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朋友的离去
作品名称:微风山谷 作者:安静的知了 发布时间:2015-11-06 19:06:26 字数:4284
得知羊死去的消息是在七月的一天,也是在我给羊打了电话之后的几天。那时我也准备要离开沙市,去公司在南市开办的一个分公司。打电话给我的是羊的老婆。
“不好意思,前一段时间忙坏了,所以现在才告诉你。”
“怎么回事?这之前不都好好的吗?”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上个星期去他去一个小县城出差,雨下得很大,再加上路滑,车子开到了桥下,被人发现时人已经淹死在车里了。”女人讲的时候很平静,仿佛是在讲一个与她毫不相关的人一般。接着,女人又把羊下葬的日期告诉了我,希望我和他的那些在沙市的同学都能够来,说完之后便把电话挂断了。
羊下葬的那天是大晴天,想想也是有趣。人在下着大雨的天里在河里被淹死,下葬的时候却又热得恐怖,仿佛要把人间的水份蒸发干一般。按照羊那里的风俗习惯,羊的亲戚里给他送葬的人不是很多,反倒是抬棺材的人中途休息了许多次,因为实在是太热了。一路上,唢呐声、锣鼓声、萨克斯声、电子鼓声,东方的、西方的,哭泣声、鞭炮声,一路嘈杂而过。待葬礼结束,我便和其他的一些大学同学便向羊的老婆和父母告别,回到了沙市。
回到沙市之后,开始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个生龙活虎的人,就这么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我似乎连沙市里唯一的一个能够真正算朋友的人也没有了,而那个让我如此心痛的人也离开了我,回到很远的地方去了。那段时间我沮丧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每天一下班之后我就躲进房间里听音乐,尽量克制自己什么都不要去想。不去想死去的羊,不去想离开我的寒笑,不去想那个恨过的诗人。后来,干脆一下班之后我就关机,上班,坐在公交车上,戴上耳塞,到了公司认认真真上班,尽管偶尔会出神,但大体还是应付得过去。下班之后坐公交,下车,在固定的餐馆甚至是固定的位置坐下,吃饭,然后再回到宿舍,关掉手机,打开电脑,听着音乐,再或者泡杯咖啡坐在阳台前不语。
坐在阳台的时候,我想起了那个女人的梦想,我想如若可以,或许如同她所说的那般生活也未尝不可。然而,渐渐地,我发现那些音乐却不知何时却如同一个沉重的铅块扛在我的肩上,它总会让我想起她,那些音乐似乎把我的生活压得越来越紧,并且似乎在慢慢地将我拖向越来越深的水中。生活仿佛一个巨大的海洋,似乎每天总有一股水在往我的脑子里挤压。有时自己都似乎不知道怎么走出去,那时我只希望公司对于分厂的事情尽快敲定下来,我只想离开沙市,我只想离开那里,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那些陌生的感觉或许能够摆脱掉那些生活中的铅块。
不久后的一天晚上,收到羊女人的一条短信:我在沙市一大桥上,希望你能和见一面。
收到消息后,我还是立马打的赶到一大桥。女人正依靠着桥边的栏杆上,望着黑暗中的江水发呆,旁边放着一个大行李箱。夜晚的江风有些大,吹得女人的头发有些蓬乱,然而在路灯下看着,女人却显得很是妩媚。桥边的人行道上依旧还有不少的人在穿梭,大多是从河东往河西赶的上班族;也依旧还有一些骑着自行车而过的夜骑者;当然,亦有一些无所事事的游荡者。女人看到我很礼貌的跟我握手,握手之后她便又转向江面,直直的望着江面。江面虽然有些黑暗,可是两旁确实满地的繁华,一路延伸至很远。然而她的那种望着江面的眼神倒让我想起了寒笑。
“晚上一个人这样站在这里可不安全哦!沙市的夜晚可不是那么平静的!”我说道。
“我想他只是迷失在了这座城市里!”女人如同没有听到我的话一般。
“每个人都容易迷失,这里到处是陷阱!”
“是吗?”她侧过头问道。
“当然,我并无意偏袒他!”
“我知道。只是迷失的已经迷失,没有迷失的又渐渐的在迷失,而真正看得清不会迷失的在这座城市里又会有几个呢?”
“只要用心去寻的话总会寻得到那条路罢。”
“呵,千篇一律的如此,因为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女人冷笑道。
沉默之后,女人蹲了下来,摸了摸她身下的那几根栏杆:“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里与你见面么?”
“不清楚。”我如实的答道。
“在我们后来争吵的过程中,他曾和我提起过这个地方。”
“哦!?”
“有一次他放狠话说道,如果我一定要坚持离婚的话,他就从桥边那几根撞歪的栏杆那里开到江里去。”
“你这么一说,他倒是真的说过这样的话。可那终归是场意外罢。”
“谁知道呢?又或许他只是那时迷了路而已。”
“也许吧。有一个问题我不知当问不当问。”
“问吧!”
“如果他没有死你们之间到底会不会离婚?”
“会!”女人稍稍考虑了之后说道:“虽然他推诿找借口延迟了几次办理离婚手续,不过法院也下了最后的通牒,不用他在场签字也可以离,那时也就由不得他推诿了。”
“一定得如此?”
“当然,我这人的性格使然吧!既然镜子的裂缝已经出现,那么就算修复了,裂痕也还依旧会在那里呀!每天拿着有裂缝的镜子照着自己,还对里面裂开的自己说那是完好的自己,这种事情怎么也做不来。不过现在说这个似乎已经毫无意义了。”女人少有的叹息道。
“任何事情都终归会有个结局。”
“是的,只是这结局多少出人意外。”
“那你以后如何打算?带着这么大一个行李箱,这是要去哪呢?”
“去找一个清净简单的地方,或许是座深山,或许是一个小湖边,那里有风,有些阳光,有纯净的空气,然后再在那里建一栋房子,从此独自生活在那里。”
“很美,不过也会很枯燥无味呢!”
“但是至少不会迷失。”女人笑笑。
我亦看着她笑道。
“或许现在不该开这样的玩笑罢。”女人停止了笑。
“哪里,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在寻找那么一个地方。”
“其实真实的是要去深市,晚上十一点的车。”
“那小孩呢?”
“小孩现在还小,先放在家里带着吧,自己趁着还年轻还是想去深市拼搏几年,等孩子大点再把他接过去。羊的赔偿费用我一分都未动,都已经给孩子安排了。然而,想要孩子和自己将来有个更好的生活,我还是不得不出去拼搏一番。”
“只是孩子跟着两个老人没事么?”
“这点倒还好,羊的父母倒还健康,问题倒不会很大,孩子也早已断奶,现在多少可以吃些饭了,牵着手也可以慢慢走路了。不过,我说出了我想出去的想法之后,羊的父母看我的眼神似乎也有些怪异,好像看出我恨不得立马甩掉这个家一般。可时间不等人呐,留给我们的时间其实并不是很多了。”
“老人多少难以理解吧!”
“当然,所以我出来的时候他们不闻不问,也没有送我。只是一个人拎着个大箱子在公路边等车的时候却也多少不是个滋味。”
“没有跟他们说说你的想法吗?”
“我没有跟他们解释,也懒得去解释,总之做什么事情有自己的态度,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了。”
“确实!”我赞道。
我把女人送到火车站的时候已经是十点,距离火车出发还有一个多小时。下了出租车,我帮女人提着箱子,女人笑笑,倒没有拒绝。
“能有个帮忙提箱子感觉真心不错哦!”
“是吗?”
“我是女人,自然也有女人千篇一律的地方嘛!”
虽然已经晚上十点,可是火车的广场依旧还停留了许多人。出租车司机依旧在四处搜索着可能的客户,用着各式的方言叫着自己载运的目的地。广场上,一些小贩依旧还在期待着最后的一些可能的生意,买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提着一袋子的货物,然后将一个陀螺丢在我和她的面前,陀螺在地上旋转着,发出五彩的光和一些熟悉的儿童音乐。她看这个陀螺有些发呆,
“给你们的孩子买一个呗,只要十元钱!”女人凑上来。
听到她这么一说,我们尴尬地走开。
“晚一点再进去吧,不想坐在候车室,广场里的空气终归是要好点的。”
于是我们在广场的花坛边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附近的肯德基和麦当劳灯火通明,依旧有不少人,人们在享受着旅途中不规律的晚餐。广场里,小贩们依旧在放着他们的陀螺,在吸引着行人的注意。我这才发现不但有在地上上转的陀螺,还有在天空中飞的陀螺。小贩们不辞辛劳的在广场重复的放着,空中的陀螺落下又被他们放起,地上旋转的陀螺停下被拧好之后又重新的旋转起。随着一辆列车时刻的到来,又是一群旅客从火车的出站口出来,小贩似乎放得更加勤快了。果然,一位有些困顿的小男孩看到那些漂亮的陀螺之后吵闹着跟她母亲要,母亲似乎不是很想买,小男孩便努力挣脱了母亲的手,停在那里撒娇。最终,女人妥协了,小男孩乐呵呵的拿着一个陀螺上了出租车。
“我们的生活或许就如同那旋转的陀螺。”女人望着那一幕说道。
“怎么说?”
“生活就如同那旋转的陀螺一般:旋转着散发出五光十色的光芒,可是若缺少了孩子般的心,一切又显得毫无意义。”
“可是我们终归还是逃离不掉现实。”
“这或许就是我们悲哀的地方。我们早已不相信童话,可我又在编造着童话,那些我们早已不相信的童话。”
“生活本就是个矛盾的产物。”
“大概吧。不过说来也奇怪,今天晚上本来沙市有几个以前的闺蜜要来给我送行的,可我却突发奇想的找了你。”
“很多事情早已发生,我们只不过是在重复那些发生的事而已。”
“宿命论?”她笑道。
“或许吧!”我亦笑道。
“我也有一件事不知当不当问!”
我做了一个请便的动作。
“羊跟我讲过几次,他说你现在还依旧没有女朋友?”
“是的。”我稍稍的犹豫之后回答了她。
“我没记错的话,你和羊是一年的吧!”
“嗯。”
“那也三十了哦!”
“是的。”我坦然的说道。
“怎么呢?这多少有些不正常哦!是有放不下的人还是只想一个人过?”
“大概是我这人的原因罢,别人很难走进我的心里,我却也很难知道其它的人世界。话说回来,羊可真的是我在沙市里为数不多的朋友呢!”
“这个世界上,人的本质是孤独的,在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完完全全的走进另一个人心里,只可惜我们绝大多数人不知道这个事实。”
“或许吧!”
女人没有接着再问,而是拿出手机看了看,然后站了起来:“还一刻钟就十一点了,要进去了。”
“时间还是估得蛮准的嘛!”于是我也起身,准备帮女人拿行李箱的时候,女人却拒绝了。
“不用了,我自己拖着进去就好了。”女人亦站了起来,看着车站广场,像立定似得站了会儿,然后回过头对我说道:“临走之前给你一句话可好?”
“可以。”
“也不是什么很深刻的话。我希望你无论是爱情也好,还是事业也好,放下心里的障碍,不要去眷恋过去,无论如何都要朝着前走。”
我点点头,我想我也明白了他的用意。
女人再一次礼貌的跟我握手之后便拖着她的行李箱朝检票口走去了,伴随着轮子与地面发出“眶嗤”、“哐嗤”声以及匆忙的身影。
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却总想起女人最后说的那句话。或许确实如此,一直以来我都只是在人生的某个程度徘徊,似乎滞留在了人生的某个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