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莫斯科地铁

　　一 神秘的地下钢铁巨龙
　　
　　六月二十九日。上午。
　　还不到九点，我们离开了莫斯科大学去俄罗斯地铁。导游说，来到莫斯科,红场不能不去,地铁不可不坐,就象外国人到了北京,天安门广场一定要参观,长城一定要游览一样,否则就是虚有此行了。
　　由于时间安排紧张，我们没有机会乘坐莫斯科的地铁。导游买了参观地铁站的票，让我们进入最有名的“革命广场”地铁站，亲身感受一下，八十年前就建成通车的世界第一地铁。
　　在莫斯科的地下，有一套看不见的庞大工程，它错综复杂，四通八达，被人们称为地下钢铁巨龙。那就是举世闻名的莫斯科地铁，全称为列宁莫斯科市地铁系统。
　　有人说它是世界公认的最漂亮的地铁；也有人说它是世界上规模最大的地铁系统之一；还有人说它是最繁忙的地铁，有一百七十一个车站，每时每刻在上面运行的有五千多节车厢，每天开行八千五百多次列车，客运量达到九百多万人次……
　　这些，都不错。
　　可有人说它共有十二条线路，全长三百多公里，我就不敢说是对还是不对了。
　　因为，莫斯科地下不止一条公共地铁线。早在公共地铁建设之前，斯大林就下令修建一条秘密线路，作为备战之用。这就是被苏联安全委员会命名为D－2的地铁。
　　据称，秘密地铁比公共地铁还长，有些地段比普通地铁要深好几十米，最深处可达地下八百多米。
　　有人说，最早修建的一条秘密地铁，从克里姆林宫直通斯大林位于莫斯科郊外的别墅。在赫鲁晓夫时代，这条秘密地铁相继连接起了总参谋部、国防部、外交部、信息部地堡和伏努科沃俄罗斯领导人专用机场。
　　所以，它究竟有多少条线路，究竟有多长？谁能说的清楚呢！
　　事实上，除了承担公共交通的使命外，地铁在每个国家都起着重大的国防作用。在这方面，莫斯科无非把庞大的地铁系统及其配套的地下掩体、仓库和发电站，做到了极致。
　　二战期间，苏军许多参谋作战指挥中心，就在地铁的秘密坑道里办公，有效躲过了德军轰炸机的狂轰滥炸，为赢得战争胜利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仅战争开始的头六个月里，它就保护了一千五百万人免遭纳粹轰炸，还有二百多个小生命在地铁里诞生。一位俄罗斯作家这样描绘战时的莫斯科地铁，“那时候，带红色M标志的地铁成为人们温暖、安全、慰籍的象征”。德国法西斯大举进犯莫斯科的时候，斯大林也是在地铁深处思考战争的局势和对策，指挥苏联人民浴血奋战。当他从神秘莫测的地下再次出现在苏联人民面前的时候，人们满怀必胜的豪情高呼“为斯大林，冲啊！”
　　核武器出现后，在莫斯科地下深处又修建了防护严密的庇护所。俄罗斯媒体报道，当年苏共中央政治局的每个成员在中心庇护所里，都有一套近二百平方米的套房，其中包括办公室、休息室、浴室、卫生间、厨房和餐厅等。据说，当年勃列日涅夫的地下办公室，和地上的几乎一模一样，为的是让最高领导人几乎察觉不到这是在地下很深的地方。但实际上，苏联的高层领导人从来也没有使用过这些庇护所，很多人连看都没看过。
　　知情人说，D－2地铁从来就没有完工过。无论是在炮声隆隆的二战时期，还是我们到来的这一刻，它仍然都还在秘密的建设中。正因为此，莫斯科地铁被人称为世界十大禁地之一。
　　地铁在莫斯科普通人的心里，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因为他们离不开地铁。从1935年5月15日正式开通，莫斯科地铁一直往四周延伸辐射，已经伴随着几代莫斯科人生活、成长。统计显示，每个莫斯科人，平均每天至少要乘坐地铁一小时。
　　所以说，地铁是地下的莫斯科，地铁是莫斯科的灵魂和心脏。曾有人说，在地面上看到的是莫斯科的脸面；只有在地下才可以触摸到莫斯科的灵魂。
　　
　　二 历史与文化的纪念碑
　　
　　九时许，我们来到莫斯科市中心的革命广场地铁站。
　　地铁站的入口是一个不是很宽却很高的大门，进进出出的人很多。购票厅也不是很大，我们一行四十来个人进去后，就显得满当当的了。
　　导游买好票后，我们依次乘下行电动扶梯去站台。我注意到扶梯旁边的白色石柱上有一个铜牌。铜牌最上边是一个大大的M。懂俄语的团友说M是俄罗斯语地铁站的首个字母。下面一行字是“历史与文化的纪念碑”，再下面标明着这个地铁站的设计者，建筑工程师和通车年月。这就是说，地铁站的建设反映了俄罗斯的文化和历史。
　　电动扶梯有几十米深，站在陡陡的扶梯上，好像下面是深不可测的矿井似的。扶梯分上、下行两道。中间有宽大的不锈钢台相隔，台上有一排白色的漂亮的圆柱体台灯。上行扶梯旁边是步行阶梯。电动扶梯间也是白色的，顶部像火车车厢的弧形，只是没有顶灯。两边墙壁上挂着美丽的宣传画。
　　无论上行还是下行，扶梯上的人们都井然有序，很安静、自在，没有些许嘈杂，更不见前推后拥。我看见，不少俄罗斯人还拿着书报聚精会神地读着。
　　上了电动扶梯的人都自觉地站在一边，留出另一边给健步如飞的人，他们在别人身旁一闪而过，往往引来人们关注和赞许的目光。导游嘱咐我们，俄罗斯人最讨厌两人并排站在扶梯上，因为，这不仅阻挡了快速通道，也阻断了这意气飞扬的超越。俄罗斯人很看重地铁上的这种超越。
　　导游还告诉我们，地铁里如果有大声惊叹的，那一定不是俄罗斯人。因为，俄罗斯人已经见惯了莫斯科地铁的美艳；如果有紧紧握住扶梯扶手的，那也一定不是俄罗斯人。因为，俄罗斯已经习惯了莫斯科地铁扶梯的陡峭。
　　莫斯科地铁以美著称。所谓“美”，说的是它的装饰之美。如果不是我亲眼看过，还真是不知道它美到何种境地。
　　当我们下到候车大厅时，我被它的美深深震撼了。这哪里是地铁站，分明是一座雕塑馆啊！
　　在通往来去两列车道的中间大厅，隔两步就有一个拱形进出口，每个拱形口都有四尊苏联红军英雄的雕像。雕塑以十月革命胜利和苏联红军反法西斯战争为主题，把一个个鲜活的面孔定格在激情澎湃的历史年代。我大概数了数，共有四十多个。有手握钢枪准备出征的战士；有站岗执勤的哨兵；有擦枪小憩的少女，有警惕潜伏的老兵…个个栩栩如生，炯炯有神。
　　谁说英雄已经不在，谁说人们已经不在崇敬英雄？我看到，不少上下地铁的俄罗斯人走到这些铜像面前，或是默默地祈祷一两分钟，或是轻轻抚摸着他们的手臂，久久地注视，仿佛在聆听他们讲述，为了祖国，无怨无悔的一次一次冲锋。
　　列宁说过，忘记过去就等于背叛。在这里，我不仅看到了苏联人民的革命英雄画卷，我还看到了，俄罗斯人民不断地和英雄进行心灵的碰撞和沟通，他们心中仍然涌动着追求和平和幸福的激情。
　　大厅里有两处继续下行的楼梯，那是换乘站。莫斯科地铁有上中下三层，成网状分布，串联起市内十八个大广场、市郊公交枢纽、市内电车车站等。每个地铁站至少有三个换乘线路，革命广场这样的市中心的地铁站换乘线路更多。
　　莫斯科地铁一直被公认为世界上最漂亮的地铁，因为它的每一个车站都是由著名建筑师，根据民族特色、名人、历史事迹、政治事件为主题设计和建造，其中突出的就是以爱国主义为主题的地铁站。比如，我们现在所在的革命广场站，还有马克思主义者站、红色近卫军站、列宁大街站、共青团站等等，从这些站名不难看出浓厚的斯大林时代的色彩。
　　莫斯科地铁异彩纷呈，各个车站造型各异，华丽典雅，各有各的独特风格。建筑格局和装饰风格也各有千秋。有的用五颜六色大理石、花岗岩装饰，有的用陶瓷和多彩玻璃镶嵌。有的是浮雕，有的是壁画，有的是雕刻，再加上奇巧别致灯具，每一座车站都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宫殿，比如共青团站，里面金碧辉煌，敢和沙皇的皇宫比美。所以，莫斯科地铁享有“地下艺术宫殿”的美称。
　　我从心底涌起一种感觉，莫斯科地铁仿佛不是用铁镐钢铲挖就，而是雕塑家用手中的钢刀精心雕刻而成。它带给人们的不仅是美轮美奂的艺术享受，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教益。
　　莫斯科地铁虽然年已“古稀”，但它依然青春常驻，依然如精美的地下宫殿，依然是世界地铁史上的璀灿明珠。
　　
　　三 斯大林留在地铁图纸上的水杯印　　
　　
　　候车大厅两边，一辆辆列车来来往往，每隔两三分钟就有一辆列车在这里停下，打开车门，或者吐出一群人，或者吞进一群人，然后又匆匆忙忙地来往黑洞洞的远方。
　　吐出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或登上上行的电动扶梯，或走下下层的楼梯，也匆匆忙忙地离去。
　　也有不急着走的。
　　我看见一个身穿棕色夹克衫，长得高高瘦瘦的小伙子，耳朵上塞着耳机，慢悠悠地从列车上下来，漫不经心的靠在拱形门旁边一边看手机，一边听音乐。
　　一个上身黑色体恤，下身牛仔短裤的年轻人也倚在墙边低头玩着手机。他旁边，一个魔鬼身材的金发美女茫然地看着对面驶过的地铁列车……
　　我远远地刚把他们收进手机，一个个子不高、穿着灰色半长大衣，略显肥胖的大妈，向那个把军犬揽在怀中的年轻战士走去。那是一尊铜像。战士手握钢枪，警惕地注视着前方。军犬竖起耳朵，昂着头，和主人一起听着周围的动静……军犬的嘴、脸已经被来这里的人抚摸的金光发亮了。大妈轻轻地在军犬的脸上摸了一下，然后把手搭在战士揽着军犬的手上。她默默地站在战士面前。我想，她是想起了二战中英勇牺牲的父辈，还是忆起当年送情郎上战场时的情景？抑或什么都不是，她只是想告诉眼前的战士，因为有了他，她和她的同胞才生活得幸福安详……
　　前面说过，莫斯科地铁一直都没有完工过，它发展到目前世界上首屈一指的规模，也走过了一条曲折而辉煌的道路。
　　我们一边欣赏革命广场站的雕像，一边听导游给我们讲解莫斯科地铁的发展经历。
　　还是在苏联第一个五年计划开始的时候，斯大林提出十到十五年赶超资本主义强国。在苏联人民激情高亢的时代，修建地铁被提上日程。斯大林把这项任务，交给了对地铁一无所知的交通委员卡冈诺维奇。于是，他把权威建筑学家休谢夫找来，让他用最快的速度拿出设计方案，并强调要做到最好、最漂亮。
　　没过多久，方案和图纸都送来了。卡冈诺维奇看过后马上呈交斯大林审批。斯大林当时没有明确表态。第二天，卡冈诺维奇取回图纸时，发现图纸上多了一个水杯子底印，那圆圆的杯印正好把辐射状的地铁线路圈了起来。他以为斯大林要修这么一条线路，就让休谢夫加上。这究竟是斯大林真的要修这样的一条线路，还是一种纯粹的巧合，已经无从查考。但是，莫斯科的地铁系统真的就有了这么一条环路！
　　当时，苏联正处于帝国主义国家的包围之中，资金、技术、机器、原材料、劳动力样样奇缺。两万多名有理想有抱负的青年党员、团员组成浩浩荡荡的建设大军，三班倒着轮番上阵，用鹤嘴锄和铁铲这么原始的工具挖掘，要修建一条最漂亮的地铁。没有挖掘隧洞的技术，他们就开挖起巨大的壕沟。切断了道路，阻碍了交通，伤及了临近建筑物的地基，破坏了给排水管网。随着工程的进展，问题越来越多，困难越来越大。这时，卡冈诺维奇的助手、莫斯科市市长、直接抓地铁建设、有煤矿工作经验的赫鲁晓夫从煤矿、铁路调来一批矿工、矿业工程师和铁路隧道工人。因为他们比较熟悉隧道挖掘技术，地铁工程才得以顺利进行。卡冈诺维奇也亲自下到地下一百多米的深处督导工作。每天，有七万五千多名工人在工地奋战，周末，十万多莫斯科市民主动参加地铁的义务劳动。
　　这是何等壮丽的景象，这是何等伟大的情怀！
　　曾几何时，我们的国家也有过这样的热血沸腾。北京北郊的十三陵水库，洒下过开国领袖和将领们的汗水，人民大会堂工地上留下过千千万万普通老百姓义务奉献的身影……
　　莫斯科人民在地铁工程中经历了三年的千辛万苦，显示了罕见的英雄气概，终于赢得了莫斯科第一条地铁的成功。
　　在这条十一点六公里长的地铁通车仪式上，斯大林在地铁站入口，亲自给卡冈诺维奇戴上了一枚列宁勋章，并当众宣布，莫斯科地铁以卡冈诺维奇的名字命名。
　　可惜，这位为莫斯科地铁立下汗马功劳的卡冈诺维奇，原苏共中央主席团委员，苏联部长会议第一副主席，因为同莫洛托夫等人一起，试图解除他曾经的下属、后来的苏共头目赫鲁晓夫的职务，被定为“反革命集团”成员，开除了党籍。晚年在莫斯科赋闲，直到九十八岁去世。
　　莫斯科的地铁仍然在发展。导游说，针对莫斯科最新的将莫斯科城划为几个结构区，即历史核心区、城市中心区、城市外围和城市郊区的规划，地铁要发展新型高速地铁、地上轻型地铁和微型地铁，使之明确分工，各自为各自的结构区服务。到2030年，还要在莫斯科外圈另外修建一条外环地铁线，避开市中心再建几条同现有辐射线交叉的锁链式地铁线，把新建的住宅区、机场和休息区连接起来，让莫斯科人，尤其让边远地区的莫斯科市民，出行更方便、更快捷。
　　就在导游给我们描述莫斯科地铁未来美景的时候，我突然看见一个地铁女工作人员，正站在不远处的一座抱小孩女人雕像旁边看着我们。刚才我还在那里拍照，没有看见她，不知她是什么时候从哪儿冒出来的。
　　那是一个长相甜美的俄罗斯姑娘，个头不高，穿一身蓝黑色夹克式工装，左臂靠肩膀的地方佩戴着巴掌大的红色地铁徽章，左胸前戴一块白色的工牌，右边窄窄的胸牌上好像是一只展翅翱翔的苍鹰。趁她朝我看过来的时候，我扬手冲她打了个招呼。同时，我也急忙把手机对准了她。拍完，我走过去把手机拿给她看，她抿着嘴笑了。我知道，她很满意。
　　眼看快十点了，导游催我们上去游览红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