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困惑

　　杨梅走后，我不禁得意起来。刚从农村来到大都市的人，大都怕找不到工作，即使找到工作了也不知道是否能保住，所以最怕的就是被炒鱿鱼。从现在的情形来看，我的工作应该是保住了，因为我感觉到领导对我的工作还是满意的，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我真的在西蒙呆不下去了，不是还有一些单位想挖我吗？不管怎么说，广州A校唐校长的电话我一定得留着，我于是会心的笑了。
　　正当我得意忘形的时候，我的手机突然响了，一看是原单位林校长来电，心头一紧，不知这次林校长又给我带来什么不好的消息，我在心跳加速中按下了接听键。
　　“林校长，您好!”我故作平静的问好。
　　“小张，有些时间没跟你联系了，一切可好吧？”林校长这次没有一开始就跟我说事，这让我平静了许多。
　　“谢谢校长关心，我还好。”校长不说事，我也不主动问起。
　　“我相信你，你的人品、能力、责任心，我们都是不用怀疑的，在哪工作都能让人放心，我想那里的领导也很喜欢你吧!”林校长不温不火，依然没说重点，好像长途电话不要钱似的。
　　“校长过奖了，我只是尽心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还好没有受到批评。”我谦虚地说道。
　　“那就好，其实我们班子成员对你也是很看好的，这学期也差不多结束了，教育局有几个评优的名额，其中有一个是市级学科带头人，大家认为还是给你比较合适，以后代表学校或县里参加学习培训后，真正能够带动学科教学的，你是一个很好的人选，所以我们把你上报给教育局了。”
　　“谢谢校长的厚爱，可是这一年我已经‘承包’出来了，没有为学校做出任何一点贡献，我觉得受之有愧啊!”我实话实说。
　　“虽然你已内部承包出来了，但上面是不知道的，况且作为一名学科带头人，也不是看一年的教学效果，而是看一个人整体的素质和能力，你就是最好的人选。”林校长说道。
　　林校长都这样说了，我再虚情假意就显得不地道了，然后我说了些感谢的话，也问了下学校的情况，我感觉到下个年度我若再想秘密承包出来的话，恐怕林校长也顶不住压力了。
　　我知道原单位给我这个荣誉的意图，除了林校长所讲的理由外，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希望我能回到学校，任何一个学校都不希望自己的人才外流，这是保证教学质量的根本。
　　我突然困惑起来，是走还是留，我又要面临这个艰难的选择了。
　　留在广州，我知道有的是机遇和挑战，或者若干年以后我会混得有模有样，但总给人一种漂泊的感觉；回到家乡，稳定而清闲，但总觉有些平淡而心有不甘。人啊，思想太复杂有时真的不是一件好事，我的心里充满了矛盾，也许，不在矛盾中爆发，便在矛盾中灭亡……
　　在无助的时候，我总会想到楚楚，于是打电话把心中的苦闷全部向她倾诉了出来，最后她问我：“你是想过平淡的生活还是充满挑战的生活呢？”
　　“那肯定是充满挑战的生活呀!”我不假思索地说道。
　　“那老了呢？”楚楚又问。
　　“老了……老了自然是想过平淡的生活了。”经楚楚一问，我的内心不禁有些触动，我突然想到了父亲。父亲是一名军人，在部队当过排长，退役时有很多选择，特别是有一个可以去XX边检站任职的机会，相当于现在的热门公务员了，他竟然没去，最后回到了家乡，当了一个村支书兼民兵营长，其实就是一个农民。后来，一个国有林场也想要父亲，是工人指标，结果父亲听信了村里人的话，觉得去林场就是跑山头，没什么出息，还不如自家种几棵南瓜好，最后他介绍了自己的战友去林场，后来父亲的战友当上了林场的场长，六十岁后领着退休金过着安逸的生活。父亲最终没有走进体制内领工资，就这样当了一辈子农民，七十岁还在种地。我于是想：如果我真的决定放弃公职留在广东发展了，我会不会重演父亲的悲剧呢？我突然害怕起来……
　　楚楚接着说道：“辞掉一份公职很容易，得到一个公职却很难，像我这样没能上大学的，只能在外面打拼，年轻时在哪工作都无所谓，而老了大多是叶落归根，此时，过着有退休金的生活，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啊！”
　　我感觉到楚楚不仅是在开导我，似乎也在惋惜自己，她想走进体制内，但现实打碎了她的梦想，而我身在体制内，却作着走出去的打算，这也许就是“围城”人生吧！
　　我于是安慰道：“楚楚，你也不用担心，你不是也在交着社保吗？到时也会有养老保险的。”
　　“我是交了养老保险，但要交满十五年以上才有用，我都不知道在这里能呆几年，我离开公司后去别的地方可不可以续交，特别是回到家乡后能不能联网互认还是一个未知数。就目前来说，退休金是已知数，而保险金则是未知数，你说呢？”
　　我觉得楚楚说得很在理，于是说道：“谢谢你给我理清了头绪，我会好好考虑你的意见的。”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总之决定权在你自己。”楚楚最后说道。
　　是的，决定权在我手上，作出一个决定很简单，但要让自己无悔却很难，我们无法预此时的决定是否正确，因为我们无法预知以后的人生，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有什么样的选择，就有什么样的人生。摆在我面前的选择是，城里，乡下，我该何去何从呢？
　　跟楚楚结束通话后，我又找到了杨梅，我把原单位的情况和我的矛盾心情统统说了出来，请她给我出出主意。
　　“你心里不是已经基本定下了吗，怎么还来找我出主意呢？”杨梅有些伤感地说道。
　　“没有定下，就是因为定不下来才找你嘛!”我说道。
　　“说实话，我是没有你这种情况，我遇到你这种处境也会很纠结的。一个有正式编制的‘国家干部’，不是说想丢就能丢下的，特别是经过十年寒窗苦读从农村出来的人。”杨梅对我的处境表示理解。
　　“是啊，不光是自己纠结，我估计家里人也不能接受我辞掉公职。”我说道。
　　“谁叫你脚踏两只船的，像我就没有这种烦恼，呵呵！”杨梅貌似一语双关地说道。
　　“这是什么跟什么呀，还脚踏两只船，我一艘船都不知往哪开呢！”我说道。
　　“难道不是吗，你是公家的人，却干着私家的活，小心我告你哈！”杨梅有意转移我的注意，反正愁也愁不出一个结果来。
　　“不管是公家的还是私家的，我都是在为祖国的教育事业做贡献好不？呵呵！”反正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我也暂时不想这么多了，我于是笑道。
　　“这个你再想想吧，反正一时也定不下来。哦，对了，我正准备找你的，没想到你先找来了，那我就现在跟你说吧。”杨梅说道。
　　“有什么事吗？”我问道。
　　“有事，你摊上事了，你摊上大事了!”杨梅故弄玄虚地说道。
　　“有这么严重吗？”我不解地问道。
　　“刚才校长跟我说，下周一和周二这两天你跟董事长和校长一起去参加‘中国民办教育发展研讨会’，有国家领导人及各省领导、专家参加的哦，第二天刘校长还要作介绍办学经验的发言。”杨梅说道。
　　“你不参加吗？”我问道。
　　“我哪有资格参加，全国有资格参加的主流民办学校每校只有两个名额，我们董事长费了好大劲才弄到三个代表证，特意点名让你参加的，你去主要是便于报道嘛！”杨梅最后补充道：“这种场面你回到老家学校后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呵呵!”
　　听了杨梅最后一句话，我心头一颤，是啊，参加这种高级别的会议，回到老家后别说我一个普通老师没有机会，就是我们县的教育局长也很少有这样的机会呀!这一年在广州做编辑的日子里，我参加过中国留学人员广州交流会，接待过马来西亚教育考察团，报道过美国大学教育展，感受过高尔夫球，欣赏过高雅艺术，接近过社会名流……这哪是一个普通中学教师能接触到的呢？我从一点上说，我应该感谢西蒙，她让我开阔了眼界，提升了自我，这将是我一生中最大的财富。
　　我于是高兴地说道：“谢谢领导栽培，让我有机会接近中央领导人，呵呵！”
　　“这话你去跟领导说吧，我又不是你的领导！”杨梅白了我一眼。
　　“可是我愿意让你领导哈！”我心情一下好了起来。
　　“去，你就吹吧，我想领导你一辈子你干吗？”杨梅望着我似笑非笑地说道。
　　“老子不干了，哈哈！”说着，我夺门而出。
　　从杨梅那里回来后，我的心又动摇了，广州、故乡，到底哪里才是我的归宿呢？我再次困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