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0四章 离婚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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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贤忠住院期间，他的岳父、岳母，都前来探望过他。尤其是他的岳母，一见到他就悲伤得泪水淌流。陈贤忠的妹妹、妹夫，也都相继前来看望过他的伤势恢复情况；而他的弟弟和弟媳，却一直没有照面。望芬始终没有回来，在陈贤忠住院期间，连电话也没有来过。
　　望芳对他隐瞒了和姐姐通话的事实，可琳琳却告诉他：“小姨已经给妈妈打过电话了，妈妈很快就会回来照顾你的。”
　　结果，直到他出院也没有见到望芬回来。
　　陈贤忠痛心地预感到，他和望芬的婚姻将会彻底解体。现在，他考虑的不是担心这种裂变的迹象，而是这种裂变已经十分明显地摆在他的面前，再也不可能有避免的余地了。他所考虑的是女儿该怎么办？是由他来抚养，还是让望芬带走？
　　望芬是一个事业心很强的女性。一个事业心强的女人，是不可能成为贤妻良母的，这句话，是白茜对陈贤忠的忠告。将女儿交给望芬，他确实放心不下，而自己抚养女儿，虽然也有诸多的困难，但他认为自己可以克服，也确信自己完全可以将女儿带好。
　　陈贤忠出院后的第六天，望芬给他寄来了一封信，他接过信，觉得沉甸甸的。将信拆开，目睹那熟悉的字迹，却缺乏昔日的热情与温馨……
　　
　　贤忠：
　　你好！
　　贤忠，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将这封信写下去？在未动笔之前，我曾经犹豫再三，内心里经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搏斗，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它迫使我尽快地做出决断，否则，对你、对我，甚至于对我们的女儿琳琳，将会造成更加深重的伤害。
　　虽然我已经鼓足了最大的勇气给你写这封信，向你阐明我的观点，真轮到动起笔来却又举棋不定。我们毕竟有过近七年的夫妻生活啊！而且，还有了我们的女儿琳琳！按现时的说法，琳琳，应该是我们爱情的结晶。
　　不可否认，我们曾经相爱过，而且还爱得那样的火热，令许多少男少女羡慕嫉妒。并且，在我们的初恋时期，是以我的主动为开端，而揭开了我们的爱情序幕，并促使剧情逐渐向纵深发展，以至于使我们在众多的赞叹声中结为夫妻。
　　坦白地说，婚后的夫妻生活，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都显得那么平静而淡泊，毫无生机与情趣，更无那种诗情画意般的浪漫色彩。
　　但是，你如果继续教学而不从政、继续发挥你在大学里所学的专业知识，即使是你不在工作之余发挥你的聪明才智从事文学创作，我们也不会出现现在的这种心境，更不会出现现在的这种局面。
　　贤忠，有一点我必须坦诚地告诉你，我并不是因为出了集子，被省会吸收为会员而调到市文联工作，才产生这种念头；而是早在这之前好长时间里，这种念头已经在我的心里萌芽。你太老实了，的确不易从政——涉身政界的人，如果单凭一份忠诚老实是远远不够的，而要具备胆略与智慧。当然，我不企望你因为从政而培养出那种令人发怵的阴险与狡诈。跟你的名字一样，贤忠：贤达、老实、忠厚、善良；和你的姓氏一样，陈：陈旧、陈朽。陈旧便是过时啊！假如你的这种忠厚老实用在三十年前也许还可以，但是，如果用在现时这种人人都善于处心积虑、不择手段的年代，你的那份忠诚老实，却落后于时代啊！
　　贤忠啊，我不忍心看到你那种为官的窝囊相，我却又无法使你一改旧貌。现在细细想来，我当初力劝你走马上任，确实是个误人误己，虽然谈不上误国，但至少可以说是误一方百姓的错误。如果有一个敢于为百姓做主的人主管龙泉乡的烟叶生产，百姓会遭那么多罪吗？百姓的烟款和烟叶辅助款会被人拖欠、被人截用吗？如此类推，会导致烟农们积怨成渊、以刀相见吗？
　　贤忠啊，李昌龙是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那是一个多么好的小伙子呀！唉……还有那吴启兰，又是多么好的一个姑娘啊！可惜，现在也不知道她的心里有多么难过！
　　贤忠啊，先撇开你那政府代乡长的头衔不论，单凭朋友这层关系，你对李昌龙和吴启兰关心过多少呢？昨天夜里，我是泪水淌流地读完了吴启兰给我的信啊！如今，吴启兰已是欲死不能——因为那样，将会给她那苦命的母亲和忠厚老实又历经磨难的哥哥，增添更大的痛苦！可她却又欲生艰难——以后的岁月里，她将背负着负罪的沉重十字架而面对众矢之。
　　我读完那血泪斑斑的书信，立即给她写了回信；我在信中好言相劝，并列举了一些古时的爱情故事，对她予以劝慰，但未必就能生效。
　　贤忠，从她的信中我看得出，她对你是相当推崇的。你的话她也许可以接受，如果你认为没有别的阻碍，是否可以前去探视一下呢？一是可以安慰一下那颗破碎的心，二是借以慰藉李昌龙那九泉之下的亡灵。
　　现在，我们应该切入正题了。
　　你是知道我的个性的，我憎恨那些藏着掖着的人！我也不愿意违心地去做任何事情，尤其是感情方面，我更希望快刀斩乱麻。
　　也许你早有预感，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你的同学、我的文学启蒙老师。我虽然至今还没有向他坦露心扉，也不可能预料我对他的爱是否有结果，但是我必须去爱，哪怕我所付出的爱得到的回报是残酷的冷漠，我也义无反顾。
　　他虽然是一介书生，但他敬业，敢做敢为，他尽到了一个作家的职责。而你，作为副乡长，又做了些什么呢？这就是我舍你而求他的根本原因。
　　我的心已经属于他人，再也无权做你的妻子。请相信我，我不是一个喜新厌旧、攀龙附凤的女人，更不是一个玩弄感情的女人，我是一个追求理性的女人。
　　真诚地说，你是一个难得的好人。但是，好人未必就能够使我高枕无忧地寄托爱情。我们都还年轻，都有权利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哪怕是追求的希望渺茫，我依然认为，追求就是一种旁人难以臆想的快乐和幸福！
　　你也许早已想过，我不会是一个贤妻良母，根本就不适合带女儿。现在，我坦诚地表明：你可以带琳琳，我按期付给相应的抚养费，直到她长大成人参加工作为止。但是有一点，我得预先声明：我必须拥有看望女儿的权利。
　　贤忠，不要恨我，只当我是一阵风，刚刚从你的身边刮过。不要灰心丧气，世上的好女人多的是，只要你悉心用情，她就在你的身边。你要把握机遇，千万不要错过。
　　现寄来草拟的《离婚协议书》，望酌情签署。
　　祝你幸福！
　　　　　　　　　　　　　　　　　　　　　　　　　　　　　　　　　　　　　　　　　　　　　　　　　　望芬
　　　　　　　　　　　　　　　　　　　　　　　　　　　　　　　　　　　　　　　　　　　　　　 一九九五年冬月一日
　　
　　陈贤忠将信看完，点燃一支烟猛吸，浓浓的烟雾，缓缓地在室内升腾弥漫……
　　诚然，陈贤忠早已洞悉妻子的心已经不在他的身上。有什么办法呢？他曾经为妻子担忧，担心望芬所付出的爱，换取的只是伤悲，而没有任何结果。现在，陈贤忠内心，忧虑的并不是望芬负心地离他而去，更多的则是考虑到望芬以后的路，究竟该怎样走？
　　姜志文，那个驰名文坛的大作家，先撇开他和陈贤忠是同学关系不说，单凭他那出众的才华、坚实的生活基础以及社会地位，难道还找不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女人？可他为什么至今孑然一身呢？除了他有着强烈的事业心，更多的恐怕只有选择了。而望芬，这个已经是身为人母的女人，又怎么能令姜志文称心如意呢？姜志文上次匆匆离去，说明他已经意识到望芬内心的情感。他显然是对望芬的那份热情不能接受，只有匆匆离去。
　　陈贤忠也感觉到，近来，望芬时刻处于烦躁与痛苦之中。陈贤忠何尝又不是呢？公正地说，这一分离，对他们双方都是一种解脱，实实在在地为他们免去了忧虑与负重。可是，女儿该怎么办？
　　一想到琳琳，陈贤忠就揪心似的难受，琳琳是一个多么好的孩子啊，她聪明、秀丽、天真活泼、善解人意……他们这一分离，将会给孩子带来多么深重的伤害呀！虽然他的思想上早有准备，可是一旦真正面对现实，他却又伤悲得心痛。
　　啊，琳琳！琳琳现在已经上学前班了，也懂得很多事理。他深情地望了一眼熟睡中的女儿，两颗热泪滚出了眼眶。他起身将女儿露在外面的手放回被窝里，擦掉眼泪，抽出笔，在《离婚协议》上，颤抖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