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歡』(53)

　　姚母去了超市还没有回来。木木自己给孩子喂饭吃，一边喂一边不停的跟孩子说着话：“宝宝，饭饭香不香呀？……宝宝喜欢吃吗？喜欢吃？……好呀，妈妈下次还做香香的饭饭给宝宝吃，好不好呀？……唔～！来，妈妈亲一下！好乖！来，再吃一口！真棒！……”孩子坐在儿童餐椅里，一边吃一边两只小手不停的动着，一会儿拍拍，一会儿又伸出手摸摸妈妈的脸蛋儿。孩子的小手软软的，摸在木木脸上，让木木的心也化掉了似的。一碗饭，眼看着就要喂完了。
　　“叮咚～！”门铃响了。“谁呀？”木木问到。
　　“我。”
　　木木稍微楞了一下，是路清的声音。把孩子的小碗放在桌子上，木木走到门口，打开门，果然是路清。但是木木却大吃一惊——路清的脸色非常难看。
　　“怎么了？”
　　“玉章被警察带走了。”路清一边换鞋一边说。
　　“啊？”木木惊叫了一声，“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
　　“啊？出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本来想给你打电话的，后来想想还是直接问你比较好，所以就过来了。”
　　木木看着路清，路清也看着木木，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起来。
　　孩子在餐椅上扭动着身子，一边还咿咿呀呀的：“妈妈，抱抱。”
　　木木走过去，把孩子从餐椅上抱出来。路清跟过来，逗着孩子：“来，宝贝儿，大妈看看，长重了没有？呀！又长胖胖了呀。”
　　孩子“咯咯”的笑着，两只小手在路清的脸上摸着。
　　“宝宝真香香！”路清亲亲孩子的脸蛋儿，又看向木木，“早上玉成打电话给我，告诉我说玉章被警察抓走了。”
　　木木的脸上阴晴不定。其实，木木不是没有想到过潘玉章会有这样一天，虽然她跟潘玉章离婚后对潘玉章的所作所为不再关心，但是不时总会有潘玉章的消息传到她的耳朵里——潘母经常会打了电话过来，说是关心宝宝，实际上还是希望木木能够跟潘玉章复合。木木对于潘母讲的潘玉章的种种“能干”非但不以为然，倒反而起了疑，又不是不了解潘玉章，只是，木木绝不想到潘玉章竟这样快就被警察抓走了。
　　“玉成没有说是为什么吗？”
　　“玉成也不清楚到底玉章都做了什么。反正，老两口很是着急，玉成也一筹莫展的。玉章是在云南被抓的。”
　　“什么？”木木又吃了一惊，“他跑云南干嘛去了？”
　　“谁知道。”路清紧攒了眉，孩子在她怀里扭动着，她只好把孩子交给木木，“找妈妈去吧。还真的是，谁的孩子跟谁亲，你看，就这么一小会儿，她就要找你。”
　　木木笑笑：“你也生一个？”话一出口就知道错了，但已经收不回来了，脸上就有些红红的。
　　路清却并没有听见似的，也不说话，只逗着孩子玩儿。
　　两个人都沉默着。
　　“我准备离婚了。”突然，路清低低的声音说。
　　“什么？”木木再度吃了一惊。今天让人吃惊的消息真的多。
　　“反正我是不会回去了，玉成又不来，再说，就算他来了，能干什么？总不能叫他去当保安、端盘子吧。我已经跟他提了。”
　　木木没有说话，说什么呢？木木很早就明白路清跟玉成就像自己跟潘玉章一样并不合适，但是，玉成跟玉章不一样，玉成虽然没有什么本事，到底人很本分，对路清更是宠爱呵护有加，只是路清不安于现状罢了。木木突然想到潘父潘母了。虽然她并不喜欢他们，到底他们也曾经是她的公婆，尤其潘母，跟她一同生活的日子虽然也有纷争，到底也任劳任怨的。木木不知道潘玉章的突然被捕和路清玉成的离婚让潘家老两口如何面对，但是她似乎看见了潘母那双躲闪的小黑豆眼睛了。
　　木木看着路清，路清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木木张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路清淡淡一笑。
　　“哦？”
　　“他爸妈本来就不喜欢我，当初，他们对我还不如对你喜欢的多呢。”
　　木木的眼睛瞪圆了，她还是头一次听见这样的话，而且是从路清说出来的。
　　“你也知道，我不要孩子，这在我们那儿是非常严重的事情，他们不高兴我也可以理解，因为他们觉得很丢脸。另外，”路清咬了一下嘴唇，“他们一直觉得我家帮衬不上他们什么。哼！就他们家那两个儿子，又有哪一个是配得上人家帮衬的？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木木没有想到路清竟这样的看潘家。
　　“你一定觉得我太过分了吧？”路清看着木木。
　　木木笑了一下，轻轻摇摇头。
　　“真的？”
　　木木点点头。
　　路清抬起手，摸着孩子的小脸蛋儿：“其实，玉成人不错，就是太窝囊。我跟他提出来离婚心里也是有些愧疚的，可是，”她看着木木，“木木，我还年轻，总是不甘心一辈子在那个小地方，况且我们那个主任整天像一只狼似的盯着我。你懂我的苦衷吗？”
　　木木再点点头，看着路清，缓缓开了口：“不用说了，不管你做什么，只要开心就好。”
　　路清的眼圈儿一下子红了：“木木，你不知道，这些日子其实我过得有多辛苦！”
　　木木腾出来一只手拍拍路清的手，路清真的滴落了眼泪出来了。
　　初蓓坐在妇产医院的等候区，前边一排几乎看不到尽头的人的长龙。初蓓的脸上很平静，不看见丝毫的等候的不耐。
　　上一次跟绿茉打过电话之后初蓓仔细考虑了好几天，终于承认绿茉说的是对的，她首先要考虑的是孩子的问题，毕竟，她不是前卫到了可以“丁克”的程度，文涛也不是，虽然文涛一再跟她拍了胸脯子不在乎孩子，也跟她保证没有孩子不会影响到他对她的感情，但是她却不能不考虑公公婆婆的感受，还有自己的父母，初蓓想到父母期待担心的眼神就心里一阵阵的痛，况且，上次回家将自己前几年各种检查单给姑妈过之后，姑妈说没有发现有什么影响怀孕的因素，当然，姑妈又悄悄拉了初蓓到卧室里嘱咐她也应该叫文涛检查检查，怀孕也不是一方的事情。初蓓点点头，回来后文涛也确实听从了去医院做了检查，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初蓓给姑妈打电话询问，姑妈就说既然文涛一切正常，那么初蓓不妨再重新查查，毕竟，那些检查是几年以前的了。初蓓就重新到妇产医院挂了号了。
　　随着队伍，初蓓一点点的往前挪动着，终于，有护士接过去了她手中的病历本和挂号单：“顾初蓓？”黑边小方框的眼镜片后边一双细长的眼睛有些冷冷的，戴着淡蓝色的口罩，看不出来脸上是什么神情。
　　初蓓忙点点头。
　　“在这里等着，待会儿叫你名字。”
　　“唉。”
　　护士转身隐在了诊室门后边。初蓓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噗通噗通”的，手心里有汗。
　　绿茉把自己的东西一件件放进纸箱子里，小麦站在她的桌子前，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绿茉，你真的辞职了？”
　　绿茉停下来，看着小麦，点点头，脸上很宁静。
　　小麦看着绿茉，“以后我们常保持联系好吗？”
　　“当然可以。”
　　“我先去忙了。”
　　“嗳。”
　　小麦转身走开。绿茉继续整理自己的东西，有其他同事陆续过来，为绿茉的辞职都惊讶不已。秦建明也走到绿茉桌前，看着绿茉有些欲言又止似的。
　　“秦总监，有事吗？”
　　秦建明点点头：“彭绿茉，方便吗？到楼下喝杯咖啡吧。”
　　绿茉楞了一下，平时在公司除了工作，秦建明跟她没有任何的往来。突然秦建明提出来一起喝咖啡倒还真的让绿茉有些吃惊。但是她还是笑着点点头：“现在吗？”
　　“方便吗？”秦建明有些商量似的声口。
　　绿茉看看桌上的箱子：“好的。”
　　秦建明略微往旁边侧了一下身子，绿茉迈开了脚，秦建明跟在她身后，两个人往外走去。
　　秦建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说绿茉的突然辞职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一直都觉得这个总监的位置给绿茉更合适。绿茉听了有些哭笑不得，告诉秦建明名她的辞职跟总监不总监的没有关系，他根本没有必要多想。秦建明似乎轻松了不少，开玩笑似的说如果以后绿茉有什么他能帮忙的一定不要客气，绿茉点点头。一杯咖啡喝的，绿茉有些饮不知味。
　　焦仲良看着前方的红灯，有些烦躁。突然，他使劲儿拍了一下手里的方向盘，嘴里低低骂了一句。很多年了，焦仲良没有这样焦躁不安了。刚才在公司，路过绿茉的座位，虽然他目不斜视，但是眼角的余光明白的告诉他她的桌子已经空荡荡的了，他悄悄的使劲吸了一下鼻子，空气中已经没有了属于她的那股淡淡的清香。焦仲良咬了牙一侧的脸上骨凸出来一个小包，瞪着前方的红灯。终于，绿灯亮了，焦仲良一踩油门，车子“呼”的往前冲去。
　　其实，焦仲良并不确定自己要去哪儿，车子盲目在大街上开着，终于，车子停在一个小区的外边，焦仲良楞住了——他竟然来到了绿茉住的小区！
　　焦仲良坐在车子里，看着小区的大门，点燃了一只烟。烟雾中很多人在门口进进出出的，却没有绿茉的影子。焦仲良熄灭了烟，苦笑了一下，发动了汽车。
　　美琪感觉不安有一段日子了。
　　跟绿茉见面并没有让美琪感觉放松，倒反而更不安了。跟焦仲良一同生活了十年，美琪还是比较了解焦仲良的。看见绿茉的第一眼，美琪就知道了自己面临的婚姻危机有多严重了。并不是因为绿茉有多美，比绿茉漂亮的女人多了，但是美琪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就是有一种和很强烈的感觉——焦仲良喜欢的应该就是绿茉这样的女人。美琪咬着嘴唇，电视机开着，闹哄哄的——如今那些狗血的家庭伦理剧里总少不了黄脸婆的正妻勇斗妖娆小三的情节。美琪看着那个虽然还不至于一身肥肉，却被靓丽妖冶的小三比得不堪的大奶不由得一阵心烦，拿起遥控器开了电视，心里却一阵阵的惊惧涌上来。
　　美琪站起来，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终于，美琪拿起了手机，飞快摁了几个数字。
　　“美琪姐？”
　　“是我，小麦。真不好意思，原本说好不再打电话给你的，可是我，”
　　“美琪姐，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绿茉已经辞职了，前天就离开了。”小麦急急地说。
　　“真的？那，”
　　“不好意思，美琪姐，我不能说了，焦总进来了。挂了。”
　　美琪放下手机，脸上紧紧的浮起一个浅浅的笑意来。
　　绿茉推开咖啡馆的大门就看见了初蓓。初蓓看见绿茉，挥挥手，绿茉笑了一下，指了指柜台，初蓓点点头，绿茉买了一杯咖啡，然后走到初蓓面前坐下去：“大小姐叫我有什么贵干？”
　　“没事啦，就是想你。”
　　“哦？”
　　“想跟你聊聊。”初蓓看着绿茉，脸上有些若有所思似的。
　　“怎么了？文涛又出差了？”
　　“没有。不想跟他说话。”
　　“怎么了？”绿茉睁大眼睛。
　　“绿茉，”初蓓伸出手握住绿茉，绿茉吃了已经，初蓓的手很冰凉。“我去医院了。”
　　“哦？”
　　“你也知道，”初蓓垂下眼睫毛，收回手，“我以前也检查过，可是结果都正常。姑妈也看过我的数据，说没有问题的，文涛也都正常，可是，”目光又重新落在绿茉的脸上，“你也知道的，五六年了，我一直都没有怀孕。刚结婚那会儿可能不想立刻就要孩子，我们是避过孕，可是后来想要孩子就不再避孕了，而且，我还特别在意排卵期，可是，”初蓓的脸上现出来一个沮丧的神情来，“绿茉，你说我怎么办？”
　　绿茉轻轻握住初蓓的手：“初蓓，你先不要这样难过嘛。我妈也说有时候压力太小也会有影响的。文涛不是说不在乎有没有孩子吗？”
　　“那不过是安慰我罢了。你想，哪个男人不想要孩子的？更何况他爸他妈更是满心想要抱孙子。”
　　“那，”绿茉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所以，我又去医院了。检查结果也出来，一切正常。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我一切正常却就是怀不上？该不会是我前世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注定生不了孩子？”
　　绿茉“扑哧”笑了：“瞎说什么呢？”
　　“你还笑的出来？”初蓓的声口有些不满。
　　“Sorry.”绿茉止了笑，看着初蓓：“我就是觉得你太心急了。”
　　“能不急吗？你要是想要孩子却四五年怀不上，检查结果又告诉你一切正常，你也会着急的。”
　　绿茉喝了一口咖啡，说道：“要不，你就去做试管婴儿？”
　　“什么？”初蓓看着绿茉。
　　看见初蓓脸上吃惊的表情，倒反而绿茉更吃惊了：“小姐，你不会是连试管婴儿都没听见过吧？”
　　“我还真没想到。”初蓓的眼睛亮闪闪的，“你还真提醒我了！”
　　“哦，天哪！初蓓，都什么年代了，你竟然没有想到这个！”
　　初蓓“嘿嘿”笑了：“不走上社会人都变得傻了。”
　　“也不至于就到了连试管婴儿都不知道的地步吧？”
　　“坏丫头！真是几天不见就变得这样坏了！哼！”
　　绿茉撇撇嘴：“你才变坏了呢！对了，”她看着初蓓，“我辞职了。”
　　“哦？”轮到初蓓吃惊了，“为什么？”
　　“不为什么。感觉有些累了。”
　　“那，”初蓓欲言又止。
　　“我想先回家住一段，然后再说。”
　　“还回来吗？”
　　“还没有决定呢。”
　　“哦。其实，前几天之君还跟文涛打电话问起你呢。”
　　绿茉看着初蓓，不说话。
　　“嗨，”初蓓挥挥手，笑了一下，却有些不自然，“也没有什么啦。”
　　绿茉也笑了一下，却感觉心似乎往下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