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壁琼楼飞片羽 乱阶草木照残阳 第021章

　　“但愿如此，那好吧，反正这会儿也进不了镇子，就现在这里将就一晚上吧。”
　　众人下马，将马匹缰绳拴在树干上，然后顾自走进庙中休息，天气犹寒，身上也没有什么行李，只好拣一些稻草裹身御寒。洛禾在外驻足了片刻，心中一阵隐忧，“这里怎么这么安静？”
　　是啊，连乌鸦也没了声响。
　　安静的只有水声。
　　等了良久，庙中没了声息，像是都睡着了，却又似乎——“怎么连打鼾声都没有？”一连风餐露宿，车马劳顿，早就精疲力竭，便是倒头睡着也应该有打鼾声——可是。
　　可是，却只有悄然无声。
　　洛禾骤然紧张起来，他奔进庙里，只见十余人好端端的站着，只是一动不动。
　　“是谁？”
　　这十几个人都被人点了穴道。洛禾取出打火石点着了地上的稻草堆，把庙宇照得敞亮。这十几个紫渊涧教徒脸色缰白，甚是阴森。当即想到，“难道是竺穆教杀来了？”他本试图为旁边一人解开穴道，但是手指刚刚点到他身上，那人却“噗通”一声倒落于地。
　　洛禾暗自奇怪，往他手臂上一摸，手臂冰凉，没了脉搏，再一探他的鼻息，早已断了气。“杀手杀人于无声无息之中，手法老练，兵不血刃，真是高手！”他逐一探察，这十几个紫渊涧的弟子都死于非命。
　　洛禾惊疑不定，他俯身查看尸首，心想：“竺穆教到底是何方神圣？轻易杀人于无形，难道是早已埋伏在此？”他想到对方武功甚高，自己势单力薄，寡不敌众，“为今之计，走为上策！”
　　但见庙宇之中陈尸已凉，屋外寒风阵阵，甚是萧条。突然，屋子里传来一个声响，脚步声，沉稳有力。
　　“洛大侠，别来无恙啊！”
　　“谷俊山！”洛禾气往上冲，喝道：“谷俊山冤有头债有主，你何必要加害无辜之人？”
　　“都说正邪不两立，我谷俊山一辈子就一点好，特别有自知之明，‘封神刀’谷俊山在江湖上也没有什么好名声，邪魔外道杀人，管你是无辜不无辜！”
　　“畜生！”洛禾亟待发作，谷俊山身边又闪出一个人来，那人细声细语地说了几句话，话音很低，只有嗡嗡的几声，洛禾听不清话语内容，“你又是谁？”
　　那人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是想刻意吸引对方注意，而伺机准备什么。洛禾慎重地前挪了一步，“你说什么？”
　　突然，洛禾大腿和脖颈处仿佛被毒蜂蛰了一口，说话时尚且未曾在意，此刻那人的话音却突然变得响亮，“洛禾，竺穆教的事岂是你这种货色能够管得，好费神让我来杀你，简直杀鸡用牛刀！”
　　洛禾乍惊，一震之下，似乎察觉一丝异样，“不好，听非亲非故说过，竺穆教已派‘毒蜂’武涵前来，该不会……”忙伸手到脖颈间刚刚被蜂刺蜇过的地方，只觉得微发麻，与毒蜂蜇过症状无异。
　　转念一想，恍然大悟，“他适才故意压低嗓音，引我走近，发散注意，乘机发出这细小的暗器！”
　　“毒蜂”武涵成名于西域，乃是当时四大用毒高手之一。同血凤凰、“药圣”郑公甫、“蛇魔”蒋少秋并称当世。“蜂毒钉”之所以在江湖上享有威名，既是暗器亦非暗器，似毒非毒，而是用内力催逼发出一道强大的劲力。武涵所练“翻云手”自身内力修为便十分纯熟，经过常年累月的练习，竟将发出的内力凝聚成细如发丝的“一针”，因而“蜂毒钉”没有外物可以阻隔，唯有靠内力化解。
　　至于“似毒非毒”，其中更是神秘。一般毒物无非是矿物、动物或是植物毒素，毒素或伤及神经，或凝于血液，造成组织器官衰竭，但“蜂毒钉”的毒并非来自自然界的毒素，而是经过特殊培养的“毒蛊”，这种“毒蛊”取自苗寨的蜂毒水蛭，十分细小，肉眼难见，隐于袖中，以内力射出，击中之人便会中毒。事实上，造成表皮麻痒的毒素并不能对人形成大碍，关键是这细微的水蛭在人体内寄生，侵蚀内脏，而无药可解，中蛊者唯有痛苦而亡。
　　“非亲非故既然特地交代，想必歹毒无比。谷俊山的武艺又高过我，硬来的话恐怕只有死路一条，无论如何，先走为妙！”当下低吟一声，拔剑出鞘，纵身便往武涵冲了过去。
　　人没落地，黑暗中掌风扑面，谷俊山挥掌拍出。洛禾左掌击出，盛怒之下，这一掌打出十层威力，两人双掌相交，砰地一声，两人同时向后飞出，噼里啪啦，身子在碎椅破凳上一阵撞击，摧枯拉朽，尽皆破裂。洛禾突然又觉得掌心一阵微麻。
　　“不好，这一掌又被暗算了。”谷俊山掌心暗藏尖锐利器，双掌一交，几根尖刺同时刺进他的掌中。谷俊山冷笑道：“武老弟你的暗器还真好使，这会儿对付他还省了不少事！”
　　洛禾在他沉重掌力下伤的不轻，不敢在上前搏杀，立即跃后几步。谷俊山不欲作罢，随即一个猛扑，“想跑！”
　　洛禾急忙右手双指在左胸和左臂上封住两处要穴，一抖长剑，忽的一剑，横扫过去。
　　谷俊山冷哼一声，“死到临头还发什么威？”接招一刀，“受死吧！”
　　洛禾只觉得手掌心似有群蚁咬噬，痛苦难当，此时内力也渐渐受制，真气乱窜，天旋地转，当即剑尖点地，支撑起身子，心想：“身中剧毒，怕是熬不过去了！”
　　他半跪于地，斜眼狠狠盯了不远处的“毒蜂”武涵一眼，心中想到，“都是拜你所赐，今天便是死于非命，也要与你同归于尽！”
　　武涵正暗自高兴，倏地洛禾已全力跃起，右手一剑，左手一掌，殊死一搏，鱼死网破。洛禾如此举动，连谷俊山也迟疑了一阵。
　　武涵乍惊，百忙之中，顺手一掌，只觉得劲风鼓鼓，一剑劈空而来。这一剑威猛凌厉，绝难抵挡，当下双足使劲，一个筋斗，后飞数丈。
　　武涵虽然避开洛禾舍命一击，但洛禾也绝非轻易可以闪退的角色，一剑方过，一掌又至，这一掌正中武涵的左肋，倘若不是洛禾已经中毒，内力欠足，否则必然不省人事。
　　谷俊山回援武涵，洛禾借机脱身，使动轻功，急急飞身离开。洛禾移影过庙门，风过门闭。
　　疾影而去，匆匆上马。倏地庙门砰地炸裂，里面谷俊山挺刀飞来，速度之快，已经一时看不清发出几刀。洛禾心中慌乱，来不及反应，背部已经被划拉一刀，未及忧郁，双手狠狠一勒马缰。
　　那马纵声长嘶，不时狂奔起来。骏马啸风，只闻得耳边风生，山道上树木不住倒退。洛禾不住地催马，全然不顾其他。
　　一口气奔出十余里，来到一条岔道，自其中一条路下去可以上官道，直通武夷山，另一条路则转向南方，到达广西。洛禾心头猝然疼痛一阵，“啊！”疼感仿佛心房里长满了蝼蚁。
　　所幸这“蜂毒钉”的毒蛊繁衍速度因人而异，洛禾幼年时左心室的心瓣膜长得什么厚实，因而常常阻塞了血液循环，毒蛊随着血液流进心房，较大部分被堵塞在血管里进入不了心室，尽管如此，右边心室里还是灌满了毒蛊，这般滋味恐怕非常人所能想象。
　　气血不足，头晕乏力，满目都是金星打转，“看来我已中毒不轻。”他本已没了打算，双腿一夹，纵马而去，随便下了一个匝道。
　　福佑有缘人，洛禾随天而去，不想也是天意垂怜。他使劲最后一丝力气，搏一搏运气，不想果真甩开了追踪而来的谷俊山。他一阵马力，行了大约半日，连日奔波，马匹也经受不住，渐渐疲软，体力不支。而马上洛禾早已失去了知觉，任由马匹奔走，信马由缰，身上毒性发作，遍及周身，眼前一黑，倒在马背上，登时昏了过去。
　　按说天意之事，福祸难料，洛禾侠骨铮铮，为救五女而引火上身，当然是祸，不过自古邪不胜正，纵然竺穆教高手如云，洛禾险将送命，但是危难时分，化险为夷，不得不说是不幸之万幸。而他昏死马上，早不知道外界之事，风雨寒热，日升月落，赖得坐下良驹，老马识途，辗转多日，已到了武夷山承山派脚下。
　　山高有意歌流水，旅短无端吟莫愁。福建武夷山一处山道上，匆匆走过一行行人。
　　人数估计不详，只因昼夜兼行，前后连续，络绎不绝。这些人大多分批结伴，身携兵刃，并随性带着骡马驮运着一些物品，以骡马数目推测，所带物资不在少数。
　　这一日正是武夷山承山派掌门郭青云的五十寿辰。当天一早武夷山遍布喜悦，承山大殿夂叔宫洋溢祥和，喜气洋洋。郭青云五十岁前收了五大弟子，亲传亲授，武学造诣和名声地位与派中其余弟子显然迥异。只是大弟子洛禾出门未归，此时便多半赶不上郭青云的寿典。
　　五大弟子自二师兄章其炎按顺序逐一向师傅拜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