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烟味儿（一百四十七回）丫头，等我来给你一生！

　　（2013年春节前夕，北京，林雨默的家）
　　
　　“乐乐，吃饭了，整天就知道上网。这马上就快春节了，机票订了吗？今年春节你还是跟我一起去看你母亲吗？今天周末也不跟男朋友出去约会，都二十好几的大姑娘了，一点都不着急。”林雨默端着菜从厨房里走出来，对着女儿的房间喊着。
　　
　　一晃眼他也快五十五的人了，身材依然健硕，每天晨练时还惹得一帮小姑娘一个劲尖叫。现在他常被人叫做“大叔”，据说这个词是从韩剧里泊来的，他又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剧，听女儿说这是个赞美老男人的词。他懒得管那些，他还是喜欢他的小梅影叫他“糟老头子”。这一句爱称里有着别人不能理解的甜蜜，他多么希望能亲口听她叫一声啊。
　　他不敢再给他心爱的小梅影打电话。这六年间，她总是警告他“糟老头子，不要再来扰乱我的生活，我允许你每天发个信息请安就好，你若再打电话，当心我再一次换手机号。”他心里知道她是爱他的，可是他不懂为什么她要拒绝他，就算她有老公，依她那泼辣性子和对他的爱，她一定会义无反顾地跟他走。
　　
　　这一段苦恋，何止耗尽了她的一生，也有他的。这些年来，脑子里除了她标志性的傻笑和倩影，他装不下别人，也从没打算过要给自己找个老伴儿。哪怕只能在梦里见见她也是好的，回味她的每一句话，于他而言是极其愉悦的事，有时候想着她从前那些俏皮的话语，他还是会忍俊不禁。
　　她说过不会出去上班了，她肯定过得不好，可是她说讨厌他的怜悯和帮助。她总是不告诉他住在哪里，想去看看她，他心里是舍不下她的，可她又说搬离了都市，以后都不要过问她了，后来每一次他的短信她都少有回过。
　　
　　他总是觉得脑子很乱，总是想不明白，她究竟是怎么了？坐在饭桌旁，思绪有些漫无目的又杂乱无章。给自己斟上一杯酒，又对着女儿的卧室喊着：“乐乐，吃饭了，又在网上看什么呢？专心的连饭都不吃了。”只听得女儿回了他一句：“爸，你先吃着，我看《一屋子烟味儿》呢，刚刚朋友推荐的，这才看第一回。写得真好，这一开篇就吸引我了，故事还发生在峨眉山，我不也出生在那里吗，真是太巧了，我得好好读一读。”
　　听罢女儿的一番话，林雨默的心“腾”的一下被紧紧地揪扯住了。他缓缓地站了起来，脑子又开始乱了，还有些发懵，脚步突然之间也变了踉跄。这…这…不会真的是巧合吧？是别人写的，还是他的小梅影写的？莫非，她一直没忘当初对他的承诺，真的写了他们的爱情故事了吗？是啊，想当年还是他的提议，她的《一屋子烟味儿》也是他给予她的灵感，他每天也上网炒股看新闻，竟是一点不知道。在她那少有回复过来的短信里，她并没有告诉过他啊。
　　这么多年了，没有她的陪伴，他一点不开心，不痛快。前几年总是喝闷酒，喝到进了医院，每一次醉了，摔倒在地板上，他都能感觉自己依然在呼唤着她，那一声声“丫头”，把他的心都叫碎了。此刻，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速，就像那一个迷醉的冬夜里，他疯狂地吻了她，那是他第一次如此炽热的想要吻一个女子，可是那一夜，她并没有同样地回应他。她的心太骄傲，太纯粹了，她想要的是一颗完整的心和一份不能分享的爱。使劲的甩了甩脑袋，稳定了一下情绪，林雨默朝着女儿的房间走去。
　　
　　“乐乐，来，让我看看，你快去吃饭，这…这说不定是我一个故人写的，我、我得看看。”将女儿从椅子里拉了起来，林雨默的声音都有些发颤，迫不及待的坐了下来，眼睛紧紧地盯着屏幕。
　　“爸，你怎么了？连话都说不完整了，没事吧，老爸？干嘛要跟我抢啊，你屋里不是有电脑吗，你让我再看一回嘛，再看一回我就去吃饭，这峨眉山的医院不会就是我当年出生的地方吧？真是难以想象从前那破旧的样子，现在恐怕也只有在这书里去找回我落地时的记忆了。”
　　
　　林乐乐极其不情愿，又有些疑惑不解的站了起来。她心里自是不明白爸爸的，她从来没听爸爸提起过有一个会写小说的故人啊。不过，看着老爸凝神专注，眼睛还有些泛红，她又不忍心再问下去。也许，她的老爸也有一些从未示于人前的情感和哀伤，这些年，她还是隐隐能感觉到的。说不定……说不定，这一位写书的故人与他有着极大的渊源，她还是第一次见自己的父亲连声音也变得哽咽。
　　“乐乐，听话，你就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嘛，你不是下午要出去逛街吗，赶快吃了饭慢慢逛去。晚上我就不做饭了，自己在外面吃了回来，不会霸占你电脑的，我一会儿就回自己房里看去。”
　　“好啦，好啦，看在老爸每天给我做饭的份上，就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吧。爸，我觉得这女主人公的名字真好听，梅…影，一定是个有情趣又雅致的女人，连名字都这么富有诗意，真是羡慕这些会写书的人。好了，你慢慢看吧。这么多年了，我的老爸除了炒股票，就是盯着手机发呆，也没见你读书看报啊，今儿还真奇了怪了，居然也要看小说……”林乐乐站在电脑旁，心里还是有很多的疑问，兀自滔滔不绝地说着。
　　
　　林雨默站起身来打断了她，将女儿请出了房间，关上门，用颤抖的手抚了抚激烈跳动的胸口，是的，他已经看见了那屏幕上的字，他看见了梅影这个名字，他已经可以确定这是她写的了。她的小梅影的确是个真诚守信的人，他说过的话她依然很当回事，她写了，她答应过要写他，还有他，更有她自己。
　　一定要看看她是如何来写他这糟老头子的“这臭丫头，总是不让我省心，也不跟我说一声，万一真把我写成了糟老头子，看我怎么收拾她。”林雨默一阵低喃着走到电脑旁坐下，心底里涌动着对她的埋怨和爱怜，又感觉一股悲楚袭来，此刻的他已是老泪纵横。
　　坐在电脑前，手有些不听使唤地抖得厉害，拿出一支烟来，也学她的习惯浸过水吹一下再点燃。这些年来，他一直保留着她的习惯，好似这样就能在烟雾里嗅到她的气息一般。为了再一次确认自己的心，他点开她空间的照片，是的，是她！果然是她！他的心狂跳不已。
　　
　　透过屏幕，他轻轻地抚摸她的脸，她的眉，还有她俏皮的小虎牙。往日的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这么多的老照片她居然还保留着，那一年在离开银川之前他们去了很多地方，他还记得他们走在青海西宁的街道上，她穿着背心热裤，惹得一路上的人都瞧着她，害得他差点把体恤脱下来将她诱人的小腿遮住。去银川沙湖玩时，她居然穿了一身大红色的肚兜装，太娇媚了，搞得他都没有心思给她拍照，只想将她拥入怀里。
　　后来她又要去看大草原，结果下了一夜的雨，他看不清方向了，他们就在车里相拥着睡了一夜，听她咔咔咔地磨牙竟也是一种享受；再后来送她回家时去西安，她说讨厌人多，可在他的坚持下还是给她拍了许多照片，他还记得她那天穿那身衣服，是他买给她的，有时候他又喜欢她文静的样子，像个乖乖女，可是她一笑起来实在太可爱了，太像个傻丫头了。
　　她还是那么乖巧，看到她的笑容，他的心都醉了。每点开一张照片，他感到自己的心又开始漾动。他看到了，她躺在病床上还笑得那么灿烂，她病了？她怎会又病了？这些年来，她到底是怎样过的啊？这臭丫头生病都不老实，还是笑得那么甜甜的，看不到丝毫的忧伤。看到她与网友的回复了，她患了子宫癌？蓦然间，林雨默顿悟了，他彻底明白了她为什么总是拒绝他。
　　忽然间，他又恼她了，恼她六年前不告诉他，她总是这么自以为是，总是以为男人爱的是女人的身体。其实他不是的，他最喜欢跟她谈天说地，听她讲故事，听着她那些歪理悖论，他的思路便也渐渐随着她了，她嘴里蹦出来的每一个字他都喜欢。如今，他们都这把岁数了，她怎么还是如此固执。就算她瘫在床上起不来了，他也不可能舍弃她。是的，他爱她，若今生无她，他又怎么能够去体会那些疯狂的爱恋，那些要命的思念，是她给了他痴醉的一生！
　　
　　他捕捉她每一次的笑容和俏丽的身影，人再多，他眼里看到的依旧只有她。细细的品味过她照片，听着女儿关门离去的声音，林雨默站起身来，擦掉脸上滚落的泪珠，他认为接下来的时间要好好去品读她的字字句句，回到自己的房间，沏上一杯茶，为自己燃上一支烟，他开始欣赏她的文字，一直以来，他就认为她是个很有才情的女人，总之她写的任何东西，他都喜欢。
　　一看这序言，林雨默心里一下就明白了，她没有结婚，她一定没有结婚，她竟然又骗他，一味说自己过得很好很幸福，不行，他要马上起程去找她，她的身边没有人照顾怎么行呢。他慢慢地看着，时哭时笑，时悲时喜。这臭丫头还是那么直率，那么缺心眼，在每一篇的评论里，跟网友什么都说，就连自己的家在哪都毫不隐晦。
　　这样也好，知道了就不再去问她，问了她也不会说的。过几天就是春节，陪父母过了大年三十，每一年春节他都会陪着女儿去峨眉看看江婉，祭拜一下她的姥姥和姥爷。虽然他和江婉之间早已没有爱，也离婚多年了，但他一直把她当做家人般，女儿长大了，也懂事了，她明白自己母亲的性格，时不时的，也催促着他找个贴心的老伴。每一次听女儿提起此事，他就一言不发，默默的望着天空发呆。因为他只需要自己所爱女人的陪伴，他只要他的小梅影。
　　对，就这么定了，最多也就是初三以后，让女儿先回家，他便去找他的小梅影，还要在峨眉山买她最喜欢的竹叶青茶，他要给她再一次的意外和惊喜。一想到此，他的心又开始毫无律动地乱跳了，就像那一次在楼道间为她点烟，那一刻，他已经被她迷惑了，冲动地想要吻她，就连她头顶的空气也仿似被她下了蛊，或许那时他的情感还有些模糊，后来，他才知道，其实那时，他已然深深地爱上了她，难以自拔！
　　
　　慢慢地翻看着她的字字句句，他又哭了，他没有想到她竟是受了如此多的磨难，她居然把他写得那么好，她对他的迷恋远远超乎了他的想像，他在心底里对她说着：“丫头，傻丫头，臭丫头，我没有你写的那么好，我最终还是被你诱惑了，可是我一直感恩着上苍对我的眷顾，此生能爱你一回，我林雨默死而无憾！”
　　他一直看着，把天看黑又亮了，他看到了她写的《你欠我一场私奔》。细细读完，林雨默再一次止不住眼泪的狂泻，他背下了她的字字句句，他在心底呼唤着她的名字：“我的小梅影，我的傻丫头，我爱你!你知道的,我从来就没停止过爱你！是的，没有！丫头，等我，等我来还你一场私奔，等我来给你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