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一章 尘封老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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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了冯县长之后，陈贤忠和望芳带着女儿，来到李昌龙的坟前。他们分别给李昌龙和他的父母，献上了望芳和琳琳合编的花环，神情肃穆、静静伫立。许久，陈贤忠沉痛地说：“安息吧，昌龙，余耀华和王明空之流，已经被撤职查办，你的心愿应该了结了！我相信，康西县会有一个新的开端；龙泉乡定然会以一个崭新的面貌，展示在世人的眼前。”
　　琳琳突然叫唤：“吴阿姨！”
　　泪流满面的吴启兰已经来到了坟前，她的身边，站立着那威风凛凛的虎子。
　　“琳琳。”吴启兰哽噎着上前抱起小女孩，半晌说不出话来。
　　“别哭了，吴阿姨。”琳琳用小手替吴启兰擦着眼泪，很认真地说：“你看我就不哭。我虽然被妈妈抛弃，可小姨却要我和爸爸，我也就只当是没有妈妈一样！”
　　谁知道吴启兰反而哭得更伤心了：“都是吴阿姨不好，不该将李叔叔的死讯，告诉你的妈妈！”
　　“你就是不告诉她李叔叔的死讯，她也不会要我们。她早就不想要我们了。”琳琳继续为吴启兰擦着眼泪说：“乖，别哭了啊！”
　　琳琳的这句话，弄得陈贤忠和吴启兰啼笑皆非。
　　望芳见吴启兰如此伤心，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劝慰？而内心，却涌起了阵阵酸楚。陈贤忠仰望着龙泉观上那一抹新的白练，心潮起伏、思绪万千：难道那是小龙女又添的新泪？
　　龙泉乡独一无二的破吉普，停在了五米以外的车路上，陈贤忠以为是司机小唐来接他们；可是，当车门打开，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吴启兰也惊呆了。
　　望芳却讪笑着对陈贤忠说：“怎么样？我没有说错吧？”
　　那天，望芳看了刘畅留给陈贤忠的信之后，略一沉吟，便喜出望外地说：“依我看，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回来。”
　　陈贤忠当时却说：“要不了多久？小说定位那么容易？说不准一年、两年，也说不定十年、二十年。”
　　而望芳却十分肯定地说：“他所说的小说定位，应该是双重性的，既是确实要为他写的小说定位，也是对心的属向予以定位。一旦决心下了，他的小说也就定位了。”
　　现在，他回来了，难道他的小说，真的已经定位了？
　　琳琳叫嚷着奔上前去，不依不饶地说：“你这个坏刘叔叔，害得人好生思念！你分明答应给我讲你写的《明天的太阳》，却又不吱不吭地不辞而别！你把我陈琳琳当成什么人啦？我陈琳琳是三岁的奶憨儿，就那么好糊弄吗？今天，我非要你喝你自个酿造的窖封老酒，看看到底是什么滋味？”
　　刘畅纹丝不动地站立车旁，犹如待审的罪犯，垂首呆立。
　　“怎么不说话呀？”琳琳仍然是不依不饶，而且诘辞犀利：“你还害得我爸爸，为你伤心落泪；害得我们的小龙女，为你落泪伤心；就连周爷爷，为你那不辞而别，伤心得连旱烟锅也吧嗒得不顺溜了！想想吧，我们的作家同志！你想想你这样做，对得起谁？”
　　陈贤忠、望芳和吴启兰，还有司机小唐，谁也没有出面阻挠，仿佛是故意放任琳琳找刘畅的麻烦。
　　而琳琳呢？见刘畅一直不言不语，大有悔过自新的表现，也就不忍心继续唠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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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畅见琳琳不唠叨了，估摸着她的气也出得差不离了，这才开口说话：“毛主席他老人家不是早已说过了吗——允许一个人犯错误，也允许一个人改正错误。我是犯了错误不假，我不该不辞而别，伤了大家的心，尤其是伤了我们的陈琳琳同学的心！在此，我特意向大家道歉，尤其是向我们的这位未来的大作家道歉！但是，我是有苦衷的。我的小说不定位，我无法面对那些爱我的人，其中包括你陈琳琳同学，更无法面对我那心爱的姑娘！可是，我今天一来，你不仅不让我改错道歉，还端起机关枪冲我一顿猛射，你叫我无法是好了。看来，我怕错还是错了，我想改正错误却又错得更远。我这人也是，走了也就走了，根本就不该去而复返，又来打扰你们渐渐平静的生活，又来自讨没趣地遭此数落，岂不是傻到家了吗？”
　　陈贤忠根本就没有弄懂刘畅的话意；吴启兰只顾掉眼泪，恐怕也没有弄清缘由；就连素来精灵的琳琳，这时候也有些茫然失措。可是，一直保持着清醒头脑的望芳，知道大事不妙，如有贻误，那家伙又要溜了！
　　望芳双眼严厉地盯着刘畅说：“你既然有胆量唆使陈贤忠娶他的小姨子，你自个为什么就没有勇气追求你的所爱呢？你还说什么如果不是你心有所属，你定然会全力追求。既然你的心目中有了更好的姑娘，不需要追求陈贤忠的小姨子了，他的小姨子也不会怪你。可是，你应该放开手脚地去追求你的所爱吧？可你却懦忪得临阵脱逃！你的这种作为，真让人怀疑，你那‘心有所属’是否存在？能告诉我吗？她是谁？让我也一睹那美丽的风采！”
　　刘畅说：“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爱呢？爱是出于心，而不是成天挂在口头上。一如你爱我的那位善良而忠厚的老哥，是用心在爱、用行动在爱。我知道，你爱得辛苦、爱得艰难，但最终能够如愿以尝，在这里，我先对你们表示祝贺！但是，你应该知道，是爱就辛苦！没有辛苦就没有甜美，否则，就没有先苦后甜的说辞了。而有的人，一辈子爱得辛苦、爱得艰难，却永远也不会有甜可尝——那厚善老爹，就是这类辛苦的典型。我也爱得辛苦，但愿我这辛苦，不会重蹈厚善老爹的覆辙！”
　　所有的人，立刻缄默无言。厚善老爹的确是一个爱得辛苦，死得冤屈的可怜之人！他为心爱的女人付出了一生的感情，也无能品尝到爱情的滋味；而且，他至死也没有弄清楚，被他深爱的女人却早已暗恋别人。他如果知道他心爱的女人早已暗恋李文汉，他也许就不会那么执着地去爱了、也许就没有以后的许多事情发生了、他也许就不会死不瞑目了——这就是爱情的悲哀！
　　这种悲哀的爱情结局，恐怕谁也难以接受、谁也不乐意尝试，刘畅也不会例外。刘畅一想到厚善老爹那凄惨的爱情结局，他就心怵胆寒！
　　但是，他依然鼓足勇气回来了。哪怕是他的爱毫无结果，他也义无反顾，甘愿充当爱情的又一殉葬品！
　　啊，龙泉乡终于觉醒了。
　　善良而淳朴的龙泉乡人，经历了一次又一次严峻的考验之后，终于鼓足了勇气，打破了千百年来的神话，将龙泉观上那不可逾越的圣水，按照自己的意愿，改造成了一脉独立的雨，令那肆意流失的龙泉去造福龙泉乡、造福龙泉人，去滋润龙泉乡这片饥渴的土地。
　　刘畅仰望着龙泉观上那一帘耀眼的瀑布，仿佛看到龙泉观上那喷涌的龙泉，正幻化成丝丝细雨，纷纷扬扬地洒落在这片饥渴的土地上；他仿佛听见那些被滋润的树木花草，正振臂高呼、放声歌唱……
　　龙泉乡人，以他们的勤劳与质朴以及坚定的信念和艰苦的创业精神，终于改造了龙泉乡世世代代受上苍把控水源的困顿。他们今天的艰辛，正是为了托起明天的太阳，使她更加光辉灿烂、耀眼夺目。
　　刘畅也终于觉醒了。
　　他这个出生于孝子之乡的平原之子，长期以来，受礼法的约束，被父母之命而定下的婚约捆绑得动弹不得。为此，他被迫离家出走、漂泊流浪，也未能摆脱那封建婚姻的桎梏。是龙泉乡人给予了他启迪、是龙泉乡人给予了他勇气。三天前，他竟敢违抗父命，毅然决然地将那陈旧的、毫无爱情可言的婚姻解除。今天，他来到龙泉观下，勇敢地追求自己的爱情！
　　他来到李昌龙的坟前，为李昌龙和他的父母献上了花环，敬上了烟酒之类的祭品，并分别向三个亡灵默哀鞠躬。
　　他站在李昌龙的坟前，情真意切地说：“昌龙啊，我的朋友，我基本上替你了结了所有的心愿，唯有这一心愿，还没有了结。现在，我当着你的面，请你见证，如果她不乐意，我也只有徒自伤悲——你也不要怪我！”
　　他猛然转过身来，面对吴启兰，情意浓郁地说：“启兰，嫁给我吧！这不仅仅是李昌龙生前的嘱托，更是我的真情！”
　　吴启兰抬起泪光晶莹的双眼，久久地凝视着这个来自异乡的年轻人。随后，她擦干眼泪，扭头对陈贤忠说：“陈乡长，我妈让我请你们到家里喝酒去！”
　　没有等陈贤忠悟过神来，琳琳突然兴致勃勃地说：“好哇好哇，上次李爷爷和王奶奶以及吴叔叔和黄阿姨的喜酒，都把我给弄卯了；今儿，我非得补上不行！”
　　“哈哈！”在车里憋闷已久的周卫民，突然乐和着从车里钻了出来，故作生气地说：“请喝酒，怎么着也不能撇下我这个月老啊！我们的小龙女就那么小气？”
　　吴启兰羞涩地说：“怎么会呢？请还请不到哩！”
　　周卫民朗笑着说：“好，就这么定了！酒我也带来了，是小刘上次搁这儿的，贤忠将它窖在房后的山坡上，也有这么一段日子了。今天小刘来了，我特意将它挖出来，尝尝到底是什么滋味？”
　　琳琳显得特别活跃：“对，就是要让刘叔叔尝尝，他自个酿造的尘封老窖，到底是什么滋味？”
　　虎子努力地噏动着鼻翼，想弄清那尘封老窖到底是什么滋味？可那玩意儿密封得太严实，它却怎么也嗅不出一点味道。它不禁悲哀地叹息声声：“那玩意儿到底是啥滋味呢？逮住机会，一定要尝一尝。”
　　之后，它又扭头对龙泉观上的瀑布吠叫了一阵。随即，围着小姐撒过一阵欢儿，撒腿朝家里奔去。它要回去告诉少爷，告诉老夫人和少夫人，家里来客人了，而且，是非常重要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