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1
　　本来潘斯晨在为姐姐醒来后如何面对她，跟她解释他和小倩发生的一切而烦恼。如今妻子的突然出现使他不用面对姐姐的责难了。同时另一个问题又出现了，该怎样面对妻子？他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
　　潘斯闽醒来后便要求出院，潘斯晨清楚自己说服不了姐姐，点头答应去找医生办理出院手续。
　　一旁的秦姿望了望大姑子，忙跟着丈夫出了病房。见妻子跟着自己，潘斯晨显得十分不悦。
　　“你不在病房陪姐姐，跟着我干嘛？”
　　“你去哪？”秦姿根本不回答丈夫，反问道。
　　“办出院手续。”
　　“这是姐夫的事情，要你瞎起什么劲？”
　　“她是我姐姐，我怎么就不能办了？”
　　“好！你们姐弟情深我不管，我只要你的工资卡，快点给我！”她不想再跟丈夫争辩下去，把手伸到他面前。
　　这下，潘斯晨恍然大悟，完全明白妻子的用意，
　　“请你搞搞清楚，这是我的工资卡，跟你毫无关系！”
　　“工资卡是你的不错，但怎么花也得我同意。这钱凭什么要你出？”想到自己平时辛辛苦苦攒下来的积蓄，将要被丈夫拿出来给婆家人用，心痛的秦姿就感觉有人在用刀捅她的心，涨红的脸开始愤怒，语气也急促起来。
　　见妻子急成这副模样，潘斯晨更恼火，她就是不肯把钱花在他的家人身上。夫妇开始面红耳赤地争论起来。走廊里因为他们争论围观的人越聚越多。那些陌生的面孔都用一副陌生、惊疑的目光注视着他们。
　　“你能不能小声点？不要影响别人。有话我们回去再说。”
　　“怎么？你害怕啦？不行，就在这里说清楚。你今天若不听我的话，我们没完。”秦姿见丈夫害怕这种场面，就越加放肆。索性抓住他的手不放。
　　为了能摆脱目前的状况，潘斯晨本想应付她说这费用是帮姐姐垫付的，姐姐会还给他为由来结束这场闹剧。可是看到妻子这架势，他的倔强的脾气就又跑出来跟她较上了。
　　“秦姿！我希望你清醒点，你要明白，这些钱都是我辛苦挣来的。我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你管不着。”
　　“好你个潘斯晨！现在越来越不得了。”秦姿开始情绪失控地歇斯底里起来，见妻子被气成这样，潘斯晨后悔不迭，不该惹恼这个“女皇”。他意识到不该在这里纠缠下去，就拖着她往外走。
　　“我们到外面去谈。”
　　聪明的秦姿很快明白丈夫的意图，他是不想让他姐姐听到他们争吵。哼！对方越是这样，她就越是要让他不能遂愿。竟然公开跟她对着干？好！那就索性将事情闹闹大，看看她潘斯闽怎么办？
　　从夫妇俩一开始争吵，潘斯闽便闻声走到门口，屏住呼吸默默地聆听着，听着听着，一行悲痛的泪水顺着脸颊缓缓而下。她没有上前阻止这场争吵。因为她拿不出这些出院费。丈夫不会帮她解决，他整天不想她的钱就烧高香了。只能让斯晨替她解围了，欠斯晨的这份情日后她会还，只是弟媳的话，太伤人心！有种戳脊梁骨的疼痛！
　　令她更痛苦的还不是这些伤人心的话语，而是自己的处境。
　　自己那么卖力地去挣钱，连出院费都不起，丈夫对她的死活不闻不问，她醒来时，听斯晨说，尤雷在她昏迷时曾来看过她。不久后借说有事匆匆离开了，再也没出现过，也没打来一只关心问候的电话。
　　她对他已经彻底死心了，这会流泪不为丈夫、不为弟弟弟媳，而为自己，为自己有这么一个人生而悲痛。
　　悲痛归悲痛，还得回到现实中来解决问题，以她以往的脾气，她会冲到斯晨夫妇面前告诉他们，出院的费用她会想办法，不容他们操心。可如今，她确实拿不出这么多钱。最终还是扼灭了这种念头。
　　潘斯晨蛮恨地将秦姿拉到大门外，她的双脚也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
　　大门口，夫妇俩停下脚步，涨红脸冲着对方怒吼着，谁也没有妥协的意思！
　　“你们俩不要吵了好不好？”她再也忍不住了。倚在墙上扬声叫道。
　　夫妇俩闻声都不由自主地停下来，扭头望了望一脸严肃的姐姐，又面面相觑地互望着。
　　“斯晨，快去帮我办出院手续，至于钱过些日子还给你。”说罢，愤怒的目光似两把利箭冷冷地射向秦姿。
　　夫妇完全偃息旗鼓下来，在大姑子犀利的目光下，秦姿只得眼睁睁地目送着丈夫离去的身影。她清楚再努力也是徒劳。憋在心里的怒火只得暂且将之压在里面，不过，总会逮着机会发泄的，她在心里想。
　　2
　　把姐姐送回家后，潘斯晨就拿起妻子的包，要她一起跟姐姐告别。他们夫妇之间的矛盾从来就不想让家里人了解、担心。
　　潘斯闽的身体依然很虚弱，深知弟弟和弟媳之间存在着很多问题，亟待解决。她也清楚大弟从来不会把这些告诉她，以免她担心。话也说回来，即便告诉她，她也不能解决更不便插手。从常态分析看，问题出在弟媳身上。她知道斯晨活得很不开心，很委屈。但即便如此她又能怎样？尝试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方法来说服秦姿吗？这个方法根本行不通。倘若她是个讲道理的女人，就不会出现现在的局面了。
　　若让秦姿有所改变，势必否定她所做的一切，更有自家人帮自家人，欺侮她一个外姓人的嫌疑。她和后妈都领教过这个女人的厉害。刚一张口，还未将真实的想法全盘托出。对方便急得跳起来，哭着说婆家人合伙起来欺侮她这个媳妇。对于这种不讲理又听不得劝，无药可救的女人。她无奈地得出结论，从此后再也不能插手他们夫妇之间的事，否则弟弟会更为难，更受气。即便他受到欺凌、不公平的待遇，也只能束手无策为此难过而已。
　　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若要幸福、自由就离婚。否则一辈子都困在婚姻的围城里，生活在秦姿的管束下，生活在她的阴影里，难以自拔。事实上，她的婚姻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可是，离婚又谈何容易，来自各方面的阻力使斯晨根本无力抗争。首先面临的将是秦姿失去理智的疯狂。因为这个一心想束缚丈夫的女人，是无论如何不会离婚的，她的终极目的不是离婚，而是将对方完全控制在自己的手心。一旦达不到目的，甚至会以死想要挟。这个举动是令人汗颜、颤栗、恐慌的。
　　她已点了忠厚、善良的潘斯晨致命穴，了解他不会这么无情，无视她的生命。即使真能够狠心离婚，她也不会让他潘斯晨过上平静的生活。她曾发过誓：若潘斯晨不让她得到幸福，她也不会让他幸福。并且会阴魂不散地跟在他身边，不让他组建新家庭，也不会让他见儿子，一个人孤独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直到终老。因此，只要潘斯晨选择离婚，从此就会跟幸福自由绝缘。如此，潘斯晨唯有选择妥协才会有个完整的家，有目前所拥有的一切：事业、家庭、儿子。
　　当潘家人真正了解秦姿后，都噤声不敢插手潘斯晨夫妇的事，都为潘家娶了这么个厉害不讲理的媳妇感到唏嘘、后悔，更多的是对潘斯晨的同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忍气吞声、逆来顺受。虽说秦姿自私、凶蛮、霸道，毕竟她还是爱斯晨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只是这样的爱让人窒息。就连忠厚、好脾气的潘斯晨都快受不了了。
　　潘斯闽在同情弟弟的婚姻时，又何尝不感叹自己的婚姻。他们姐弟婚姻为什么都不幸？明知不幸不快却又无能为力，任其摧残？
　　离开姐姐家，潘斯晨只顾朝前走，走着走着，秦姿突然停住脚步，叫住了他。
　　“这么快离开你姐姐为什么？我们给她付的医疗费她还没有还给我们呢？”
　　面对妻子的质问，他这才驻足，目无表情地注视着，冷冷地问道。
　　“你还要不要回去？”
　　“要啊！钱我也要。”她依旧不依不饶。
　　他气得无言以对，扭头便朝前走。
　　“停下，我的话还未说完呢？你走什么走？”她急了，然而，倔强的潘斯晨打算不在理会她，还加快步伐朝前走。
　　见丈夫不理她，秦姿也知道自己的话惹毛了对方，便不在追问下去，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他。
　　“你这是去哪？”
　　“你希望我去哪？”
　　“回家！”
　　“回家？”他骤然止步，大脑开始翻腾。是啊！目前的状态，回家是最好的结果。一大堆事已经把内心搅成一团乱麻，即使回到学校也无心上课。再说秦姿千里迢迢而来，不就是“捉”他回家吗？他已经对姐姐承诺，和小倩一刀两断。回家了，山高路远的。见面不方便了，小倩就会死心。时间是最好的医生，能改变很多，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会忘了小倩，对方也会忘了他，重新开始新的生活。这样他的生活又会走上正常的轨道，即便活得不开心。至少不会伤害到弟弟，让姐姐安心。唯有如此，所有跟他有关的人的生活才不会因他而改变。
　　虽说回家不是他真实的意愿，但他没有反驳妻子，因为这是他如今必须的、唯一的选择。
　　“好！我们现在就去车站。”他接过她的话，回答的十分干脆。见丈夫这次如此爽快，秦姿有点不相信自己的听力。这种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使她感到“受惊若宠”。来之前，她曾想象很多种他们见面谈判的情景，就是没想到已成事实的事情是这么简单、轻而易举，让她仿佛置身梦中般，难以置信。
　　她已经不去想对方的态度为何转变，只要他肯回家比什么都强，只要他在身边，其他都不重要。
　　潘斯晨静坐窗前，眺望窗外急遽如飞的树影，万千思绪在心空弥漫、升腾。这一次的离去，极富意义性。恐将是人生的一个转折，何时再能来这个城市？这个让他牵挂又留恋的城市！这个赋予他快乐又给予他痛苦的城市！
　　尽管他只是这个城市一个匆匆过客，因为姐姐弟弟才和它结缘。然，这个城市赋予他的感触太多太多。想到这次的离开或许再也无缘相聚，多少有些失落、惆怅。一切发生过的都已成过去式。开心的、不开心的、易忘的、难忘的，都将不复存在，都将随风而逝，不在属于他。他依然又回到那座生他养他，又让他在此生根发芽的围城里，回到属于他的世界里。
　　人生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自己的人生，由别人主宰自己的命运！
　　不幸的是，他潘斯晨就拥有这样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