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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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畅满怀希望地来到康西县龙泉乡，虽然没有收到他意想中的效果，却也不能说是毫无收获。在离开龙泉乡之前，他决定再登龙泉观，去了结他的两个心愿。一是将独眼道士的内心隐秘挖掘出来，储存于他的大脑；二是拜见龙泉观上的石壁神像，重温和小龙女携手漫步于西子湖畔的旧梦！
　　刘畅上次留宿于龙泉观的时候，虽然没有饿肚子，却没有酒喝。这一次，他不仅带了两瓶酒，还带了一只卤鸡，他要跟那道士好好地喝两杯。他要将深藏于道士內心的秘密，全部挖掘出来，巩固他的人生积累。
　　登上龙泉观，道士一见到他就大发感慨：“一走就是一年多，我还当你不来了呢？”
　　的确，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过去了一年。刘畅因为众多的原因而疲于奔波，一直拖到今天才又一次登上龙泉观履行自己的诺言，想来着实惭愧。他面带愧疚地说：“我这不是来了吗？”
　　道士见他不仅带了酒，而且还带了卤鸡，当即嗔怒地说：“来了就来了，干嘛要带礼物呢？这不是见外吗？”
　　刘畅说：“我这是带的礼物吗？我这叫自带盘缠！”
　　道士惭愧地说：“也是啊，我这龙泉观上，也的确没有这些东西。上次你贸然来到我这龙泉观上，别说是卤鸡了，就连一杯酒也不曾尝到，弄得我到今日还不好意思！”
　　刘畅说：“你这龙泉观可是人间圣地，是秦始皇和小龙女的供奉仙界，岂能跟那类酒色与杀生沾边呢？”
　　道士一时语塞，多皱的脸立刻羞愧得像要滴血。可是，稍许的困窘之后，便很快稳定了情緒。他显得从容不迫地说：“秦始皇也好，小龙女也罢，他们虽然贵为神仙，可也少不了思凡之心，也断不了那类人间的爱恋，否则，就没有龙泉观了，那龙泉观的传说也就不存在了！”
　　刘畅说：“也是啊，如果神仙没有凡人的男欢女爱，神仙又靠什么繁衔子孙呢？如果神仙都不喝酒，难道那些天宫中的琼浆玉液，都让凡人喝了？”
　　道士说：“可不是吗？上回你是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登上这龙泉观，没有酒招待，你也不会见怪！这次，我老早就准备了几瓶酒搁这儿，已经等了这些日子了，今日总算是等到了它们的主人了！”
　　刘畅心生疑虑地说：“真的吗？该不是蒙我吧！”
　　道士说：“我怎么会蒙你呢？我可是打心眼里拿你当朋友啊！”
　　刘畅受宠若惊地说：“这种款待你叫我如何承受得起啊！”
　　虽然刘畅对道士隐瞒了他的身份，可是涉世深远的道士，早已通过他的言谈举止，准确无误地判断出了他的真实身份。不仅如此，道士这回还真是毫无保留地向他叙述了自己所有的隐秘。
　　当刘畅了解了独眼道士所有的隐秘之后，他的内心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恐惧，他也对眼前的这个看似丑陋的独眼道士，产生了一种由衷的敬畏：“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
　　也许有人认为，刘畅的此行是多此一举，根本就没有必要那么辛苦地去拜望一个丒陋的独眼道士！其实不然，千万别小视了这个不起眼的独眼道士，他可是本书中有着至关重要的链接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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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畅做梦也没有想到，原以为很简单的事情，却变得如此复杂，复杂得令他迷失了方向、复杂得令他延误了归期、复杂得令他不能自拔。
　　省政府和省烟草专卖局的主旨，是要将康西县的烤烟种植当作一面旗帜，去引领江南省的烟草种植，促进全省烟草种植的健康发展，为江南省的经济和建设，创造厚实的经济基础。
　　可是，刘畅一来到康西县龙泉乡，却有了与省政府和省烟草局本意相悖的发现。他也就只有根据自己的所见所闻，写出了他自己认为系统而详实的调查报告。
　　结果可想而知，刘畅写的稿子不但没有被采用，而且，还被主编训斥了一通。主编还对他予以警告：“如果在近期写不出令报社满意的稿子，就要考虑你这个特约记者的任免问题。”
　　刘畅当然不能达到主编的要求，主编也不可能容许他放任妄为。
　　于是，刘畅被除名。于是，刘畅就终于摆脱了约束，去干他乐意干的事情，以至于滞留至今尚未还乡。虽然他早已被除名，早已不是什么特约记者了，可是他依然以一个记者的责任和良知，去干他那也许是出力不讨好，甚至于招致灾祸的事情！
　　龙泉乡的山岭与沟壑，都留下了刘畅的足迹；龙泉乡的家家户户，也都留下了刘畅的声音；龙泉乡的男女老少，没有人不知道刘畅这么一个卖良心的人——就连刘进财那么一个趋炎附势、沉湎于酒色、吝啬于钱财的小人，一见到刘畅也会大大咧咧地说：“哟呵，卖良心的本家子溜达来了，不去家里？要去你那狗鸡巴捣的嫂子在家！”
　　刘畅不得不承认，因为他的倔强与固执，使他失去了很多。但是，也是因为他的倔强与固执，才滞留于龙泉乡，才让他结识了一个又一个知心的朋友，才使他对龙泉乡、对龙泉人，有了更深刻的了解与认识。
　　可是，不知为什么，刘畅与那尊敬的女诗人却性情不符，话不投机，常常显得别别扭扭。
　　现在，刘畅坐在周卫民书记的寝室里，品尝着老书记的儿子煮的甜秆酒（即高粱秆子，其味淡甜。在那贫穷的年代，许多人用以煮酒），与陈贤忠和李昌龙，以及那剽悍好斗的张重武，讲讲政府与人民，谈谈教师与学生，侃侃军队与地方，议论警察与罪犯，的确别具一番情趣，增添了又一分收获与记忆。
　　刘畅虽然是因为烤烟而来到康西县龙泉乡，谈论烤烟才符合他的初衷，也会更有意义。但是，谁也不愿意提及那令人忧伤、令人愤慨的话题。大家专拣高兴的事儿讲，专讲那些与自己毫不沾边的趣事轶闻。
　　他们轮番敬酒、相互还杯，喝得欢畅、聊得痛快。他们都喝了不少酒，也都有了几分醉意。但他们却都能稳住神，说话也都没有走板。尤其是性情豪放的周书记，似乎酒兴正酣。他举起酒杯对刘畅说：“他们三个我就不敬了，我只敬小刘这一杯。说实话，你这一走，还不知道来是不来？就算是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来？他们三个呢，天天杵在面前，喝酒的机会有的是。来，我敬小刘一杯，也祝你一路顺风、平安归去。”
　　刘畅也只好举起酒杯，真诚地对老书记说：“我这杯酒敬给周书记，一是对您的热情款待，表示衷心感谢；二是祝您身体安康、工作顺利；这第三呢，是对您及龙泉乡的父老乡亲，表示深深的歉意。”
　　周书记立刻抢过了话头：“话可不能这样说啊小刘，你已经尽力了。你做了你作为一名记者应该做的事情。虽然你的努力目前不被承认，但是，我周卫民依然认为你是一个敢于说实话、敢于办实事的好记者。你回去以后，如果能够按照你现时的写法报道康西县、报道龙泉乡烤烟种植的实际状况，那当然更好。倘若此路不通，你也不必较真。天下之大，可走之路也多，此处不用人，自有用人处。你可以换种方式、换个地方，继续发挥你的才能，将未竟之事予以完善，也许啊，还会获得你意想不到的成效哩！”
　　刘畅说：“放心吧，周书记，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去争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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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晨，陈贤忠和李昌龙将刘畅送到龙泉车站，周卫民书记却没有来。
　　他们三个谁也不肯说话，仿佛一开口说话，就会惊醒内心里的美妙遐思！就连平时快言快语的李昌龙，也显得缄默文静。
　　最后，还是刘畅打破了沉默：“我来到龙泉乡这么长时间，的确给你们俩找了不少麻烦，我真该好好地谢谢你们俩对我的多次款待与关照。可是，现在这种状况，我就是……”
　　他激动得说不下去了。
　　陈贤忠说：“既然是朋友，就不必客套。只希望你回去以后，能够遂心如意，也不枉你这么长时间的辛劳了；我们俩的心中，也能得到些许安慰！否则，我们俩，将会引咎至深啊！”
　　李昌龙说：“是啊老哥子，如果不是我们俩向你陈述了康西县烟草局，在烟款和烟叶辅助款上存在的重大隐患，以及龙泉乡的烤烟种植所存在的种种弊端，你怎么可能违背上面的旨意，写出与要求背道而馳的文章呢？你又怎么会是现在的这种景况呢？”
　　面对着真诚的李昌龙，刘畅的心中确实愧疚。
　　小龙女神像——美丽少女——油画——吴启兰！
　　后来，刘畅才知道，那被他装裱成油画的美丽少女，居然是李昌龙的女朋友；刘畅也就知道那美丽的少女叫吴启兰；而李昌龙却和陈贤忠，却同时成为刘畅的朋友。刘畅真不知道，这以后该怎样面对李昌龙？又该怎样去面对他珍藏于心底的油画？
　　看来，这幅油画，也许只能是一尊永远不变的美丽的雕塑，被沉重地珍藏在他的心底，永远难见天日！
　　刘畅说：“这怎么能怪你们呢？我又不是三岁的孩童，该怎么做，我心里没准？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理该独自承担。”
　　而且，如果调查报告，仅仅只是从某个办公室获取的材料就能写出来，能称之为“详实而系统”吗？不通过认真而仔细地调查研究，能写出详实而系统的调查报告吗？恐怕只有那类不愿动脚，只是到某某办公室作作笔录，就能凭空臆造的天才，才能写得出来。
　　汽车启动了。刘畅分别和陈贤忠、李昌龙握手道别。
　　汽车已经开出了好远，李昌龙依然冲刘畅叫喊：“老哥子，记住龙泉乡，记住龙泉人，记住陈贤忠和李昌龙，还要记住周书记，他们都是你的朋友，他们永远欢迎你！”
　　刘畅啊刘畅，你自称是“卖良心的人”！可是，你为什么要如此注重良心呢？如果你的良心稍有偏向，也就不至于有这样的困顿与忧愁啊！
　　刹那间，泪水顽劣地涌出了眼眶，无端地伤害着刘畅这男子汉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