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烟味儿（第一百零二回）叙旧

　　林雨默望了望她，那一双清亮的眸子似乎也与她做了一下交流。那意思很明确，他不会照原样搬来，只会做一些简洁、明了的阐述，并且梅影可以确定，他刚才跟老秦也没说到具体细节。
　　
　　“那一年，记得那是上世纪末吧，也是我女儿出生那年。因为我老婆江婉的老家在峨眉，于是她执拗地要回家乡去生孩子，我就陪着她一块儿回去了。当然这个决定是非常正确的，因为峨眉山的确是山明水秀，我女儿如今也出落得水灵又聪慧。有一天，有一天……”
　　林雨默停顿了下来，不知是为了引起其他人更多的好奇心，还是他没想好如何来承上启下，对面那三个男人急切地望着他。“老林，快讲啊，你吊我们胃口啊？你不讲，我们叫小梅姑娘讲了哈。”
　　梅影笑了笑：“接着说吧，老林，不就报国寺喝茶吗？”
　　
　　林雨默自是意会她的话，又回过头来望了望她，清了清嗓子又接着说。
　　“你们都知道，产科病房都是女人，我一大老爷们儿在那待着也多有不便，于是就时不时地坐上车去峨眉山下的寺庙走走。有一天，逛完报国寺有些累了，天又开始飘雨，我就坐在那寺里的茶亭下喝茶，谁曾想就遇到了这个小丫头。她一个人坐在我旁边那桌品茗，可能是没带烟出来，望着古老的寺庙，还有茶亭前那一排杏花，定是生出许多的幽思来，于是就走过来问我要了一支烟。后来在交谈中得知她就在山脚下的西南大学念书，就这些，后来也没再见过了。不过那一天我们聊得还是很愉快的，小丫头谈吐不俗，说话也很有趣。那一年，她十八岁，可是看起来却比现在老气很多，也胖很多，呵呵。”
　　林雨默说完长长地出了口气，梅影很满意他的这一番讲述，他居然还特地讲到了那一排杏花和飘雨的天空，看来他是真没忘记。真好啊，有人与她有相同的记忆，从前她那些忧伤的情怀又得以小小的慰籍。
　　
　　梅影拿出一支烟来递给他：“老林，咱们再重温一下当年的情景吧，让这几位哥哥加深一下印象。”
　　“你个小丫头，就是要再一次演绎，是不是也得抽我的烟啊，来吧，接着。”
　　梅影接过林雨默递过来的那支香烟，就着刚刚又斟满的红酒将烟头倒过来浸了一下，对着地上吹了吹，将烟叼在嘴里，手托着桌面，对着林雨默噜了噜嘴。
　　林雨默站了起来，像那一年的姿态一样，一边给她点上，一边还说着：“你这抽烟的法子真有趣，以后我也学一学。”
　　梅影微微地傾了傾身子，在他点烟的刹那，她又嗅到了他身上的气息。因为房间暖气很足，他也脱掉了大衣，里面是一件深灰色的羊绒毛衣，将他的身型衬得更加有质感。在那一瞬间，梅影的脑子又有些眩晕，直想一头倒在他那宽厚结实的胸膛上。正晕乎间，秦扬发话了。
　　“妹子，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样瘦下来的啊，刚才老林就说你原先胖得不行，来，跟哥说说，这几十斤肉都跑哪里去了啊？”看着秦扬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表情，还有林雨默流露出来的疑惑，她故做神秘地对秦扬摆了摆手。
　　
　　“这个嘛，本姑娘无可奉告，等下次见着嫂子我悄悄地告诉她。嘿嘿，这法子啊，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最最神奇，也最最不可思议的——梅氏瘦身法。不过，只有女人适用，至于你那肚子嘛，要想减下来，向老林请教吧。你看人家老林这身材，比案板上那五花肉的比例还要协调，还要匀称，至于可不可口嘛，就不知道了，哈哈哈。”
　　梅影这一席话，把在场的几个老男人都引得大笑不止。林雨默对她的比喻也觉得很有趣，一直在笑着，并没有责怨她的调侃。
　　
　　这一顿饭吃得非常热闹也开心，梅影不停地给他们敬着酒，她风趣的话语自是给这桌宴席添了不少的笑声。酒这东西吧，越喝越能喝，越想醉就越清醒。看来她要让自己醉了好犯糊涂，好与林雨默将那些往事一吐为快的想法彻底破灭了。因为她是个不能装的女人，若要她去伪装醉酒，要不了两分钟她就会忍不住笑将起来。
　　两瓶红酒下肚，几个大老爷们的白酒也干完了，他们又要了许多啤酒，梅影喝得已是第二次去洗手间了。刚刚出洗手间的门，她看见林雨默站在廊间，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一定是在等她。刚要从后面拍拍他，他恰巧转了过来。
　　
　　“丫头，别再喝了，好么？那么喜欢喝酒，改天我请你，咱们好好叙叙，行不行？还有，刚才老刘他们邀请我和老秦去内蒙玩几天，还有几个老友今天有事并没有来，当年的小伙伴们有好几个现在都去了内蒙发展，我挺想他们的，明天我就跟他们起程去内蒙。过几天我就回来，这一次出来我也好好散散心，你看给你带点什么礼物回来？”
　　林雨默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梅影，他是真的出于一番关切之情，他并不愿意几个大男人把一个小女子灌醉。那三杯饮尽之后，他并没再敬她酒，只是他没有办法去阻止她的任性。他心里还有很多的疑问想要去向她探究，他迫切地想知道她这十二年来是怎样过的。
　　“老林，表情干嘛那么凝重？这点酒本姑娘还应付得了，不会醉的。你要跟老秦他们一起去内蒙啊，真是太好了，这样每天就没人打电话催我起床了，耶！实在是太爽了。我想想，内蒙出羊绒啊，就我身上穿的鄂尔多斯，你也穿的是这牌子吧？那我又不能让你带羊绒衣回来，这礼物太大了，还是算了吧。我这人面浅，也不好意思收你这么贵重的礼物不是。你们肯定要去草原看看，不如给我带一棵内蒙古的草回来吧，等我压直晒干了后将来带回家里去，这样的礼物还蛮别致的，对不对啊，老林。”
　　
　　是的，梅影不是贪婪的女人，她并不希望林雨默送给她什么贵重的礼物，只要一个人的心是真诚的，即便只是送她一棵草，也会让她置身于繁茂的森林中，何况，送礼物的还是林雨默。
　　“嗯，我知道了，丫头。我看也喝得差不多了，一会儿找个茶坊咱们去喝喝茶吧。我知道你们四川人爱喝茶，我就想跟你单独说说话，你看在席间一问你个什么，那几个老爷们儿就一个劲起哄，你说，咱们这又没什么，也是叙旧嘛，他们也想得太多了。”
　　林雨默的眼神有些闪烁，没有再盯着梅影看。也许他也不知道如何来表达这十二年后重逢的那一丝丝复杂的情绪吧。
　　“有什么啊？本来就没什么啊，让他们去猜去想吧，一会儿散席后我想回酒店休息了，这么冷的天哪里也不想去，老秦肯定还要带你们去我们夜总会接着畅饮，说不定还要叫我给你们安排几个陪酒的美女。我今天有点乏了，可能陪不了你们了，一会儿你们玩得开心些，也祝你们明天一路顺风！进去吧，要不然他们又该打趣你了。”
　　
　　听着林雨默那番话，梅影的心里突然静了下来。她觉得自己想太多了，她原本就是极其简单的一个人，可是面对他这一次意外的出现，她竟然在心里涌出了那么多奇怪的，不可思议的念头，这都哪跟哪啊。她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想男人想疯了啊，实在是太可笑了！林雨默的到来勾起了她无限的情韵与怀想，可是她不能让自己出一点点差错，他是有家庭的男人，他给不了她纯粹！
　　梅影没再说话，慢慢地转过身向包间走去，林雨默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在这吵闹的餐厅里，她竟然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他紧随其后的那沉重的脚步声。
　　
　　果然，没多久秦扬就提议去夜总会继续喝，其他三个人都没意见，就听得林雨默婉拒了再次去畅饮的邀请。
　　“老秦，我今天有点累了，你们去吧，我就去你酒店开个房早些歇了。明天几点钟走啊？到时候给我打电话吧。”林雨默一边说话一边站起身来将梅影的外套给她取了下来递给她。
　　“老林，今晚没喝多吧？是不是怪我这妹子敬酒敬得少了啊？走走走，我让妹子再跟你好好喝几杯。来，这是房卡，我都给你们哥几个安排好了，你们的房间都挨着，明天等你们睡醒了咱们再走。”秦扬走过来一只手拉着林雨默，一只手拉着梅影就往包间外走去。
　　“老秦，我不想喝了，你看你明天又要出去玩，好多事都要我来打理，我这脑子乱着呢，我得好好安排一下不是。下个月就是春节了，好些人都要回老家去过年，我还没统计哪些人要留下来值班呢，真不去了。你们哥几个玩得开心些哈，一会儿我安排几个人下来陪你们尽情地喝个痛快。”
　　
　　梅影没有喝多，其实她挺想接着喝的，可是她不愿意再与任何人推杯换盏，她想马上回到自己的房里，坐在那软软的地毯上，背靠着床沿，将窗帘拉开，望着那高远的夜空，任那清冽的风一点一点的灌进来。一包烟，一瓶红酒，她可以静静地品一夜。她经常这样独自饮酒，因为在找不到她钟意的傾诉对象时，这是她解闷的最好方法。
　　这么多年喝酒的经历，梅影大概还是知道一些，其实心里装着事的人一般都醉不了，因为脑子里那些一团团的乱麻将酒精都浸没了，只有一门心思在酒里，缺心眼的人才会喝醉。若不然，就是酒量太差，又或是借着酒劲发疯的，这种人她倒是见得挺多，可是一说到买单，立马就清醒了。
　　
　　只要是出来玩的，都有几分酒量，没有必要在人前丢人现眼，心情不好时也别出去找人喝酒，自个儿在家闷几杯就行了。她最讨厌那些喝多了拉着这个那个诉苦的人，简直整个一悲惨世界。这世上苦命的人多了，还有酒喝，算哪门子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