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烟味儿（第一百零三回）迷乱

　　看着秦扬没再说什么，又开始跟他的老友聊起那些旧事，她只一个劲地望外走去，看来他们几个老男人这旧还没叙够，就由得他们去东拉十八扯好了。
　　
　　走出酒楼，雪已经停了，那台阶上结了些冰渣，她很小心的扶着阶梯边的栏杆一步一步地走着。
　　“丫头，来，牵着我的手，你看你这鞋跟这么高，一会儿摔了可不好。我跟老秦说了，我负责送你回酒店，老秦的车马上到了，他那车也坐不下，我陪你走走吧。”
　　没容梅影应允，林雨默就牵住了她的手。那一刻，梅影感觉他的手心里传递出来的不是暖流，而是一股强大的电流。她想甩开的，可是她又觉得他的掌心虽然很粗糙，但真的很舒服，牢牢地将她的手粘住了。只任由他牵着，从那高高的阶梯慢慢地走了下来。
　　
　　梅影的手被林雨默攥得牢牢的，不知他是怕她摔倒还是怕她跑掉，没有跟秦扬他们打招呼，她就这样被他牵着在雪地里走着。一阵冷冽的风扑面而来，梅影猛然惊觉，那一道道阶梯已经被他们甩在了身后。她把手收了回来，将两只手都揣进外套的兜里，默默地往前行着。眼见着一辆出租车驶来，她本能地抬起了手。
　　“丫头，不想再走走吗？这么多年没见了，咱们一边走一边聊吧，我也很多年没在雪夜里漫步了。你看，大地一片洁白，这黑夜也仿佛明亮了起来，空气真好啊，我喜欢这样没有一丝尘埃的天空，就如同你毫无遮掩的笑声，那么清朗，那么甘甜。丫头，我说得对吗？”林雨默转过头来，用他那磁性的嗓音又荡漾出一圈圈摄人心魂的声浪来。
　　“老林，我没你说的这么好，我这人特简单，想说啥就说，想笑就笑。什么清朗、甘甜的跟我可不靠边。你想要散步我就陪你走会儿吧，这毕竟也是你的家乡嘛，重温一下童年快乐无忧的时光也是人之常情。这么多年了，你也没说回来看看，还是人家老秦有心，刚才在席间你也听见了，人家都不知辗转了多少人才找到你，你是不是挺没心没肺的啊。”
　　“丫头，我可不是你说的这种人哈，我这人天生就不爱与人多说话，不像老秦，他打小就朋友多，圈子广，这次他也是从我先前一客户那里打听到我消息的。你不知道啊，在北京要想混好，要想寻到自己的一席之地，的确是太难了。刚开始在单位上班就更不用说了，每天谨小慎微，兢兢业业的，可当你刚有点能力接一笔大点的活儿，身后挤兑你的人就出来了。后来，也就是见到你之后的两年，我老婆也没上班了，一门心思在家带孩子，我肩上的担子就越发重了。还好，那时候我父母也常接济我们，日子还算过得去吧。”林雨默悠悠地说着，从包里摸出烟来一边递给梅影一边继续说到。
　　“这样的日子维持了三四年，后来单位又开始精减人员，我当初能分到那上班也是我父母托了关系的，虽然上头没说要裁掉我，但我也是受够了。你不知道，凭着关系进去的，即便你有再大的本事，也会被人说三道四。于是我毅然辞职，靠着从前的一些老关系，还有自己去拼命争取来的客户，慢慢地也就有了自己的工作室。就这样一直到如今，也还好吧，总算也混了点名堂出来。每天对着那些图纸，感觉连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呵呵。”
　　
　　细细地听他讲完，梅影也不免感慨，她那些年何尝不是如此啊。靠关系进了单位，哪怕你身边全是些关系户，很多人还是会在背后互戳脊梁骨，裙带关系就好比一团乱麻，要想找出一根活线头来将整根线捋直，真的很难。大家总是你缠我，我缠你的，要想直直地出来透口气，谁也不愿让着谁。
　　“老林，你是搞设计的吗？这次来是不是要把老秦的酒店重新变个模样啊？是不是酒店不营业了，那么我也不必再上班了啊？如果是这样就太好了，我终于可以回家了。”梅影对这份工作早已没了新奇感，每天都活得暗无天日，有时候见着阳光都觉得刺眼，她是真想离开了。
　　“丫头，你想得太简单了，酒店是不会关门的。现在酒店的董事会还没拿出最后的方案来，听老秦的意思应该是要重建一个酒店，地已经批下来了，至于要建成什么样的酒店，他们还在商讨中。我是建议老秦搞成经济适用型的，现在北京有很多这样的酒店，入住率很高，成本也回收快。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生活节奏的提速，有闲情来享受安逸的人倒是少了。你看，就像你一样，这十二年来没少劳累吧，当年的小胖妞都快瘦成林黛玉了。”
　　“老林，我可不喜欢林黛玉，病体娇弱，又爱生气，还小心眼。我宁愿做妖精，寻一山洞，潜心修炼，有朝一日，功德圆满，我就占山为王，旗帜一挥，大小喽啰就八面而来。偶有几个不识相的小妖小怪们来鸹噪几声，不碍事，我手持冷剑，但见寒光一闪，顷刻间人头飞散。我再优雅地摆个pose，头轻轻一甩，风吹起我衣袂飘飘，掉头独往，我纵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哎呀，实在是太爽了！怎样，老林，这比黛玉强吧。”话音未落，梅影还真摆了个pose，只是看不到裙袂飘飘，倒把地上的雪跺得四处飞溅。
　　“哈哈哈，我说丫头，你这创意实在是有趣，要不哪天我给你设计一大氅，再把你修炼的山洞给装修一下，岂不是更加气派、威武，对吧？还有啊，丫头，你就不怕修炼时走火入魔啊？”林雨默也笑了，比十二年前的笑声更通透，更响亮。
　　“老林，怎么说话呢？本姑娘必定会选择一处能吸天地之灵气，能采日月之精华的所在静心修炼，繁杂人等又岂能搅扰了我，哼！”梅影故意生气地哼了一声，其实跟林雨默瞎聊，她感觉很舒心，她知道他才不会生气，他是把她当做妹妹般来疼惜的。
　　“丫头，那我来搅扰你，成不？总得有人给你送饭不是，难不成你还饿着肚子修炼啊，呵呵。”在梅影面前，林雨默也爱说俏皮话了，她总是那么快乐，她总是感染着他，他在心里感恩着上天的眷顾，让他再一次见到她。
　　“老林，本姑娘既然要修炼，那定是沾不得半点凡间的俗物，晨风、雨露、花儿、草儿，甚至阳光，月儿的清辉，都是我的食物，你那些五谷杂粮，一切荤的素的，都统统地拿走。现在，本姑娘要先尝尝这雪水的滋味儿。”
　　梅影说完就跑到前面一棵大树下，捧起地上的雪来就要往嘴里送，之前她在电视里见过有人吃雪的，所以她觉得那应该是可以吃的。
　　
　　“丫头，真是个傻丫头，这也能吃啊，快放下，别把手冻了。”林雨默急急地跑上前来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手里的雪都抛入了地下，柔柔地望着她，又拿出纸巾来给她擦着手。
　　“老林，我...我想上厕所了，我先打车走了哈，你慢慢散步吧，我不奉陪了。”梅影的心有些发慌，如果再站一秒钟，她都会失控，她会紧紧地抱住他，会在他宽厚的胸膛里娓娓诉说着自己曾经对他的痴醉。不，不行!她要逃离，她要尽快远离那一圈吸附着她心的磁场。
　　什么都不必说了，丢下愣在当地的林雨默，她急急的招了辆车，匆匆地关上车门就让司机赶快开走。
　　
　　林雨默站在雪地里，有些怅然，有些失落，她那冰凉的小手带给了他莫名的悸动，他真想牵着她的小手一直走下去，可是，他要以何样的名义去牵她的手呢？她爽朗的笑声，还有那些俏皮的话语，将他的心撩拨得痒酥酥的，他有些迷醉，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丝向往。他已经记不得有多少年没有这么跟女人畅谈过了，他感觉自己的心沉寂得都快要死去了。
　　可是今天，他又开始笑了，他的心随着她的笑声一同翻腾着。不过只是从前一面之缘的小丫头而已，他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和刚才她那些慌乱的话语，难道她…难道她也……不，不会的，她那么年轻，那么可爱，她不会喜欢他这个半截都入了土的老男人的。
　　
　　林雨默的脑子里太乱了，他都想了些什么啊？自己是有老婆孩子的人，虽然江婉跟他提出过分开过，但他绝不能让女儿幼小的心灵受到一丝伤害。是的，他不想离婚，也许江婉过些日子就变得爱说爱笑，还会又和他睡在同一张床上了，他在期待着，期待那一天的到来。林雨默抓起地上的雪来，狠狠地在自己脸上揉搓着，他要让自己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