绩都是十几分。我真是又气又急，简直像发了疯，课堂上就与老师吵了起来。下课后，一位同学扔给我一张通知书，上面写着我的名字，说我顶撞老师，讥刺大文学家，被学校开除了……我感到被学校抛弃了，痛苦到了极点。醒来后，我好不容易才从痛苦中解脱出来，回到平静的现实中。说实话，我算是全班最勤奋的一位学生。同学们常对我说：“你吃过饭就坐在书桌前读书，课间也很少出去，晚上又读到十一点多，头疼吗？”我觉得只要有兴趣，就不会厌倦。只是我把精力放在了阅读课外书上，功课的学习耽误了，成绩自然也下降了不少。不过也不像梦中那样，成绩全班倒数第一。我每天阅读课外书，其实心里总有说不出的隐痛：我没有好好地复习功课，没有像老师说的那样，多做些题目巩固课本知识，如此下去，怎么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