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如寄，寄也浮生 第十四章

　　下半场开始了。天公不作美，阴沉沉的天空飘起了雨丝。雨虽然不是很大，但已严重干扰到了比赛。我们的视线受到影响不说，草地也变得又湿又滑，稍有不慎便有可能摔倒。对方的队长示意清川改日再比，清川摇摇头，坚持今天定要分出个胜负。于是双方球员开始在雨中拼抢，虽然少了一些看点但多了几分激烈。在清川的带领下，我们人人奋勇，个个争先，有些誓雪前耻的味道。清川的战术虽然不好看，但是很实用，总算让我们暂时摆脱了被动挨打的局面，对方三波猛烈的进攻都被我们顶回去了，我们虽然也有两次破门的机会但射手都没有把握住，随着时间一分分的流逝清川不由有些焦躁起来。
“端木，待会我拿到球后传给你，你从右路突破。他们边路防线的几个人速度太慢，很有可乘之机。”在我方守门员扑出对方的一个进球后清川抹了一把脸上混合了雨水的汗水，沉声对我说。我点点头表示明白，在雨中双方的节奏都受到了很大影响，谁先适应过来谁就是胜者。
　　……清川终于成功地从对方手里抢过球，一个假动作骗过对方前锋后，毫不迟疑地抽脚起射，球在空中打着旋儿落向我所在的位置。我飞身挺上，用胸口停了一下球，赶在对方没反应过来之前快速向边路带球。
　　边路因为未经踩踏而积水较多，我几乎是在水面上带着球飞驰。球衣和短裤早已全部湿透，雨水顺着头发不住地往下淌，但这些已不重要。我眼里只有来来往往的双方球员和那个球门。对方一个中锋来抢，绕过；一个后卫突上前来，晃过，球门已离我越来越近了，但对方在球门前也集中了大量人手，对方队长迎面冲我冲了过来，那眼神分明告诉我：你休想得逞！
　　就在这时一个红色身影穿过迷蒙的雨帘映入我的眼角，他也在快速向前奔跑，宛似一道红色闪电划过茵茵球场。是清川！我心中一喜，再次开脚将球传出，一面暗暗保佑他能接到我的球。我们之前虽然从没在一起踢过球，但似乎从未少过默契，只见清川在众人的包抄下奋力一跃，将球勾到脚下，左冲右突甩开跟来的两名对手，一记大脚重重射向对方球门。只见足球高速从一众防守球员的头顶越过，球网被球扯着向后倒去，球进了！清川向我一竖大拇指，我们似乎同时看见了胜利的希望。
　　比赛仍在继续，我们在几分钟后又下一城，将比分扳平。这时雨下得越发大了，场上所有人都淋得如同落汤鸡一般，而清川斗志不减，甚至几次用嘶吼来鼓励我方士气。面对这种状况，对方很多人不愿再拼。清川混水摸鱼，乱中求胜，在终场前又补入了一球。三比二，我们锁定了胜局，拿到了对我们而言至关重要的三分。
　　洗了个热水澡我们集体去吃庆功宴，地点定在了桃花源。席上在座诸人频频向清川敬酒，称他是今天最大的功臣。金丝眼镜仔一句话代表了我们大家的心声：“清川，你真是爷们，纯爷们！”
当天我们大醉而归。清川后来形容说他好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因为我这次比赛中表现良好，所以清川这个队长决定摘去我的替补帽子，让我作为球队的正式一员参加东征西讨。
　　第二场比赛是对大四队，他们大部分人都去做毕设了，留在学校的人不多，足球队只勉勉强强凑够了十人。他们队长为难地问能不能让我们这面也少出一个人。清川大度地说没问题。于是他带着十人团上场。一场苦战过后我方以一球优势获胜。
　　最后一场小组赛我们与大三队互交白卷，战成平手。他们之前也是一场未败，但净胜球比我们多两个。这样我们积七分作为物理二队参与到了学校的足球比赛中。
　　校级比赛采用的是单淘汰赛制，也就是说只要你输了一场便会被无情淘汰，因此参赛各队无不小心翼翼，力保自己能够过关。我们这支不算精锐的队伍发挥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先后力压数学三队、医药环联队，进入到八强的行列中。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磨合，在清川和所有球员的共同努力下，球队的协作精神已大为加强，无组织无纪律的情况也越来越少。鉴于清川每战必前，所向无敌，大家封他一个美称“遂天龙”，也有人喊他“老大”的。清川每每听到这必会佯怒说：“记住了，我是队长！”
玩笑归玩笑，大家对清川还是很敬重的。因他不务学业，将所有心思都花在了研究对手的套路和风格上，这才使得我们保持不败金身。这不，八强战的前一天晚上，清川以队长的名义又把我们招呼到了桃花源，说要研究研究明天的打法。
　　金丝眼镜仔作为球队的后勤保障部长也颠颠地跑来了，一落座他就和清川开玩笑：“老大，又有新计划了？牛！看见你们的水平突飞猛进我就像看到了中国足球的未来，形势大好，前景一片光明啊！到时只要老大你一上场，那国足肯定会摆脱‘试问中国足球几多愁，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的惨状啊！”清川摆手说去去去，咱们有正事商量，你只负责提供经费就行了。眼镜仔见清川正色以对，也收起了笑容，用探询的口气问：“听说咱们下一场比赛踢得是政法队？那不是嫂子她们系吗？你可别脚软啊！”小谷凑过来嬉皮笑脸地说，就他们文科生那小体格，咱物理人一个踢八个！到时清川不用上，看我们这些外行把他们搂趴下！清川说，看来你们对情况是一无所知啊，他们政法系虽然貌不惊人，可实力的确不容小觑。咱们物理一队就是被他们放翻的，比分是三比零，在小组赛上咱们也试过物理一队，双方实力基本差不多，甚至我们还要弱一些。你们认为凭我们能踢得过他们吗？众人都沉默了。有人问清川，难道咱们就这样放弃？清川冷哼了一声说，放什么放，谁敢放我敲折他的棒子骨！他们硬，我们偏偏要比他们还硬！虾米，你把你调查来的情况和大家说一说。
　　虾米不是球队的球员，但是对比赛很关注，于是清川委托他调查其他球队的相关情况。虾米在身边也聚了几个人协助他完成此事，因为他消息准确，被队友们昵称为“军情六处处长”。此时他见清川要求，故作姿态地站起身，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清清嗓子说道：“政法队由来自政法系四个年级的十八名球员组成，其中有四名体育特长生。他们的队伍攻守均属一流，前后布防合理，球员积极性较高，不少球员技术特点鲜明，委实是一支劲旅。在以往的历次比赛中，他们先后击败了物理一队，比分三比零；生物二队，比分五比零；这还不计在小组赛他们以九比一的战绩血洗了文学系，而文学系唯一的得分还是他们后卫的一个乌龙贡献的。”虾米说到了这里，拿眼角瞟瞟大家，见众人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便继续说道：“他们队伍里有两个人对我们威胁最大：一个是守门员江祖峰，绰号‘疯子’，此人身高臂长，最善于应付高角度射门；还有一个是前锋方志海，他长得矮矮墩墩，有一个绰号叫‘熊猫’，……”这时不知谁插了一句：“干掉熊猫，我就是国宝！”于是众人爆笑。清川也忍俊不禁，但还是挥挥手说先别笑，听虾米把话说完。虾米说：“这‘熊猫’虽然长得矮，但双腿移动频率特别高，去年在校运会上百米据说跑进了十一秒，再加上他技术灵活，放在锋线上几乎无人可挡。”清川问：“没了？”虾米看看纸说没了，我安插在那头的内线就提供了这么多。这时服务员开始上菜，清川夹了一口放进嘴里，说大家有什么良策，尽管放开了胆子去说。因为都是熟人，与座的各位也没什么顾忌，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十分热闹。有人说咱们应该打防守反击，跟他们耗下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最好弄个零比零，然后就拼点球。有人说你那法子行不通，人家守门员接球技术肯定要高于咱们，拼点球肯定也是输。有人说既然那个‘熊猫’那么厉害，咱们事先贿赂贿赂他，别让他参加比赛不就完了。清川说那不行，咱们就是来参加比赛的，人家少了一个人咱们踢赢了也没什么好炫耀的，咱要是输了更丢人！他的话掷地有声，刚才说话的那人不吭声了。
　　一桌子菜很快便被一扫而空，可比赛的策略却仍然没个头绪。清川最后总结说，要不然咱们明天见机行事吧。众人也没什么更好的主意，默许了他这个队长的建议。
　　第二天中午天幕上淡云漂浮，稀薄的日光从云朵的缝隙中透了下来，辐射并不强烈，温度也十分宜人，正是踢球的好天气。作为我们物理系硕果仅存的一支队伍，系学生会给予了很大关注。魏本中那个傻货不知又从哪钻了出来，带着一群女生在看台上拉起了大条幅：“物理系必胜！”“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我觉得有些滑稽，因他这两句话本身就有矛盾。
　　不过我无暇去关注这些，因为鹿宜芝就站在我旁边，她樱唇微抿，表情严肃，似乎比我还要紧张。我说你放松一下嘛，又不是你上场，搞那么紧张干什么。她扑哧一笑，但很快又敛了笑容，担心地问我：“你看他们在那里又练俯卧撑又做慢跑的，你们能赢吗？”我说：“作为我的女朋友，首先你要对我有信心，其次你还是要对我有信心。包子有馅不在褶上，别看他们现在闹得欢，有可能就是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我见她仍是不开心，便说我说一个笑话给你听吧。有一个人，他是富二代，父亲是军中大佬，兄长在西方企业工作，他的大学导师天下闻名，仗着以上这些背景，他飞扬跋扈得很，有一次去洗浴中心玩和人发生了口角，他不仅杀死了保安，还干掉了前来平事的老板儿子。就这样他还不收手，还在法院门口把准备上诉的老板一顿毒打。由此社会舆论大哗，他被判处了死刑。但几天后他又堂而皇之地出现了。鹿宜芝听完后莫名其妙，说你说的这些都是什么呀。我说你还不明白，这说的就是哪吒呀。她回想一下果然如此，不由眉间稍舒。这时清川吹响了集合哨。我说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吧，便快步走向清川。
　　清川说：“他们准备工作做得很足，看样子志在必得，咱们一定要稳住，千万不能乱了阵脚。节奏慢一点无所谓，少给对方一些可乘之机，尤其是端木，你和老亮你们两个盯紧了‘熊猫’，对，就那个正在笑的矬子，别给他得球的机会！”
　　清川今天话格外多，他似乎对每一个人都不放心，叮嘱了又叮嘱，生恐哪一句话说不到以致比赛中出现纰漏。他的絮叨还没完事，裁判已经鸣哨示意了。清川像以往一样伸出右手手背，我们围成一圈依次将手放到他手背的上面，大家齐声低吼了一句：“加油！”
　　球真正在场中踢起来我们才发现要盯住“熊猫”有多难。“熊猫”速度快不说，还经常和另外几个人玩群杀战术，球在他们脚下传来传去，每个人拿到了球都有可能成为新的进攻点。清川在比赛前考虑到我方防守较弱，将大部分人员都押后配置，真正在中场堵截他们进攻的只有我、清川和老亮三人。好虎不敌群狼，更何况我们不是虎，他们也未必是狼呢。苦撑了十多分钟后对方八号一个长传吊到“熊猫”脚下，“熊猫”侧转身甩开清川，饿虎扑食般地向球门扑来，我和老亮从侧面舍了命地赶来，却因速度不及很快就被“熊猫”甩下。“熊猫”突入禁区，轻轻松松地抬脚射门，双方比分变成一比零。
清川懊恼地回转身，冲我们比划了一下，示意我们维持原有布局，盯紧“熊猫”。然而“熊猫”看出清川布防的弱点，他并不忙着射门，只是保持本队的控球，球在他们几名前锋的脚下飞来飞去，我们为了保证第一道防线能够发挥作用，也不得不跟着足球跑来跑去。人的体力毕竟是有限的，几分钟狂跑下来我和老亮都气喘如牛，眼瞅着跑不动了。就在这时“熊猫”不知怎么又拿到了球，他仍采取快速突进战略，和清川拼抢了一番之后将清川甩下，带球向前猛突。我方的几个后卫来抢，都被他一一晃过。紧接着他又抬脚射门，“砰”地一声，足球紧贴着门框下缘飞入球门，“熊猫”得意地举起双手，向本阵的拉拉队挥舞着。他们的拉拉队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一群女生大声喊着：“海哥，我们爱你！”
　　清川脸色铁青，他在之前虽然已知政法系实力不俗，可毕竟还是缺乏心理准备，比赛这才开始二十分钟，我们的防线已被毫不留情地突破两次，叫他这个队长如何向场下的观众交待？他环视我方诸人，用手指指对方球门，胳膊用力向前一挥，那意思是我们全数冲上去，和他们对攻，不能再被压着打了。
我们明白清川的意思，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他是不会出此下策的。足球赛一年才一次，明年我们能不能站在这个赛场上还不好说，所以如果失败的话很可能再无雪耻的机会。在清川的感召下，全队上下都发飙了，我们积极地拼、抢、断、传，将十分的实力发挥到十二分。
　　全队都压上去之后，被动的场面一度有所改观。中场不再是他们的天下，我方也开始参与到中场控球的争夺战中。但双方实力毕竟差距悬殊，对方在短暂的混乱之后，慢慢稳住了阵脚，集中优势兵力分割包围，和我队比起了脚下功夫。我方渐现颓势，好多人打着打着就又退到原来的防守区域，又变成了被动挨打的局面。清川几次示意我们压上去，但对方来势猛烈，导致我队很多人怕失球而不敢往上冲。
恰在这时，对方控球的八号传球出现了失误，球滴溜溜地竟跑到了老亮脚下。清川大喜过望，一挥手号召全队集体冲锋。带球的老亮更是不敢怠慢，使出了吃奶的劲头闷头向对面猛跑。场内场外上千双眼睛都集中到了老亮身上，他很可能是我方扭转比分的关键人物！就在这个时候，“熊猫”从侧面急速向他切来，老亮使出了全身解数仍未能摆脱“熊猫”的追踪。清川急了，高呼把球传出去，但“熊猫”根本不给老亮开大脚的机会，一番拼抢过后老亮终因技术不敌被迫向外一个短传。他原意是传给跟过来的我，但他出脚力道不足，球在半途就被赶来的对方十二号截到了。十二号拿到球后毫不迟疑，一个精准的短传传到了“熊猫”脚下。“熊猫”拿到球后甩开老亮，再次发挥尖兵作用，向我方前沿阵地扑来。
“熊猫”所在的位置在中场稍稍偏我方一侧，刚才在清川的号令下我们全队都压到了中场，致使后备防守空虚，他只要从人群中突围出去那我方必将再失一球。清川红了眼睛，从侧面甩开膀子撵了上来，在几乎和“熊猫”肩挨肩的时候他重心下移，飞脚铲球。“熊猫”猝不及防之下，人被铲出两米多远，他躺在地上抱住脚踝，半天没爬起来。
　　清川的动作有明显犯规的嫌疑，顿时惹得场外大哗。对方队长从后面跑了上来，一把拽住清川，言辞激烈地指责他违反比赛规定。清川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此时我只远远看见他嚅动嘴唇，似在为自己辩解。我跑到近前时只听见他在反复说着“我只是想铲球，没想铲人”。对方队长不依不饶，说你这就是踢不过我们，故意铲人。你们直接认输得了，省得丢人显眼。他正说得高兴，冷不防清川抬起手来，给了他重重一耳光。对方队长也是火爆脾气，立即冲上前来和清川扭打起来。此时我方队员都在旁边，怎么能看着清川吃亏，再加上刚才我们憋了一肚子气没处发泄，于是我方一拥而上，扭住对方队长一顿拳打脚踢。对方球员也不甘示弱，场上顿成互殴局面。一群人扭在一处乱舞拳脚，也不知打到谁了。我因关心清川，被堵在了人群的最里层，身上也挨了不少拳脚。混乱中我看见清川被“疯子”抓住胳膊连打了两拳，左眉眉心血流如注。我拉过清川，抬脚踹在“疯子”的脸上，“疯子”仰面向后倒去，清川眯着一只眼睛爬起来，一记左摆拳结结实实扫在“疯子”的脸颊上。他这一拳又狠又快，“疯子”一张口，吐出两枚混合了血水的牙齿。“疯子”也不是吃亏的主，呲牙咧嘴地扑上前来，还要继续厮打。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句：“有人来了，快撤！”众人掂得出轻重，知道这种情况下被抓住肯定是开除。于是我们抢出清川，他们也架起伤者，有人不甘心地向地上吐两口唾沫悻悻而去。
　　丁浅浅有事没看比赛，闻说清川受伤后赶到校医院，见到清川她第一句话就是：“怎么又和人打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