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江湖少年游23

行痴点点头，不再开口，抬头盯着他名容端详着，半晌才道：“但你本身性情优柔寡断，情孽一块如果处理不慎，恐怕又要重蹈前世覆辙了。"
“小子前些时候已经和苏拂结为夫妇，此生不会再有非分之想，大师无须多心了。”不拜天面色一红，瞥了眼苏拂“此言小子不解。”不拜天脸现迷惘：“还请大师明示！”
“天机不可泄露，我送你几句你记住就行。”行痴口中如呓语：“花非花，香如故，莫道翩翩不销魂；残红哀，月光寒，寂寞春闺思断肠！”
“花非花，香如故，莫道翩翩不销魂；残红哀，月半寒，寂寞春闺思断肠！”
不拜天重复着念叨，仍是迷茫，随即想到这样的天机又岂是轻易能够明白的？立刻颓然低头道：“小子愚钝，实在不明白话中之意，还请大师指点！”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事非经过，难明真意。这话中所指乃是你命中所要面对的女子，你以后到时自会明白，只是要记住一点：人情如世事，遇事须得当断则断，否则反受其乱。你可要记好了。”
不拜天听得他言下之意指自己今后必定会遇到诸多女人，而且都有瓜葛，脑中突然浮起陆宜君的面容，思绪复杂，自己竟然在此时居然想到她。心中一震，强迫自己摒弃杂念。
行痴看他样子知道他心中所想，又是一声喟叹：“痴儿痴儿，你可是不信？”
不拜天心中惭愧，面上发热，垂头呐呐：“还请大师点拨！”
“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且看看你前世的所为吧。”
一道梵音从行痴口中发出：“有因有缘集世间，有因有缘世间集；有因有缘灭世间，有因有缘世间灭；诸法因缘生，我说是因缘；因缘尽故灭，我作如是说。痴儿痴儿，且歇息歇息吧。”
一股睡意从不拜天脑中腾起，他慢慢的合上眼睛，现实中一切慢慢的往远处飞逝。

一个十七八岁的白衣少年穿行在一个巨大花园的花丛中，前面一个十五六岁少女若蝴蝶般在姹紫嫣红中闪躲，偶尔回眸一笑，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有意无意的勾引着少年，终于在桃花林深处青草翠绿的草坪上少女扑上去把少女压倒在地。少女猝不及防之下脸刷地通红，四目相对，两人一动也不动，少女缓缓地闭上眼睛，少年猛然疯狂的撕扯着少女的衣服，很快只有两具白皙的裸体在草地上纠缠着。远处，一个红衣少妇正用一双幽怨的眼睛满含泪水注视着这一切……
一个幽暗的书房内，红衣少妇看着床上翻滚的两具肉体哭泣着，哭声把床上的两个人惊醒，那少妇猛然拔出墙上的长剑直指着两人，少年的愧疚变成了惊恐，随即下床恼羞成怒指着少妇大骂，少妇猛然长剑倒转自刎而死，少年惊呆了，愣愣地站在当地，那个少女脸色苍白，衣服也不穿的冲下床，抱着少妇痛哭，少年安慰着少女，少女推开少年，拿过少妇的剑在自己的脖子上划过，顿时鲜血迸出倒在少妇身上，少年清醒过来猛喊道：“婉儿、无双！”
顿时哭倒在地……
一个小船上二十多岁的少年躺在床上，目光呆滞地望着江面，一个渔女端着一碗鱼汤一口口地喂着，脸上满是温柔，猛然一个黑衣人从水中跳出，跃上小船一剑刺向少年，少年看着长剑刺来没有反应，闭上了眼等待着这一剑，渔女猛然扑上来，一剑从渔女胸口穿过，少年眼中现出悲愤，挥手间黑衣人从船舱飞出跌入江中，随即大股红色从江中泛起，少年抱着渔女流出伤心的泪水，口中念叨着：“水丫！”渔女脸上显出凄楚的笑意，伸手去抹少年脸上的泪，然后颓然地落下，头一歪倒在少年的臂弯中，少年放下少女跑出船舱对着江面仰天长啸，惊起岸边水草丛中飞鸟阵阵……
一个阴沉森严的大厅内，两排都站满了面色肃穆的人，坐在高高的椅子上一个三十岁的男子冷酷地看着一个跪在地上衣衫不整的中年女子，手一挥，旁边走出两个彪形大汉手执长鞭狠狠地抽下去，女子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在地上翻滚，却抱着肚子，直到奄奄一息也不放手，仍抬头倔强的望着中年男子露出不屈服的表情，中年男子气急败坏地从椅子上跳下来，从其中一个大汉手中夺过长鞭更加用力的抽下去，女子的惨叫声再次在大厅响起，旁边许多的人不由把头偏过一边。终于女子不再发出声响，男子扔掉长鞭蹲下，大声的质问着女子，
女子忽然露出诡异的一笑，侧头在男子耳边轻语，然后哈哈大笑，脸色随即一变，鲜血从口角溢出，慢慢地头垂下去，眼睛却是不闭，男子猛然俯下身高声叫道：“静兰！”声音在大厅里久久回荡……
华美的卧室里一个笑靥如花的身披轻纱的美貌女子正往中年男子的口中喂着葡萄，手中酒杯高举，琥珀色的葡萄酒点滴不泼地倒入男子口中，男子惬意的享受着这一切，猛然把女子扑到床上，床很快就晃动起来，突然男子发出一声闷哼，从床上腾起，退到墙角，肚子上赫然插着一把匕首！美貌女子下床指着男子大声的训斥着，男子脸色阴鹫，猛然长袖挥过，美貌女子被吸引过去，跌入男子怀中，男子露出狰狞之色，紧紧地掐住女子的脖子，女子缓缓地倒下，男子颓然地滑倒在地上，大口喘气，正准备起身，脸色一紧，口中吐出黑色的血，再次看着地上的女子，仍在大口的喘气；男子眼中忽然流出绝望的泪水，叫了声：“翠浓！”眼睛缓缓闭上，女子爬过去，抚摸着他的脸，口中同样溢出黑色的血，倒在男子身上，脸上犹自带着满足的笑容……

“咄！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痴儿痴儿，还不醒来！”
金刚怒喝在幻境中突然响起，不拜天浑身一震，所有脑中一切尽化虚无，睁开眼，仍端坐在蒲团上，只觉脸上丝丝湿润，伸手一摸，竟然是泪水满面；看行痴老僧，双眼微闭，口中兀自念叨着“……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大师，我怎么会这样？”不拜天大口地喘着气：“我似乎看到了一个男人和几个女子的情景，但却突然什么也想不起来？”
“痴儿痴儿，这就是你前世所种下的因，你可知道？”行痴停止念《心经》，伸出枯瘦的手抚摸着不拜天的头：“我用‘六道轮回’大法让你感知前世诸般孽缘，你如今可有何感想？”
“大师，救我！”不拜天忽然心里惶恐。
行痴的手仿佛具有某种不可说的魔力，那些模糊的容颜在一抚摸之下如同皮影戏般再次清晰地在脑海里闪现。不拜天忽然明白这就时候行痴所说的前世的孽缘。
这就是前世的因？那个男子就是前世的自己吧？那些女子就是前世生命里跟自己有牵连、今生来实现这个果的女子？但今生却不知会有什么样的果？
“痴儿痴儿，你总算明白了。可惜我还是那句话，一切随缘吧，该来的始终要来的，躲避也躲避不了。冥冥中自有定数，你也无须过分担忧，此生不会再有前世的悲惨了，只是其中的生离死别还是避免不了的，这就是你的宿命。”
不拜天闻言心下这才稍宽，随即忽然想到自己从来不信这因果报应之事，为何今天却内心里自然的接受了？
行痴缩回手，静静道：“你此次所要遭遇之事其实最关键的是在傅泠身上，你要小心行事。”
不拜天这才想起刚才行痴提到傅泠，想起出来的目的，心思立刻转到这上面，眼中现出迷惘之色：“不知‘大宗师’如今深陷囹圄可好？”
这话似乎是询问行痴，又似自言自语，言讫心里黯然，朝廷天牢里又能有什么样的遭遇？任是谁也都知道这个答案，只怕是否在人世都是个大大的未知数。
“一切皆是虚幻。凡事能自己渡过苦厄当尽力而为。未曾闻过有人拜观世音菩萨后问菩萨：‘我等拜菩萨，不知菩萨所拜又是何人？’菩萨曰：‘我乃拜本尊。先度己，然后始得度度众生。’痴儿，你可明白？”
不拜天大汗淋漓，这句话说到他目前的心里深处，自出来后连生挫折，心里对自己已然信心不复初始出来那股锐气，所想救傅泠出来又何尝不是心境的一种体现？心下忽然开朗，顿首再拜：“小子受教了，谢大师提点。”
行痴点点头，面露微笑：“心结还须自己解开方不留芥蒂，你能明白此间道理，很好，很好！还是先起来吧。”
不拜天依言抬头，只见行痴从怀中摸出一本褐色的册子递到他面前：“这本册子或许对你以后有某大帮助，你且先收起来。”
不拜天伸手接过，册子不是很厚，纸质用料上乘，封面用皮革所制成，上面四个秀丽的朱砂小楷：“傅泠手记”，下面几个小字：“锦娘录于丙辰中秋”。
这竟然是传言中的傅泠手记！
齐风当时一口否认了傅泠手记的真实性，但如今竟然真的出现了，而且居然在不理世事的行痴身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本手记莫非是假的？不拜天忽然想到这点，随即否则了自己的这个判断，傅泠曾经见过行痴，这么看来又是那么真实！
“大师如何有‘大宗师’手记？”不拜天不解地看着行痴，脑中飞转，转而又有疑问：原来‘不语轩’的传言是真的？那么‘不语轩’又怎么会知道有傅泠手记这回事？莫非是傅泠在天牢里熬不过酷刑而说出此事？如果是这样，那傅泠现在究竟情况如何？同时那个锦娘又是什么人？跟傅泠又是什么关系？
一念既起，杂念纷扰接踵而至，不拜天心里再次急躁：如果傅泠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那些族中因为修习秘技而不适的人莫非真的要抱憾此生？
“此本手记是陪伴他身边的一个叫锦娘的女子送给老衲的，而且傅泠传话如果遭遇不测可待不家有缘之人见面后交给他，此间来历你不必再怀疑了。”行痴看出不拜天的疑惑：“你有时间好好看看，当明白许多事情。”
不拜天面上一热，口中称“是”后不再言语。
“此间凡尘俗事已了，老衲可以去矣！”行痴言讫缓缓地闭上眼睛，脸现笑容，身上散发出一股清香。
不拜天一惊，起身上前抓住行痴手用力摇晃，大声叫道：“大师，大师！小子尚有许多不明之事还想请大师指点，大师……”
触手处热气一点点地淡却，不拜天手跟着一路追赶，到得额头之时，终于热气萦绕一圈不复存在，只有冰冷。
行痴圆寂了。
不拜天缓缓地直起身，呆呆地看着庙里的一切，秋风习习，从脸上拂过，吹得人浑身舒服，也让人清醒，但他的心里此刻却只有凉意。
行痴就这样走了，但是留给自己的疑问更多了。
十七年前傅泠为何来这里跟他会面？他们之间谈了什么？后来傅泠为什么要叫那个叫锦娘的女子把手记交给行痴，而且说如果遭遇不测的话语？在那时傅泠是否遇到了自己都无法控制的事情？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还有什么事情让傅泠也没有把握？依他修为之深竟然还有畏惧的人，那么这个人所修习又到了何种境界？
“我怎么睡着了？”苏拂的声音响起：“相公，你在看什么……啊，大师他……”随即叫了起来。
不拜天低头一看，苏拂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看着行痴面带微笑的端坐乍然一惊，从地上爬起，向自己怀中扑来，伸手揽过，口中轻道：“大师圆寂了。”
苏拂瑟缩着，把头紧贴着不拜天肩头，言语声颤抖：“大师、大师死了？”
不拜天抚摸着她的头，叹道：“大师修的‘闭口禅’，一旦开口就是大限到了。”
苏拂不再言语，却见从内堂奔出四个十二三的沙弥，显然是闻得动静出来，快步跑到行痴跟前摇晃着行痴口中大声叫道：“太师祖，你怎么了？”摇晃了几下，明白了行痴已然圆寂，全部都哭出声来。
不拜天轻声道：“各位小师傅无须伤心，大师已然修得圆满，往生极乐世界。”
四个小沙弥闻言停止哭泣，随即抬头看着不拜天二人，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的小沙弥抽泣着：“今天中午太师祖忽然以‘他心通’告知我等晚上不得在‘大雄宝殿’打搅他，原来却是遇到了二位有缘之人。只是他这一走，我们以后的生计就没有了着落。”言讫放声大哭，其余三人闻言俱是跟着大哭。
原来此庙荒废已久，只是仗着行痴的声名偶有其他寺庙僧人或者一些信徒供奉些微波的香火之资得以勉强度日，如今行痴圆寂，几人年纪尚小，又不能为别人做法事，只怕以后再无可维生物资，四人想起以后生活心中酸楚，不由心伤哭出来。
苏拂恢复了平静，看着小沙弥放声大哭，想起自己在他们这个年龄也是如他们一样，全部靠着齐风得以维持生计，心中感怀，又想起齐风心中酸涩，泪水流出来，哽咽道：“几位小师傅不用过于伤心，我夫妇尚有些银两你们且先拿去支撑时日。以后我们会来接济，你们不用担心。”说着从包裹中摸出那天不拜天当掉短刀用剩下的全部银两，从中一块碎银，剩下的全部递到那个年纪稍大的沙弥面前。
四个沙弥交换了个眼色，终于那个沙弥伸手接过，合十道：“谢谢女施主施舍，我等师兄弟四人以后当每日为两位念经诵佛祈求佛祖保佑你们平安多福。”说完四人俱是合十低头深深地行了一礼。
不拜天道：“此处香火早废，你们四人以后或者可以找个寺庙继续修炼，若他日不某夙愿一了，定当让重新修葺山门，重现香火旺盛。”
那个沙弥点头道：“我们本来也有此意，只是看到太师祖年事已高，时日无多，是以决定待他圆寂后投往‘白马寺’。如今太师祖往登极乐世界，我等只待后事一了就去白马寺。”
不拜天道：“你们四人尚幼，而且行痴大师德高望重，你们还是要请一德高望重长老超度才好。不某世俗之人不便参与，而且有事在身请各位小师傅见谅了。”回头看苏拂道：“我们今晚看来是不方便留宿此处了。”
苏拂走过来，不拜天拉着他对着行痴合十，深深地行了个佛礼，然后拉着苏拂向“大雄宝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