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 堤内堤外之一

　　祝志平这里真叫做“曲折又曲折”，而唐平之那里却是“笔直又笔直”。唐平之一路顺风到了县城，李阳已在县公安局门口专门等着他。因为李阳事先已对有关方面打了招呼，这回他又亲自陪同，所以不管政策精神也好，面子基础也罢，从捷从优自是不在话下！最后师生二人又来到了商业局，还是那位赵局长接待了他们。
　　午饭依旧在商业局食堂小餐厅进行，这一回不但赵局长亲自作陪，还找来了人事科长凑成两双。饭桌上谈笑间唐平之的工作问题便拍板停当——他原来工作的门市部已升格为物资公司，先以销售部副主任的职务熟悉业务，一年半载过后是调是动是升是降再看具体情况。酒足饭饱过后赵局长又召来了财务科长和后勤科长，没费什么周折唐平之的工资待遇、宿舍、办公位置也都一一解决。于是，唐副主任就算走马上任了。
　　销售部是物资公司里的实权部门，除掉掌握着一大片门市部的物资销售外，钢材、建材以及木材——三大材的供应也在销售部的职权范围。虽然物资的供应是上级机构按计划下拨的，可是过水之田不干，经手之人不穷。精明的供应部门总能从需求方的计划中或多或少刮下点油水来。正所谓集腋成裘，聚沙成塔。唐平之所在的销售部门其吃香程度可想而知！虽然唐平之当的只是副主任，不过主任老丁却是一个深谙“平衡才能得久，平衡才能不倒”的老江湖，唐平之在他的手下似乎是不会吃亏的。
　　要说唐平之，经历了那许许多多的风风雨雨、坎坎坷坷，如今托气紫天青之福，才有了这来之不易的重生，真个是心心念念除了感恩和满足，再就是努力做好工作。只可叹“树欲静而风不止”，旧恨难消是常情！更可悲的是，如果说仇恨是把双刃剑，那么报复更是颗自爆雷——伤了仇人，伤了自己，还伤了身边无辜的人。唐平之就任副主任大约个把月的光景，一次正常的工作一次正常的关心，却极不正常地勾起了他深埋心底的仇恨，导致一场极不正常的报复！其后果足以令人为之扼腕，为之唏嘘！
　　拨旺唐平之心底深处那一星仇恨火种的是一个姓钟名春英的女子，三十四五六岁，是销售部管辖下的门市部售货员。唐平之在丁主任的安排下分管门市的销售，正是她的顶头上司！
　　这钟春英腿长腰细，臀翘胸丰，白皙的俏脸上鼻子两旁几颗淡淡的雀斑像煞有心的点缀，棱角分明的双唇潮潮润润一抹淡朱恰似无意的飞红。与人不管是浅谈还是笑语，浑身上下所有部位，能颤的无有不颤，能动的无有不动。说句良心话，唐副主任尽管这样缺点那样错误，生就的生就，屡犯的屡犯。但是或许胡丽君约法三章戒律甚严的关系，一直以来，唐平之和女同志之间的交往就算做不到目不斜视，却也能够心无邪念！尤其恢复了工作还走上了领导岗位后，唐副主任更加注意自己的工作作风和生活作风，就算正常的工作中与异性接触，也尽量做到简明扼要。尽管如此，可是骆驼撞进针眼里那叫巧！白娘子上了许仙船那是缘，唐副主任如果有了这一巧一缘——便难免会生出点事端来。
　　说巧的是，丁主任在合作单位的“求援”书上批下了“同意供给”后，合作单位的负责人为表感谢，特意在县城最好的饭店摆了一桌酒席。说实在的，合作单位的负责人本是赵局长最知心的朋友之一，销售部丁主任虽是批签者，说穿了只是一个“枪手”而已！不过枪手归枪手，就像麻将桌上的“幺鸡”一样，点子虽然不大，可是缺了这个角色就不好玩了。所以酒席上他也不失为一位重要角色，赵局长电话里一再关照他务必到场，而且销售部有两个座位至于另一位是谁，这些事情上赵局长还是肯放权的！
　　要说这销售部副主任倒是有好几位，可是丁主任考虑再三——唐副主任虽然新来，资历声望均不能与另几位相比，但是听说他来头不小。既然赵局长是酒席上的主角，那么让唐副主任跟了去自然再合适不过了！
　　酒席酒席，无酒还成什么席？只是唐副主任的酒量委实令人不敢恭维！而他本人至今还不曾忘了那一回“烧夹黄”后在胡丽君身上出的洋相。所以随便主人如何殷勤劝酒，也奈何不了胡丽君给他的一定之规——唐副主任走马上任之日，胡丽君为他设下了酒、色、财、气四关——“色”是第一大关，铜墙铁壁固若金汤绝不允许逾越雷池半步！“酒”是第二要隘，重兵把守防卫森严，少饮怡情无妨，滥饮伤性不行！“气”是第三要津，须进退有度、节制得当——朝气不可消，志气不可灭，才气不可减，骨气不可无，闲气不可争，意气不可用，娇气不可长，脚气不可生！“财”是第四关键，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只要不惹麻烦不犯法，大可韩信将兵“多多益善”。
　　唐副主任深知夫人此举并不全是为了她自己，其实更多的是为他唐副主任的前途着想！毕竟已是逼近知天命之年的人了，可用来努力的时间确实所剩无几，只要再有一次闪失，便就永无出头之日！所以唐副主任总能坚持身体力行。
　　坚持归坚持，不过既然摊上了个“巧”字——有了巧因便必有巧果。所以唐副主任再么认真执行夫人的一定之规，还是难免辞谢处多饮了半杯酒，以至面红红笑容可掬，话絮絮和蔼可亲。而这一巧果不安分处又生出了一缘——山都挡不住的！
　　酒宴结束各有公干，唐副主任多少有点头重脚轻，刚刚在办公桌前坐了下来，办公室门轻轻一响，一个人推门闯了进来——缘，这就来了！
　　推门闯进来的是钟春英，因为今天的销售有点古怪：顾客们好像约好了似的，专拣两三种货色购买！有两种货库里已经脱货，钟春英是向领导汇报来的。这本不是她的分内事，可是管这种事的组长因为身体不适下午请假上医院去了，临时指派钟春英代行组长职务。钟春英因是头一回担此重任，未免少了点规矩，所以门也不敲就直闯了进来——都是缘分惹的祸！
　　汇报完了工作唐副主任也做了记录，钟春英本该可以离开了！怎奈钟春英天生是个热络人，而且眼睛尖，手脚勤快。偏偏唐副主任面前的茶杯里刚刚放进去的茶叶还是干干的，他立起身来正欲续水去，却听钟春英一声“唐主任，你坐着，我来帮你倒……”话到手到，一个俏步从茶水桌上拎来热水瓶便帮唐主任——有水准的称呼对方的职务一般都以省去“副”字为上——续满了茶杯，又取来抹布抹干了漏在桌子上的水渍。一切做得自然柔和确实令人赏心悦目，唐副主任又略有三分酒意，一时里忘却了夫人订的规章制度，一声“谢谢你，你请坐……”便脱口而出。
　　唐副主任到任后，确实多少有点令女同事们耳目一新的感觉——第一印象便是温文尔雅一表人才，接触之间又是言谈得体彬彬有礼。钟春英是她那帮姐妹中对唐平之注意得最多的一个，能为“唐主任”做点什么，好像是她前世修来今生的福气。“唐主任”的一声“谢谢你，你请坐”，开心得她腰肢如风摆杨柳，眉眼若春波荡漾：“喔哟哟，快不要这么客气！你没有家属在身边照顾，要是有点什么该女人做的事，你千万不要客气——说一声，没关系的，包你满意！”
　　石桥街有个老说法——闲话不能多扯，多扯就会瞎搭，瞎搭边就要豁！唐平之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他一来酒意未消，难免有点把握不住，二来“来而不往非礼也”，对方这么热心，自己岂可一点不近人情？于是少不了要关心关心手下职工的工作生活，唐平之无意间问道：“你爱人在哪里工作？”
　　钟春英期期艾艾答道：“这个……以前在文、文教局，现、现在在中、中心小学。”
　　“中心小学？”唐平之对中心小学的感受实在太深了，他永远忘不了。“哼哼，中心小学？真是好地方！他叫甚的名字？”
　　钟春英未注意到唐主任的情绪顷刻间已经发生了变化，只顾顺着自我的感受忸怩地回答道：“他、他姓何，叫何韶……”
　　“何韶？”这个名字他唐平之不但今生忘不了，而且可能的来世也不会忘！拜此人所赐，他本人吃了那许多的苦头尚在其次，每每想起妻子胡丽君那娇好的面容嫩白的玉体因此被一个屠夫所染竟然还留下了个孽种，就心如针刺……猛然间听到这个和自己有着不共戴天的人的名字；不由得咬着牙恨恨道：“何韶——和尚！”酒意全消处认真地打量着面前的钟春英，又不觉疑窦顿升，“不对呀！你？他？他可是五十岁的人了！还是个有家小的。可是你——怎的可能？总不见得中心小学现在有两个何……”
　　“唐主任你连他的‘和尚’外号都晓得？”钟春英总算注意到了唐主任波动的情绪，虽然不无惶惑却又为他后来的几句话所感动——她还以为唐主任是在为她抱打不平咧！这样一个知冷知热的领导，向他说说心里话那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