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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0七章 少年的梦想

作品名称:龙泉观传说三部曲      作者:秦耕      发布时间:2016-04-01 18:42:36      字数:5754

  《漂泊者之歌》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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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初,汪艳因为短缺了两百块的公款,就被王明空开除。那段日子,李昌龙曾多次为汪艳愤懑不平地怒骂那王明空,是他妈的王八蛋!如今,他因为截留了三百万元烟叶辅助款的十天利息而被王明空撤职,但却并未查办;而且,所截的息款,也并未追缴——一千多块,在这贫穷的山区,那可是一个扎眼的数目啊!
  今天,李昌龙就要将那并未追缴的息款用到实处。有人能够挪用公款、贪污公款而利己,他李昌龙为什么就不能将这尚未追缴的息款用于助人呢?现在,他正是要去办这件事情。他骑着摩托车路过龙泉观下,下意识地仰头盯了一眼那飞泻的龙泉,心中有一种说不出也道不明的迷惘。
  汪卫才因为烟叶绝收,无力偿还贷款而跳崖身亡。但是,人死了并不等于债随人死而注销。
  李昌龙来到汪卫才家里,将一千块钱交给汪卫才的妻子,让她尽快地将贷款还上。他说:“不尽快将贷款还清,将来利息生利息,就更是无法还清了。”
  汪卫才的妻子感动得泪水淌流,却又说不出一句感激的话。不感谢就不感激,李昌龙不稀罕。
  继而,李昌龙来到被张重武打死的蔡忠克家里,将五百块钱交到蔡忠克的老婆手里,情真意切地说:“让娃儿们好好读书,好好过日子,有合适的人再成个家,不然,你一个妇道人家怎么扛得起呀!”
  蔡忠克的老婆扑嗵跪下,哽咽地说:“李站长呀,那天怎么就没撞见您呢?那天若是撞上您,我们家的忠克怎么会死得那么惨呢?”
  李昌龙将下跪的女人扶了起来,什么话也没有说,一转身,逃匿似地来到了门外。他的喉咙作哽,双眼发酸,他揉了揉眼睛,匆忙离去。
  那惨死的黎姓夫妇,无时无刻不令李昌龙心中痛惜。那可怜的孤儿,如今被他的爷爷哺养,其愁其惨是可想而知的。李昌龙将一千块交到孤儿的爷爷手里,郑重而严峻地说:“这笔款子,只能用于这孤儿的哺养,任何人都不能挪用,更不能以任何借口占为己有。否则,我李昌龙就是追到阴槽地府,也要追脏索债!”
  孤儿的爷爷当即给李昌龙跪下,声泪俱下地保证:“李站长,您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这钱走差;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娃儿受屈!”
  李昌龙将老人扶起来,接过孩子,哽咽地对孩子说:“好好地活下去,以后会慢慢地好起来的。长大以后好好地读书,争取做个有用的人;再也不要困在这鬼不生蛋的山眼里憋穷受罪了,要到外面去过幸福日子!”
  孩子十分可爱,但他什么也不懂,一个劲地冲李昌龙咯咯欢笑。李昌龙在孩子的头额上亲了亲,将孩子还给老人。他来到门外,迈动着潇洒的步子,朝停放摩托车的车路上走去。
  他将自己所有的积蓄贴补进去,凑够了两千五百块,分别资助给那三个突遭劫难的人家。该办的事情已经办妥了,他认为再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坐到摩托车上,他突然想起应该到龙泉观上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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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昌龙总是觉得那独眼道士古里古怪,甚为蹊跷。他好多次都想上去问问那道士从哪里来?到底是哪里人?为什么会突然跑到这龙泉观上干起了道士的行当?可是他却又总是在关键的时刻,打消了那些念头。而今天,他非得上去问个明白不可。
  他将摩托车停靠在龙泉观下的台阶边上,将车把锁上。
  他刚登上龙泉观,独眼道士就及时地迎了上来。道士知道李昌龙不会是来求神,而是有着别的什么事情,至于到底是什么事情,他揣度再三,也未能揣度明白。
  李昌龙本想问这独眼道士几个问题,与以往一样,到了关口却又卡壳了。他什么也没有问,而是静静站立着,以一种玩世不恭的眼神,盯住那只有一只眼睛的老脸铆瞅。
  这是一张苍老得犹如栗树皮般的、毫无血色的脸,是一副跟非洲人差不离的、黑乎乎的面孔,是一副猛然撞上令人毛骨悚然的丑恶模样!就是这张脸、就是这副面孔、就是这种模样,李昌龙总觉得他似曾相识。
  “在哪里见过呢?什么时候见过呢?”多少次,李昌龙暗暗思忖,却总是找不到答案。这是他内心的怪异症结,也是他怪异的秘密,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而是将其深深地埋在心底。
  这是李昌龙心中的一个迷,有待他去探究、有待他去拨开迷雾,看清迷的核心。今天,他一定要揭开这个迷。
  独眼道士被盯得极不自在,稍一走神,竟然词不达意:“你妈刚走。”
  李昌龙惊诧不已:他还知道我妈?他怎么会知道谁是我妈呢?于是,他问:“你知道我妈是谁?”
  道士说:“你妈是兰彩凤。”
  怪哉!这道士还真知道。李昌龙又问:“你怎么就知道她是我妈呢?”
  道士说:“我早就知道。”
  奇了怪了,他早就知道!难道他真的是神仙?李昌龙接着问:“那,你知道我是谁?”
  道士说:“你是龙儿。”
  真神了哩!李昌龙继续问:“你是谁?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道士毫不隐讳地回答:“我是李文楚,我当然知道这些。”
  当年,李文汉使奸设诈,骗得了孪生哥哥李文楚的心上人,龙泉观下早已是家喻户晓,李昌龙也早有耳闻。但是,李昌龙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离家出走的李文楚,如今竟然蛰伏在人们的眼皮底下。
  李昌龙出生的头一年,为李文汉担当建房顾问的那个童颜鹤发、银髯飘飘的游方道士,有人说他就是李文楚。而眼前的这位李文楚,头发只是花白,胡须也只有夹杂的银灰,而且其像貌也不像李文汉。身材高矮似乎差不多,脸型却差别太大,即使是将那窟窿安上一只眼睛,也与李文汉模样迥异。
  这么一张布满龟裂般皱纹的、黑不溜秋的丑脸,怎么能和那英俊潇洒的李文楚相提并论呢?难道岁月果真如此无情?可是,李文汉却至今并未显老,虽说六十早过,但在人们的眼里,怎么看,也不会超过五十岁。
  啊,李昌龙终于恍然大悟。
  李文汉过的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无忧无虑的安逸生活;而这个李文楚呢?颠沛流离、漂泊流浪、游走四方、缺吃少穿、饥寒交迫。
  李文汉手挽娇妻、怀抱娇子、幸福美满、其乐融融;而这个李文楚,却是爱人被夺、美梦破碎、身心交瘁、其愁其惨,难以言喻。
  李文汉上班受人尊敬、下班有人伺候,进门欢笑、出门高歌,左右逢缘、上下畅通;而这李文楚,却是形只影单、孤苦伶仃、日冷月寒、枕笛孤眠,这种凄凉的日子,旁人的确难以臆想、难能体味。
  这两种绝然不同的人生景况、生活环境、生活方式、生活条件、生活观念、生存心态与人生理念,又岂能同日而语、相提并论呢?
  还有一点李昌龙并不清楚——李文楚已经到了生命的晩期,在这弥留之际,如果不是他心有牵挂,恐怕早已告别了尘世!
  可是现在,为了进一步验证这独眼道士确实就是李文楚,李昌龙不动声色地说:“听说当年你能吹一首很动听的曲子,叫什么来着?”
  道士脱口而出:“《少年的梦想》。”
  果真是他。李昌龙目不转睛地看着道士的脸,仿佛要看透那只独眼,看透他的灵魂深处。
  道士突然说:“你妈来为你求神。”
  李昌龙似乎没有听见,他依然盯住那只有一只眼睛的丑陋面孔铆瞅。
  道士继续说:“你妈求神保佑,保佑你跟那灾星断绝来往!”
  “真他妈扯淡!”李昌龙突然暴跳如雷地怒骂:“你他妈的才是灾星哩!”
  李昌龙不枉此行,他终于解开了心中的疑团而弄明白了一切。他狂笑着扬长而去,丢下那独眼道士,独自伤悲、独自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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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年前,龙泉观下竞相传唱着一首歌,那就是《少年的梦想》,朴实而豪放。尤其是经过李文楚吟唱,更是令许多花季少女痴迷沉醉、心花怒放——
  
  少年呀少年嘛少年少年狂
  狂生呀少年哟常梦想
  开山哟劈岭呀造梯田
  来来来呀来呀来
  建设我家乡
  
  少年呀少年嘛少年少年狂
  狂生呀少年哟常梦想
  垒石哟建造呀新家园
  来来来呀来呀来
  鲜花遍地香
  
  少年呀少年嘛少年少年狂
  狂生呀少年哟常梦想
  美丽哟姑娘呀到我家
  来来来呀来呀来
  拜堂做新娘
  我和哟新娘呀恩又爱
  来来来呀来呀来
  地久又天长
  
  那首歌的词曲作者就是李文楚,所以,李文楚便成了龙泉观下女孩子们的梦中情郎。
  龙泉观下还传唱着一首溜溜曲——
  
  龙泉观下两枝花
  人人见了想摘下
  彩凤泼辣模样俏
  安惠贤美赛金花
  
  这首溜溜曲里那泼辣俊俏的彩凤,就是兰彩凤。
  兰彩凤正值情窦初开的花季年月,有事无事往她家里跑的翩翩少年,少说也能编成一个排。可是,她却偏偏相中了那个能说会道、能拉会唱、英俊帅气而又风度翩翩的李文楚。少女的梦,就常常被那李文楚所占有,她也不知道从那甜美的梦里笑醒了多少回……
  然而,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突然有一天,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同时来了两个李文楚——两个李文楚,都英俊潇洒,也风度翩翩。
  她愣住了,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睛。可是,揉揉眼睛再看,还是两个,一左一右,一样的衣服、一样的身材、一样的脸型、一样的发型、一样的皮肤,就连那脉脉含情的眼神,也是一模一样。
  但是,当她用画家的眼光分别在这两个少年郎的脸上仔细地扫瞄了一遍之后,终于发现这两个少年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区别:一个皮肤稍白,一个皮肤稍黑;白一点的少年有时目光游移,而黑一点的少年却目光坚毅。
  她不禁放声大笑。她终于弄明白,这小哥俩原本是一对孪生兄弟。
  李文楚有个孪生弟弟,她早已悉知。但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小哥俩竟然在她毫无觉察的情况下,同时追求她兰彩凤。她既激动,也忐忑不安。她既不能同时嫁给这小哥俩,也确实很难取舍。
  这对孪生兄弟,老大叫李文楚,小名大楚;老二叫李文汉,小名小汉。兄弟俩都会吹拉弹唱,怎么听,都难辨优劣;可内行一听,就能分出端倪——大楚的笛音,粗犷豪放,小汉的笛声,柔弱凄凉;大楚的歌声,高昂嘹亮,小汉唱歌,总是显得委婉悲怆。兄弟俩几乎是一模一样,就连他们的父母也常常弄不清谁是大楚?谁是小汉?
  但是,如果一张嘴说话,就能分辨出,那声音悦耳的便是大楚——生成一副好嗓子,唱起山歌,一溜一溜,悠扬动听。小汉说话,嗓音也不嘶不哑,却总是缺乏那么一种韵味;唱起歌来,总是令人听后凄凉忧伤。
  当下,小哥俩明白,通过长时间的激烈角逐,最后只剩下他们这对孪生兄弟了。
  纵然是一母同胞的孪生兄弟,为了心爱的姑娘,谁也当仁不让。他们定然要使出浑身解数,角力拼杀。
  那对孪生兄弟,原本都是少年俊杰,确实令兰彩凤取舍难定、忧虑重重。取大舍小,于心不忍;亲小疏大,又觉得残忍。从他们的音律中辨别优劣,仲裁取舍,就她兰彩凤所识得的那几个字、就她对音乐的那点肤浅理解,根本就如瞎子点灯,点与不点,都是一样。用抽签与抓阄的方法,自然是有天命所归之理,却又显得龌龊荒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却又心尤不甘。
  泼辣大胆,就是泼辣大胆,泼辣大胆的兰彩凤,大胆泼辣地别出心裁,用唱山歌的方式,测试他们各自的智能、测试他们各自用情深浅。她认为,这种唱山歌的方式决定夫婿的取舍,既新颖奇特,也妙趣模生,还贴切实效。
  一经决定,便拭目以待。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没有等到小汉理清纹络,大楚已经亮开了他那嘹亮的歌喉,一溜山歌,诉说出了他对姑娘的一往情深——
  
  我借清风赶白云
  请给小妹捎音讯
  去年桂花飘香时
  我曾寄去一颗心
  南雁北去又南归
  为何不见燕舞春
  而今桂花又芬芳
  再请白云携真情
  
  姑娘的心里,比喝了半斤蜜糖还要甜美。她当即向大楚表示,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中秋月圆,她要请月亮姐姐和织女姐姐为他们这对相爱的恋人作证。
  大楚的心中,也恰似那喝进了半斤陈年老酒一样,醺醺欲醉。而小汉却受伤不轻,回到家里就卧床不起。
  力求避免残忍,却被残忍伤害!自古至今,何时何地何人何事,又能尽如人意、尽善尽美呢?
  
  335
  天有不测风去,人有旦夕祸福,李文楚的舅舅,八月十四的晚上暴病身亡,一家人都得去奔丧。无奈小汉病得严重,也就不能去了。临行前,母亲还张罗着让小汉吃下了药,便偕丈夫率大楚、小三和两个丫头去娘家奔丧。
  世上还真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常常在你不经意的时候,突然发生在你的身边,令你猝不及防——那病重的小汉,就突然怪气了。
  也不知道是那药恰恰对住了症,起到了神奇的药效?还是他那魂灵尚未离去的舅舅对他心生怜悯,保佑他及时的康复?母亲刚离去,他就没事了。他跳下床来,仿佛脚下有一种神奇的牵引力,牵动着他的双脚,朝那诱人的地方走去。
  其实,此时的小汉,内心虚空、意念迷茫,他根本就不知道该干什么,又该往哪里去?他仿佛是置身于云里雾里,盲目地沿着这条既熟悉也陌生的小路往前走。
  走到半路,一个从岔道而来的长者一见到他就问:“大楚,你舅死了,你为什么不去磕头呢?”
  这声“大楚”,叫得小汉茅塞顿开、幡然醒悟。他故作病态地说:“我病成这样,连站都站不稳,哪能跑那么远的路去磕头呢?”
  长者一听他嗓音都变了,可能是病得不轻。人们都知道大楚和兰彩凤的事情,也都认为他们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妈为舅舅奔丧去了,这大楚病了,谁照料他呢?长者出于一片好心,顺道给姑娘捎个信,让姑娘来照顾一下他。
  长者离去以后,小汉则显得病恹恹地步履蹒跚,仿佛真的病得不轻。
  姑娘闻讯风风火火地匆匆赶来,半路上与他撞了个正着。姑娘一看他那病恹恹的样子,着实心疼:“病成这样了,还到处乱跑,托人捎个信,我自个来就是了。”
  他故作病态地说:“没事儿,就盼早点见你,一见了,病就好了。”
  姑娘凄苦地说:“还说没事儿,连嗓子都变调了,还说没事儿!”
  小汉当然不知道八月十五圆月之夜,请月亮姐姐、织女姐姐作证的事情,那是姑娘悄悄地告诉大楚的,否则,他将会表演得更为完美。
  然而,这年八月十五的夜晚,天狗吞噬了月亮,整个大地,漆黑一团。在以后的岁月里,兰彩凤也不知道将这个夜晚诅咒了多少回!从此,每到八月十五的夜晚,她都不敢看月亮,而是悄悄地躲在屋里,悄悄落泪、暗自饮泣。
  那年的八月十六,大楚送舅舅下葬后回到家里,正碰上他心爱的姑娘和小汉从房里出来。于是,他读懂了一则含蓄的故事,兰彩凤也终于明白了这则故事的内涵。
  心爱的姑娘,被自己的孪生兄弟以极为卑劣的下作手段巧夺而去,李文楚的所有梦想,顷刻间全部破灭了。他既没有吵闹,也没有哭泣,而是怀着一颗破碎的心,悄然而去。
  在以后的岁月里,兰彩凤在内心里怨恨着、诅咒着,她怨恨李文楚的舅舅死的不是时候。她诅咒李文楚的舅舅到阴曹地府里也会不得安宁。她痛彻心扉地认为,如果李文楚的舅舅晚死一天,她和李文楚定然能够遂心如愿地结成伉俪,也不会天各一方、也就没有那后来的许多事情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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