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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同桌的婷(3)

作品名称:骆驼的春天      作者:言恕      发布时间:2016-03-22 10:26:19      字数:4852

  在王婷成为我的小同桌以前,事实上,我俩早就认识了。因为她家与我家就隔了两条街,我家在三街,她家在五街。第一次见她,正是我转学的第一天晚上。
  那晚,父亲带我去散步,刚好路过五街。当时马路上破自行车来来往往,简直是车也乱,人也乱。唯独我和我父亲,一点都不乱。只见我父子俩整齐划一往前走着,连眼都不带斜视的。
  父亲一直很沉默,只当散步是个习惯,仅仅便于他思考问题。而我散步,也是一个习惯。但我的这个习惯,是因为父亲有了这个习惯,所以我才有了这个习惯。其实,每到晚上,我更想与小伙伴们凑到一起,干一些调皮捣蛋的事。譬如,我明目张胆地拿走邻街老奶奶水果摊上的橘子,拿了就跑。而且一边跑,还一边剥皮,将橘瓣儿塞进嘴里。跑出一截后,又蹲下来,像只顽猴儿一样,又做怪脸又吐舌头,逗得老奶奶哭笑不得,却又不得不继续追赶。再不然,我就伙同几个胆小鬼,由我带队,挨个走到临街拐角处的乞丐面前,往乞丐碗里扔一把沙子。见乞丐气得破口大骂,还扬起拐杖,要打我们,吓得我们顿时就作鸟兽散。跑在最前面的我,笑得很开心,自认为干了一件很光彩的事。可惜,后来坏事干多了,被父亲发现几次以后,他就剥夺了我每晚自由活动的时间。只要有父亲在,我也只能乖乖地散步,乖乖地往前走。走着走着,我眼里的路,也就不存在了。在我眼里,除了乱七八糟的人,也只剩下乱七八糟的车了。
  可我并不迷茫。因为我知道,就算我闭上眼,毫无方向地往前走,父亲也能把我安全带回家里。不像现在,自己带自己,稍不留神儿,就被自己带到了坑里。
  那晚,向来不喜欢凑热闹的父亲,就不知怎么了,非得牵着我挤进一堆吵闹的人群中。听到人群里传来哭喊声,我立马来了兴致。我好不容易将脑袋,从一个大胖子的胳肢窝里蹭进去了。由于是夏天,这个死胖子,那叫一个狐臭啊,都快把我给熏倒了。可说什么也晚了,正当我想换个位置的时候,没想到这个死胖子,他狠狠地夹住了我,不紧不松地卡住了我的脖子,故意不让我挪开。
  实在无路可退,我只好捏紧鼻子,苦苦忍受。我最受不了的,其实并不是死胖子,而是我身后的人。我没想到,居然会有那么多人,喜欢看热闹。而且一波接一波,前赴后继地往前冲着,都快把我给挤压成焦点了。我好像听到自己的脊椎,正被后人挤压得吱吱作响。那种响声,也有点像易拉罐被人一点点捏瘪的声音,咔擦咔擦的。我想,完了,照这么下去,连我爹也拯救不了我了。毕竟我爹,已不知在何时,冲进了包围圈里。
  我只好用脚后跟,采取紧急自救,使劲跺那死胖子的臭脚。但他毫无反应,只是把手腕微微紧了一下。也就是这么一下,我再也不敢跺了。因为我明显感觉到天都快塌了,而且头还有点昏,我生怕再跺下去,连我脖子都会被他给勒断。我只能安静下来,做出自强不“吸”的怪状,瞪大双眼,看向圈里的“小丑”,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只见地上躺一醉鬼,他手里还揪着一个女人的长发。那女人,也不示弱,则是把整个身体,都压在了醉鬼身上。而且还用两只白皙到青筋绽露的玉手,狠狠地掐着醉鬼的脖子。前戏我没看到,所以一时半会儿,我也很难断定,他俩到底谁在揍谁?我只注意到,在女人身旁,还蹲着一个小女孩,娃娃头,齐刘海,眼睛睁得大大的,一闪一闪,特有灵性。可能是女孩刚哭过,又或是女孩哭累了。只见她既不说话,也不求助,而是用两只小手,紧紧地挽住那个醉鬼男人的胳膊。
  似乎这个小女孩,她是站在女人这边的。所以她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个醉鬼男人,已快被这个女人给掐断气了。
  这个小女孩,就是王婷,对掐的男女,自然就是王婷的父母。当然,对掐只是我委婉的说法。因为那晚,王婷爸爸喝醉了。若不然,我坚信,以他那壮如牦牛的体格,躺在地上的,绝对是王婷妈妈。因为王婷妈妈那么瘦小,连我都很有信心冲上去,把她撂倒十回。
  见场面一时半会儿难分高低,围观群众顿时就起了善心,都劝王婷妈妈不要掐了,要赶紧趁这功夫,腾出手来,左右开弓,狠狠地扇死这个负心汉。更有好事的群众,还偷偷递了根木条上去。那根木条,就跟扁担一样厚实。给人感觉,若是这根木条猛烈地拍打在王婷爸爸的脑袋上,那王婷爸爸从此就可以撒手了,他再也不会揪着王婷妈妈的头发,让她痛不欲生了。
  好在王婷妈妈很理智,没有遵照好心人的意愿行事。而是腾出一只手来,紧紧搂住王婷。最后,还是我父亲最多事,他居然硬生生地掰开了醉鬼的手指,把王婷妈妈给解救了出来。
  父亲这一掰倒好,没想到王婷爸爸醒了。他醒来第一件事,径直揪着我父亲的衣领,拿我父亲撒气。
  原来这狗东西,他没醉?!我想,你有没有搞错啊?竟敢冲着我爹发难。你知不知道,我爹以前可是上过战场的军人,你连一个女人都打不过,你还有脸来找我爹动手。何况我爹这会儿也正是血气冲动的时候,该得你找死。所以没啥说的,我爹仅用了一个背摔,就解决了战斗。
  人群立马散开,腾出一条光明大道。可父亲偏不走那条道儿,而是朝我走来,很冷酷地瞪向死胖子,一伸手,就很轻巧地推开了他,也解救了我,拉着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身后掌声很热烈,我也很自豪。我觉得自己虽然不争气,倒也无所谓了,能投胎给这样的爹,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福了。
  看来命中早已注定,我要跟王婷在不同场合下遇见。开学第二天,在学校门口,我居然又跟王婷碰面了。也真是太凑巧了,虽然昨晚人群很乱,我被死胖子夹持着,王婷也不可能认出我来。但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只见她一脸憔悴,当然,那时我还小,她也小,我不可能会有憔悴这种感觉的。就算有,也只能以没睡醒来形容。我想,她应该是熬夜了。指不定昨晚,她爸酒醒后,又跟她妈干了下半场。所以吵着了她。没想到,这孩子,她竟然迷糊到连鞋带都没有系好。她左脚上的蝴蝶结,还勉强凑活。倒是右脚上的结,就跟我现在的心结一样,一看就是死结,永远也解不开了。
  其实我第一眼看到的,也并不是王婷的鞋,而是王婷的眼。但我不敢盯着她的眼睛细看。因为她的眼睛,虽然有点肿,但非常大,大到我都无法用现在的语言来描述了。毕竟那个时候的王婷,她的眼睛,在我眼里,能够联想到的大,也无非是我老家水牛的眼睛。
  我记得,我奶奶家曾养过一头很大的水牛。一开始,我从不关注牛怎么看我,我只喜欢看牛的眼睛。而且每看一眼,我都有想法,还是同一个想法。虽然牛不说话,但我觉得牛的眼睛会说话,永远水汪汪的,永远那么善良可爱。你叫它犁地,它不敢不犁。你要骑它,它不干呢!还尥蹶子呢!
  这头假装善良的臭牛,现在用伪善来形容它,一点也不为过。因为那天,当我要骑它的时候,它却很生气地把我甩到了一边儿,还用后腿使劲踢打了我,硬生生地踢掉我两大颗门牙。还害得我嘴角缝了一针。所以,自从这头臭牛,它尥了我一蹶子以后,我就再也不喜欢它了,再也不看它的眼睛了。因为我觉得,它就跟现在的王婷一样,虽然长了双好眼,却没副好脾气,还喜欢咬人。
  自打被王婷咬过一口后,我既想惹她,又害怕被咬。尤其害怕王婷哭,因为她一哭,准没好事。自从我俩关系混熟了以后,每次她一哭,我立马会消失。然后,她就会满大街找我。找着了就咬,而且咬我的力度,还得根据我躲藏的时间来把控。
  后来咬着咬着,我也就被咬麻木了。之前我还总喜欢躲着藏着,心疼皮肉。随后我就懒得躲躲藏藏了。因为我觉得,被一个小女孩吓得东躲西藏,忒没意思。我也在心里安慰自己,不就是被咬上一口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为了朋友,值了。
  最值得我记忆的,还是在河边,被王婷咬的那一口。
  那年冬天,学校放了寒假,王婷又哭了。不过这一次,她倒不是因为她爸妈干了仗。而是因为她家的小白服毒死了。小白很贪吃,服了邻家拌了五花肉的耗子药,口吐白沫而死的。但小白是条小黑狗,毛色全黑。听王婷哭诉完后,我感到非常奇怪,为什么她会给一条纯黑的小狗,起一个小白的名字?这种叫法,有点像把黑老外叫成白老外。听起来,那么别扭。好在我没见过小白,所以我也就心安了许多。
  虽然小白的死,跟我无关。但小白死后,却跟我有关了。因为小白死去的那晚,王婷也在河边咬了我的手。这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冬天那么冷,我手上还有冻疮。这个死丫头,就不知道心疼我,还专挑我肿得最大的那块冻疮下嘴。疼得我捂着手,在河边鬼哭狼嚎,蹲下起立十多次,才缓解疼痛。那种痛,也真不是一般人所能忍受得了的。这些年,经历多了以后,我是这么认为的。我宁愿在伤口上,被人西装革履的涂抹上一层鱼子酱,也不愿意被王婷在冬天咬上一口。
  那天,王婷咬完了,心里舒坦了。她还趴在我耳边儿,笑着说,“你手上怎么有一股烧萝卜的味道?特别好闻,有点像小白的拌饭。”至于小白生前吃的什么伙食,我不在乎。但我手上烧萝卜的味道,也确实存在。因为老家有个土法子,将萝卜放在炭火上烤热以后,然后紧贴在冻疮四周轻轻熨烫,会产生一等一的疗效。好在我天性思维开阔,后来还以此法烫过痔疮。没想到这玩意儿,还能管个屁用。不仅可以消肿止痛,还能舒缓心情。就在我两眼一睁一闭间,肿块立马不见了。最神奇的是,你想要它多爽,只需手动调节一下萝卜的热度,就可以达到多爽的程度。
  那天,我以为王婷会像往常一样,咬完我就开心了。可这一次,她不一样了,可能是她又长大了一点点,她的小脑袋里,也多长出来一点点思愁。带着这一点点连她自己都不能理解的忧伤,她居然缓缓伸出小手,叫我亲她。
  我愣了好半天,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我接受不了,我觉得这也太直接了,我还没准备好。别看我平时大大咧咧的,真到了开放思想的时候,我可拿不定主意,也敞不开心扉。
  “亲我!”王婷命令道。
  我扭头,不好意思看她的脸,更不好意思看她的唇。因为我觉得,她太嫩了,叫我亲她,我怎么忍心下嘴?再说了,那年我才多大,就算我稍微懂点人情世故,也不敢往深处想的。我犹记得老家那台黑白电视机里,每当播放到男女嘴对嘴的时候,父亲总是一句,“把脸转过去。”然后,他看他的段子,我搓我的手。一旦电视机里,发出一些不和谐的声音,父亲就会赶紧换台。所以,有这样一层家庭文化底蕴在,我是怎么也不可能过早的突破这道防线的。
  “你想什么呢?”王婷凑上来问。
  “我……”我转过身,羞涩地说,“就亲一下好吗?”
  “好。”王婷开心地笑道。
  结果,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我猛一转身,亲了她的小嘴。
  心好慌啊,虽然只是快速地、简单地亲了一下。但那种感觉太神奇了,有一种被电了的感觉。而且更神奇的是,在我干裂的嘴唇碰到她湿润的嘴唇的一瞬间,我居然还听到嗞的一声。也只怪我年少无知,不知道这就是所谓的静电效应。因为这一吻,发生在冬季,而且当时,我脖子上还围着母亲亲手给我编织的围巾。那是一条毛茸茸的围巾,深棕色的,只要我垂下眼睛,连围巾上的小方孔,以及小方孔上细细的绒毛,我都能清晰可见。甚至于,我鼻孔里呼出来的热气,在吹到这些小绒毛身上的时候,它们还会像跳舞一样,左右摇晃,让我都忍不住想亲它们一下。就像刚才亲吻王婷一样。却也不一样。因为亲完王婷,我心里慌慌的,总觉得以后见了面,会不好意思。可王婷不这么想,我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会赏我那么一记响亮的耳光。不感激我也就算了,还抽得我晕头耷脑的,足足耳鸣了三天左右。
  当时,我愣在原地,都不敢相信她还有这种嗜好,亲完了还得扇脸。早知道是这个回应,我宁愿亲自个儿的脚趾头,也绝不会亲她。那一刻,我看不清现实真伪了,我也彻底迷失方向了。虽然我没有恨意,但我迫切需要王婷给我一个答案。明明是你要我亲的,为什么亲完了还要打我?好像电视机里,也不是这么演的。一般在亲嘴之前,都要提前给点心理准备,等打完了再亲。你倒好,你反着来。而且事情来得太突然,我根本承受不住,痛得我眼泪都掉下来了。
  可王婷终究还是没有给我答案,她只是一溜烟地跑了。我也懒得追了。因为我觉得,这样的女孩,就是一神经病,不按套路出手,实在伤透了我。所以接下来好一段时间,我都不愿意跟她说话。也并不是我怀恨在心,而是我觉得,两个人这样相处,一点都不讲义气,也一点都不坦诚。说一出是一出的,比大人过年发个拾圆钱的压岁包还不算话,这么交往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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