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蹊跷车祸(二)
作品名称:车祸 作者:醉遍春秋 发布时间:2015-11-24 11:55:43 字数:3572
铁源市委、市政府正在召开两套班子会议,商议举办第五届“中国铁源国际银杏艺术节”的事宜。
银杏是一种高大繁茂、风姿绰约的乔木,主干粗壮,枝叶婆娑,令人称奇的是她的叶片呈独特的纸扇状,随风起舞,沙沙作响,要多优雅有多优雅。更为奇妙的是,银杏树在中秋的特定几天内,也就是在大闸蟹开始上市的日子里,树叶突然间会全部变为金黄色,煞是灿烂迷人。选择这样的时候,邀请客商、政要、文人前来观赏黄叶、品尝大闸蟹,确实富有诗意。不过,名不正则言不顺,公然请人家来吃吃玩玩人家是不来的,必须戴上“艺术”的雅冠。
今天的两套班子会议议题是对各部门、各大企业报上来的拟邀嘉宾、拟洽项目进行过堂,为接待工作做人员安排和程序安排。这个议程不同于举手表决,这是一个马拉松式的会议。
潘局长急匆匆地来到市委小会议厅后门,径直走了进去。
市委小会议厅的结构与大剧院相似,主席台后面有暗房,供主席台上的主要领导休息及个别谈话使用。一位年轻精干的秘书笑着与潘局长打招呼,并给他倒了一杯茶。
“什么时候散会?”潘局长问。
“马拉松——怕是要开到半夜。”略略停顿了一下,小秘书问道:“你要找书记还是找市长?”
潘局长想了一下说:“他们太忙了,不找他们。方便的话,你帮我请纪委吴书记出来一下。”
“可以可以,我上去看看。”
纪委吴书记很快就过来了,听了潘局长的汇报,吴书记半天没有开腔。潘局长正想说什么,吴书记开口问道:“那个杜专偷录的录音里,赵家良与那个姑娘谈了些什么?”
“我初步审听了一下,都是些家长里短的话,没发现什么暖昧的内容。因此,姓杜的怀疑赵家良雇凶伤人简直是天方夜谭,赵家良怎么可能认识那个刘波?另外,赵家良是在破案过程中认识柳莺的,即使他们有一些个人往来,我认为也是正常的,也可以说是属于个人隐私。”
“不对。赵家良认识不认识刘波,赵家良与那个柳莺的隐私是什么性质,这个都要查一下。”
“你直接立案审查,还是由市局督察、纪检部门来审查?”
“都不行。”
“……为什么?”
吴书记又沉默了。
潘局长递过去一枝烟,吴书记接过来点着。过了片刻,潘局长又想说话,被吴书记摆手制止了。
吴书记吸完了香烟,喝了一口茶,慢慢地说:“赵家良清白与否,他自己担当。我们先不考虑这个。我感到这件事有些门道藏在里面——立案查赵家良的依据很牵强,或者说不够立案条件,如果搞得满城风雨,而又查不到个子丑寅卯,怎么收拾?不查也不行,对你们那个刘波案有影响。至少也要弄清楚刘波与赵家良有无关系、有无联系,至少也要弄清楚那个柳莺与赵家良到底发展到了什么程度,是不是啊?”
“那怎么办,是不是等那个柳莺苏醒以后,听听她怎么说?”
“万一她说不出什么来呢?”
“你看到底怎么办?”
“刘波的案子仍然由宣堡分局办,也就是说仍然由赵家良抓,我知道刑侦的事是于德海直接抓,赵家良不可能干扰到于德海。”
“好的,好的。那么……”
“赵家良的事要查,但你们局里的督察、纪检不要出面。他们一出面,闹得鸡飞狗跳的,不行。我这边也不准备立案。我们必须想其他办法处理,把问题查清了就行。具体方案我还要向书记汇报一下再作决定。这两天你就作为啥也不知道,我这边如果有人去找你,你就配合工作,好吗?”
第四章调查铁友
柳莺出事的消息,第二天一早就传到了我的耳朵里。上班后,我打电话给赵家良,这小子正在家里睡觉呢!他说10点去局里,今天事情一大堆,去不了医院。
“晚上下班后看情况吧,到时我给你打电话。”赵家良说。
我下班时把这事儿忘了,直接回了家,而赵家良也没有给我打电话。
今天早上,我实在放不下心,吃完早餐就驾临市人民医院。
赵家良与柳莺是朋友,他都不去看柳莺而我却急着去,这并不是“皇上不急太监急”。我与柳莺的关系比他近,他与柳莺最多算做有一定的人情关系的熟人、朋友,而我和柳莺的关系接近于兄妹关系。
我不打逛语。她姓柳,她妈妈姓王,而且我们现在的王氏族谱上有她们的名字,族谱年表中是这样记的:蕴善次女,秀云,生于公元1954年,初中文化,嫁铁源市城西小学校长柳青,生一女莺。按照老规矩,柳莺将来的子女不可以入王氏族谱,但柳莺本人是谱上有名的。王蕴善是我的远房叔祖,算下来,柳莺是我的表妹,一点也不含糊。
不过,我一开始并不知道这层关系,若不是那一年柳莺深入敌巢、智斗秦老板,我都不知道铁源市还有这么一个人。前年暮春,我们市旅游局、文化局、文物局联合起来开大会,市委书记、市长都参加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把我也请到主席台上坐,而且把我的座位安在张书记旁边。我一看就感到不伦不类,坐下来以后还闪过这样可笑的念头:难道我又进步了,马上要当“副班长”?会议开了场,我才搞明白:原来给我超级礼遇是有事奉承我做。
我的先祖王皋于宋朝任康王赵构的一品太尉,也就是戏中所演的“宰相”。王皋因抗金无望而遁隐苏州太湖边上的太平镇,生了三个儿子,二儿子传下了我们这一支。现在苏州发掘文化旅游资源,扩修了王皋陵墓,在葫芦岛上建了个十多米高的王皋铜像,修了不少纪念性质的殿堂馆所,打造类似沙家浜的旅游景区,促动了我们主席台上的这帮人。他们热烈地发言,说我们铁源的王氏,同为王皋后代,并且家族庞大,我们也有权利利用王皋之名开发铁源的文化项目,于是就进入了重修王氏族谱的议题。没有族谱,或者族谱编得不好,不能一代一代的对接到王皋膝下,上面不会批准这个文化项目。
看来,会议组织方早有预谋了。会议结束前,宣布了重修王氏族谱顾问委员会名单。这些顾问都是文化局、文物局的人,实力很强。但是他们只能领导、指导,修谱委成员——也就是具体干活的人必须是王氏家族内部的。这样,就将王氏家族内的十几个有点国文底子的人拉了过来,组成修谱委。我在修谱委里面还任了职呢,我是三个主编之一。我的任务是写序以及核对个别记载不明、有疑问的传承关系。
动手写序,这才想起城西小学的柳校长写序写得好,写各种碑文也有一套。市中心文化广场上的纪事碑的开头和结尾部分就是他起的草,至于中间部分那些歌功颂德的内容,如“时值盛世华年,政通人和,遂驾改革之舟、升开放之帆”搞了哪些大项目,增长了多少GDP,取得了哪些政绩之类的话,是政府办秘书班子搞的。承蒙高看,他们搞好以后送给我“斧正”过,那些内容我早已忘却了。有时去文化广场散步,也懒得去看那个碑。我吸了几口烟,乘着有精神的时候,挥笔写了几行“树高千丈必有其本,水流千里必有其源,吾王氏家族……”之类的话作为起首,写了几行“揽家乘而肃然兮,思古抚今以追远”之类的话作为结尾,过了一会儿,我又补充、润色了一番。序言中间的部分无非是王家出了哪些人才,家族是如何的兴旺,以及此次修谱的过程等等,要等到以后往里面补充。我认为框架搞得差不多了,就拔下U盘,赶到柳青家里,恭请柳大校长帮我把把关。
柳大校长穿着半旧的休闲装,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表露出文化人的气质。他对着他家的电脑看我的大作,看完了也没有发表意见。过了半晌,他轻描淡写地说:“这个东西不要请我看,你比我写得好。”我正想说谦虚话,他抢在我前面叉开了话题:
“铁源王氏是明代洪武年间从苏州过来的?”
“是的,我们有老谱。”说着,我从包包里摸出了我们录刻的老谱光盘。
“莺莺,来给我放一下这个光盘。”说完,柳青领我坐到沙发上吸烟,喝茶。
“洪武以前是什么朝代?”校长考我了。
“是元朝,成吉思汗,忽必烈。”我认真地回答。
柳青也很认真地给我讲课:“成吉思汗开疆拓土是一把好手,但是他的文化水平不敢恭维,只识弯弓射大雕嘛!更要命的是,他还有个毛病,嫌汉文文字难写难记,不提倡汉文,这就带来不少后遗症,其中一个就是谱系失录。不管哪个姓,明朝以前几十年的谱系记载都有程度不同的失记、错记等混乱现象。”
我凑到柳莺身边,拿过鼠标点出洪武以后的先祖年表。柳青耐心地告诉我,铁源谱上的溥清公、彦政公都是生于元朝,他们的这些大名是朱元璋当朝以后取的名,这些先祖在苏州的元代老谱上可能不是这些名字。据他所知,元代汉人的名字大多是张三李四王二、通三通四通五、贵六贵八贵十这样随便乱取的简名,谱上的名字对不上就要断链,所以对那个时代的两三代人,要花功夫调研取证,加以对接。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要我负责核对有疑问的事,看来他们分给我的活儿不会太轻松。
柳莺不解地问我,修谱重男轻女,不登女性,违反人权,为什么政府要支持?我嘲笑她,说她不懂。我向她解释,假如她妈妈姓王,那么王氏族谱上会记载她嫁给柳校长,生了一个柳莺,而柳氏族谱上则会毫无疑问地登录柳莺和她的配偶、子女,怎么歧视女性了。我说到这里,柳莺忽然拖住了我的胳膊,用一副逼债的口吻对我说:“我妈妈就姓王,我妈妈真的姓王!你给我把她的名字找出来!”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