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传奇 八、草上鱼（三）

　　夜已深了，菜早凉了，马奶酒也已经不好喝了。
　　没去过草原的人从来不会知道草原的夜晚是怎样的。
　　来草客栈的大院子每天晚上都会刮风，但是今天晚上，来草客栈的大院子里却刮来了一个人。
　　一个扛着一口大箱子的人。
　　那口箱子上还有着风安镖局的标志。
　　这个人当然不是被风刮来的，风若是要刮一个人，力太小了，刮不动；力太大了，就不知道会被刮去哪儿了，更不会像这个人那样稳。
　　一个人若是从空中而来，而且还不是风刮来的，那就只能是飞来的。
　　这个人当然就是柳子落，柳子落当然就是飞来的。
　　柳子落扛着那口大箱子当然也就是风安镖局的镖。
　　离梦伤看到柳子落的时候突然就笑了。
　　
　　离梦伤笑道：“你若果能在方圆几百里找到这么好的地方，我就真正服了你。你看这里，这里不但有菜，而且都是好菜，不但有酒，而且还是草原的马奶酒，这屋子又这么小，人又这么多，就算是刮风，也肯定不会太冷。如果说非要找出一个不好的地方，那就是酒和菜有一点稍微的馊了，但也只是稍微。”
　　柳子落放下箱子，笑道：“那是当然。有馊了的菜总比没有菜好，有馊了的酒也总比没有酒好。不管这人是什么人，有人总比没人好。”
　　草上鱼笑道：“落侠的手段，草某今日佩服。”
　　柳子落笑道：“神匠先生的手艺，在下也是佩服的很。”
　　佘结舌虽然还在笑，但是心底早已泛起了惊涛骇浪。道：“柳子落，柳落侠。哈哈哈哈，老朽的手艺也败在了落侠的手中。不过我倒是很想知道落侠究竟是如何破解机关的？”
　　柳子落道：“因为你的机关布置得都不合理。”
　　佘结舌道：“哦？”
　　柳子落道：“你没有在第一第二道转身处设机关，为了迷惑我，但是你却忽略了暗道里既然有机关，那么没有机关的暗道就不正常，不正常，就一定有问题，而且越不正常就越有大问题。”
　　佘结舌忽然不说话了，他忽然说不出话了，因为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个人若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话，那么就只能不说话。
　　佘结舌已经走了出去，但是他刚刚出门就发现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说绕口令了。
　　一个人若是变成了死人，那他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草上鱼道：“你的这些朋友们的穴道我已经解开了，你可以带着这口箱子和他们走了。”
　　柳子落道：“为什么要杀他？”
　　草上鱼道：“这样无能的人留着何用？我只留人才。”
　　柳子落忽然不说话了，柳子落忽然笑了。
　　柳子落笑道：“那么像你这样心狠手辣的人又留下何用呢？。”
　　草上鱼道：“哦？你要杀我？”
　　柳子落笑道：“我没有权力杀任何人。”
　　草上鱼听到这话忽然就愣住了，然后开始笑，大笑。
　　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而是让你走吗？”
　　柳子落笑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是如果你想说的话，我也不介意听听。”
　　草上鱼道：“因为我把你当对手，我可以毫不惭愧地说我是一个高手，但是高手有时候也很寂寞，所以高手需要对手。”
　　柳子落笑道：“你觉得你能杀了我？”
　　草上鱼道：“你觉得我杀不了你？”
　　柳子落笑道：“这个世上，有很多人都觉得能杀了我，但是我还好好活着。”
　　继而又道：“而且，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草上鱼道：“哦？”
　　柳子落道：“你不配做我的对手，像你这样的人简直都不配做人。”
　　草上鱼忽然不笑了。
　　忽然，一道寒风，只见一把大刀直奔草上鱼而去。
　　小刀道：“先接受我的挑战。”
　　
　　夜黑，但是黑夜里有火。
　　小刀的刀锋看似刀刀都在草上鱼要害之处，但是每一刀都极其吃力，似乎小刀的每一刀都是草上鱼故意留下的破绽。
　　离梦伤早已看出了端倪，已然飞身冲了上去。
　　闻笙也已经飞了出去。
　　离梦伤还未近前，忽然就看到了一道蛇一样的黑影，他就势一跃，只见一道长鞭已然扫了过去。
　　闻笙脚踩长鞭，只一跃，已然离草上鱼不足一丈。
　　草上鱼手掌一翻，只见那长鞭竟然直奔他自己而去。
　　闻笙无法，只一让，那长鞭竟然生生停住了。
　　柳子落道：“好深厚的内力。”
　　只见那长鞭如龙一般在三人之间穿梭，小刀早已挨了好几鞭，而且鞭鞭都打要害。
　　又听得一声鞭响，离梦伤已然被抽了出来。
　　闻笙只身向后一跃，三人停住。
　　忽见一道寒光越过闻笙，直奔草上鱼而去。
　　原来铁花男不给草上鱼任何喘息的时间，已然攻了上去。
　　柳子落明显看得出，铁花男处在弱势。
　　只见那鞭一侧，竟然离了草上鱼的手，直奔铁花男太阳穴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
　　忽见一道白光一闪，便将那鞭子打了回去。
　　柳子落说道：“花男，带着大家离开。”
　　铁花男点头道：“嗯。”
　　草上鱼道：“你终于出手了。”
　　柳子落脚下借力，已然飞出了墙去。
　　草上鱼一甩鞭子，也已跟了出去。
　　
　　寒风在黑夜中穿行，忽然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只听得两道风声，两人如蝙蝠一般飞进了寒夜。
　　没有人知道他们飞去了何处。
　　离梦伤几人已经重新回到了来草客栈，酒菜虽然馊了，但是有菜有酒总比没有酒菜要好得多。
　　铁花男道：“草上鱼很强。”
　　对于离梦伤来说只要有酒，只要是酒，那就是好酒。
　　小刀已经抱着他的大刀快步走了出去。
　　闻笙道：“你去哪儿？”
　　离梦伤忽然大喊道：“回来。”
　　小刀顿住了脚步。
　　铁花男道：“他要去帮落侠。”
　　小刀忽然说话了。
　　“你们不是柳子落最好的朋友吗？难道你们就只能让自己的朋友一个人去对付一个根本没有把握能打败的人？离梦伤你不是柳子落最好的朋友吗？当他在为你拼命的时候，你却在这里喝酒。”
　　离梦伤忽然不说话了。
　　小刀道：“你说话啊？”
　　铁花男道“江湖中人都说柳子落朋友满天下，更是有不少人想和柳落侠交朋友，但是真正懂的落侠的人又有几个呢？离梦伤确实是柳子落最好的朋友，因为他懂得柳子落，他将柳子落看做自己最好的朋友，就如同柳子落将他看做最好的朋友一样。江湖中无论他们两个人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最终都是柳子落一个人的功劳，而离梦伤只不过在一个没有知道的地方无忧无虑地喝着他的酒而已。”
　　闻笙接着道：“但是当柳子落有危险的时候他却会不顾一切地去救他，就如同柳子落无论要做什么事情都会有离梦伤一样。”
　　离梦伤忽然笑了，道：“胡说八道，你们以为那个老丑鬼真的是什么英雄好汉吗？他不过是一个自以为是的丑鬼而已，明明知道自己打不过草上鱼，还偏偏不要别人帮忙，他就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傻瓜。”
　　他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但是眼中却明明有了泪水。
　　铁花男道：“柳子落知道就算我们一起动手也未必就能打败草上鱼，所以他不想让我们冒险，离梦伤正是因为知道柳子落的想发，所以他才什么都不做。他知道柳子落一个人还能认真去对付草上鱼，但是如果我们都去了，他势必要维护我们周全，免不了要分心。”
　　闻笙道：“所以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静静地等着落侠回来。”
　　离梦伤忽然起身走了，道：“要等你们等，我才不会等那个丑鬼呢，我看到他的那张丑脸就已经受不了了。”
　　
　　天已亮，风已住。
　　草上鱼已败。
　　“你真的不杀我？”
　　“我没有权力杀任何人，而你应该受到应有的制裁。”
　　
　　天又亮了，离梦伤已经离开四天了，还没有回来，他是真的不管柳子落了吗？柳子落也还没有回来，他是真的死在草上鱼手里了吗？
　　这四天三夜，铁环男等人更是睡不着。
　　天已经大亮了，离梦伤忽然来了，而且还带了一个人，这个人闻笙和小刀或许不认识，但是铁花男却是认识的，药无用。江南医术最高，但是却是最没有名声的郎中。
　　但是除了药无用，离梦伤竟然还带来了一个人，柳子落。
　　确切地说柳子落是离梦伤背回来的。
　　因为柳子落已经昏迷了。
　　原来离梦伤怕柳子落受伤撑不了多久，早早已经快马加鞭把药无用带来了草原。
　　他虽然不能和柳子落一起战斗，但是他一定不会让柳子落死。
　　
　　秋风，秋雨。
　　晚秋已尽，又是一年冬。
　　马是好马，车是好车，酒是好酒。
　　马车里有人在喝酒，喝酒的人在说话。
　　“你真的没杀他？”
　　“杀了。”
　　“为什么？”
　　“我本来不想杀他，但是他却要杀我，所以我只能杀了他。”
　　“不错，一个人若是不想被别人杀，那最好的法子就是杀了别人。”
　　“还有比杀了别人更好的法子。”
　　“什么法子？”
　　“不杀人。”
　　半天，离梦伤柔声道：“伤还没好彻底，酒少喝一点。”
　　寒冬已到，新雪下绿芽正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