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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忘川

作品名称:月光浴      作者:徐夜叔      发布时间:2016-05-24 19:29:25      字数:3688

  老爷车昏昏沉沉地开了两个多小时。
  两个小时在“失乐园”是冗长而无止境的,一成不变的金碧辉煌造成了不可避免的视觉疲劳,就如同在茫茫雪原中会得雪盲症一样。我的心中那双眼似乎也盲了,盲得彻彻底底,能不能复明是个遥远的未知数。
  车走到了尽头,停在了一处建筑面前。
  那建筑对我有毋庸置疑的亲切感,我似乎看到了久未谋面的亲人。那建筑是对“失乐园”的嘲讽,强有力、赤裸裸的嘲讽——一间毫不遮风挡雨的茅草屋。它摇摇欲坠,它若有所思地在讥笑着这里的一切,同时它应该也是这里的主人。这里的主人建造了一切,黄金也好,钻石也罢,裸体也好,穿衣也罢,总之他定制度,定生死,如秦始皇般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但同时他保持着清晰得让我琢磨不透的中立态度,以及用鲜明的嘲讽和批评冷眼旁观这里的一切。
  雨对我说:“进去吧。”那语气像是我在回家,茅草屋里该有袅袅茶香和温柔的座椅等着我,奇怪的是我竟自内心深处升起一股令我恐惧地不能自拔的归属感。归属感带有恐惧性质怕是天方奇谭,但它确确实实存在于我体内,以至于让我感到这个地方才是我的家,唯一的家,那在贫民窟的家已被渲染成支离破碎的画面——简直非复人间。
  我还是进去了,进去之前我狠狠瞪了狗一眼,狗顺从地低下头。
  茅草屋本来就是茅草屋,不同于钻石黄金铸造的屋子,并处于对立面,外表是茅草屋,屋内依然如此,丝毫不作假。它并没有晦暗在外,奢华其中。
  我进来后只有一条方凳和一张朽木做成的八仙桌,还有一个穿得严严实实的女人背对着我。女人身材娇小,秀发很长,很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望。一路走来,我倒非常不习惯看着穿着整齐的人了,倒不如说我的文明性正在逐渐退化。
  那女人转过身,很漂亮并且和善。她的肤色白得不偏不倚,健康的白,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一身朴实的黑色唐装,穿着漂亮得让我不敢直视的粉色绣花鞋。她的胸部挺拔,虽然没装饰黄金或者钻石,但它着实有分量;绣花鞋和裤子隔海相望,中间是“跟腱海峡”,吸引我想去触摸一下。我从没见过她,但有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感觉也让我惊惧。
  “想起来什么没?”她双手叉腰,对我说话,但好像又不仅仅对我一人说话,这感觉糟糕至极。
  我把背包勒紧一些,以作应急措施。我回答:“你便是他们所讲的‘某个存在’吧?如果你是在问我,那我什么也没想起,并且无从说起想起什么,因为我从未忘记什么。如果你在问别人,那我可以走了?我没死,大概也不需要什么审判。”
  “不能走。一个女人在这样一个地方呆了几十年等你,你真的忍心走吗?”她朝我走近,我开始后退。
  “你们是人是鬼?”
  她没回答,是人也好,是鬼也好,我更害怕既不是人也不是鬼的。
  “文明。文竹。”她喊道。
  我如遭雷击,不由自主打了一个激灵,身子直挺挺地不再动。我问道:“文竹?你怎么知道文竹?你也知道蓝桥吧?她在哪里。我就是根据……纸条上……对,纸条上的内容来找蓝桥的。”
  文竹正是蓝桥的前夫。
  她没有回答,而是在八仙桌上拿起一个铁壶,泡了一杯茶给我,我接住喝了一口,是苦丁。
  她说:“人生下来就要受苦的,有人受大苦,有人受小苦,但总归都要受苦。不受苦的方法唯有一个,那就是死,死之后转世可能是幸福的。但幸福只是假象,苦难还是无休无止。说起来消极,但却是铁打的事实。这话是你教我的。”
  幸福只是假象,苦难还是无休无止?
  我将苦丁茶一饮而尽,把背包放下,坐在方凳上看着她,心中有些怜悯。
  我说:“这说法我认同,但人类最大的优点便是苦中作乐。死亡是神圣的,它如同生命一样,我们不会随随便便地诞生,更不能随随便便地死去。总之,死亡并不是你说的那个样子,死亡是我们的归宿,但绝不是捷径。我们人生下来都在同一个起跑线上,跑道的终点是死亡,我们比的不是谁快,而是谁慢。若是谁快速地跑,那便是不尊重天,不尊重地,无疑是可耻的。我们在不断变老的过程中寻求真爱,究其一生让自己的生命发出光辉,在我看来这就是真谛。为了苦难而死亡,还不如畜生,你见过猪和羊寻死吗?”
  我再喝了口苦丁,说:“生死是一种平衡,而不是结果。”
  她也坐在地上,看着我,嘴里不断念叨着“生死是一种平衡,而不是结果。”这句话。她眼神中的情感似乎包含了一切情感的形容词。她说:“看来你真的变了,你不再那么黑暗,现在的你好像触摸到了光明,我不知是高兴还是悲哀。真的不记得我了?我是忘川啊,算了,你真的不记得以前了。那我们就重新认识,我叫忘川。你现在,是叫文明?”
  “不是现在,一直便是如此。这是什么地方?你就是那某个存在吧?你搞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呢?”
  “某个存在不是我,我只是代理罢了。这里的每个人都由我通过特定渠道引进来,譬如梦境、因缘巧合等等。而这些人呢,都是寿命将近或刚离开人世不久,灵魂未下去的人。通过我的审判,看清楚他们活着时候的功德,给他们定贵族或者贫民。看那些穿着衣服的老实巴交的贫民们,可大都是些十恶不赦的人。”她说话时一直直勾勾地盯着我。
  “那么意义何在?为什么又非要定下‘衣服’这一个规矩?”
  “衣服嘛,就是衣服,没有理由。这一切么,意义便是为了将‘伊甸园’的‘货物’截断。这是‘失乐园’,那么真正的乐园便是‘伊甸园’。‘伊甸园’也由跟我类似的存在一手建成,但它的建立纯粹是为了享乐,那些勾当说出来惨绝人寰,不说也罢。总之为了享受所有地方都享受不到的乐趣而建立的。”
  “所有地方都享受不到的乐趣?”
  “对。我打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伊甸园是非法营业的屠宰场,脏乱差并且肉的质量不能保障。他们要进猪来宰,并且猪已经订好了;而失乐园则是较为正规的屠宰场,猪没流进伊甸园而被失乐园截住,那么便变相的保护到了吃猪肉的人们。明白?”
  我点了点头:“猪和伊甸园以及失乐园的关系……总的来说大致明白,但这地方无论如何也说不上好吧?总有些扭曲的文明在这里。”
  她摊了摊手:“这里当然也不好,这些人本身是要去下面的,但因某种原因不能去,暂时搁在这里罢了。至于你问的有无意义,那得问你自己。”
  “我怎么知道?”
  她摇摇头看着我,说:“很简单,这地方是你一手建造起来的,通过衣服来具象化灵魂之间等级的,也是你。”
  我的脑子“嗡”地一声,身子都凉了半截,半晌说不出话来。我感到自己再次被抬进一口巨大的棺材内。那棺材是被冷峻而不失幽默的“孤独先生”盖上的,他依然一言不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我想问他:“嘿,知道这次支付给你报酬的是谁吗?”
  他不回答,依然兢兢业业检查棺材是否有问题。
  “你说的简直……”我拉长语调,有些怒气不断滋长。
  我说:“我严正声明一遍:我不是文竹,并且我对此地毫无印象!我问你,你说我是文竹是怎么回事?文竹可是蓝桥的前夫,现在,蓝桥呢?你们通过某种手段玩弄我是吗?那么你又是通过什么渠道将我召到此地的?”我的语气已有些气急败坏,像是被人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眼神深邃犹如汪洋大海。她说:“刚才说你变了,现在的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我说的是真的。文竹就是你,你就是文竹,这是不争的事实。”
  说到一半,可能她看到我的脸如死灰,身子不停颤抖,便不再说了。我从她眼神里关切之情满溢,那种关切隐约比蓝桥用心。她说:“好的,听你的。我不再提就是。”
  “蓝桥是一个大大的变数,没有她我也找不到你,但你终究不是她的人了。她该是在伊甸园内,至于通过什么渠道,就是那张纸,我借用旅店老板娘的灵魂将地址告知于你。”
  “灵魂?借用?像鬼上身那样?哈,林正英的电影吗?”
  “对了,蓝桥说过她要去救她的女儿,说过在一个铁桶般的建筑内,旁边有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村庄。那是你所说的伊甸园么?”我似乎已进入角色。
  “不,不是,那个地方我会带你去。铁桶般的建筑是附近的精神病院,她的女儿或许在那。伊甸园是否是村庄,我不知道。但伊甸园是找不到的。找到了么,也进不去。蓝桥这女人倒是可以随心所欲地进去。”
  我作了一个听起来能解释眼前一道迷雾的假设,我说:“忘川,对吧?或许是这样。我一直对蓝桥忽然找到我与我保持那么久的关系有所疑问,但一直没来得及细想。刚才你说文竹是我,我想大概有些眉目了。蓝桥是因为我像他的前夫文竹才主动与我保持那种关系的。她将我引到这里,你看到我也认为我是文竹,那么毫无疑问,我跟文竹是极其相似的。所以,你们都认错人了——不对的,是你们心甘情愿认错人!我只是个替代品罢了!”
  忘川看着我,沉思一会儿,说道:“你说的或许对。”
  我点上根烟,手还不停地抖。我想我仅仅是一个患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艾滋病的少年,正在进行没什么了不起的避世旅行,仅此而已罢了。本该在一处不为人知、景色美不胜收的地方,毫无牵挂默默死去。四周没有人烟,不必担心谁来打扰。有澄澈的湖泊或者河流,都不太大,或许还有成片的芦苇丛。我在夜晚,躺在小舟上晒着月光,月光映在湖面或河面,你分不清哪个是真的月亮。伸手去捞一下才知道,那时我应该已忘了我是谁。我默默死去,并非微不足道但也绝非伟大。为什么这些与我毫无关联的事情,硬是拿一些牵强而又怪异的理由将我捆绑起来。
  烟已烧到皮肤,草屋外面天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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