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看着面前的这些报纸，张润泽只是静静的看着。好像在想着什么，又好像在细读着报纸。
　　张夜天送孩子们上学去了，两位老人出去散步了，吴嫂还在收拾厨房，收拾这一大家子吃过的碗筷。可是很多碗里的稀饭还是满满的，大家几乎都没有吃早餐。
　　
　　吴嫂心不在焉的洗着碗，突然又想起了夫人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她永远都是那么的勤劳善良，可是怎么就突然间说走就走了呢？为什么好人就这么不长命呢？吴嫂不知道，或许很多人都不知道吧？
　　张夜天像上高中的时候一样，带着一群孩子们来到学校，还有两个孩子已经上初中了，幸好初中就在小学的隔壁。很多老师都认识他，因为他总是带着七八个孩子来上学，老师们已经习惯了见到这个大孩子。
　　“你们要好好学习哦，以后还要回去建设家乡呢。”张夜天强颜欢笑，对孩子们他永远都扮演着他们的大哥哥，爱护着他们。
　　“夜天哥哥，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好好学习的。你也一样哦，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上学，要照顾好自己。”小毛永远都是那么的懂事。
　　“呵呵，放心啦。我这几天还不打算回学校，会多陪你们、爷爷奶奶和爸爸几天的。”张夜天强迫自己挤出一丝笑容。
　　“那夜天哥哥的学习怎么办啊？”
　　“没关系啦，夜天哥哥很聪明的，自己会补回来的。好了，你们赶紧去教室上课吧。”
　　孩子们永远都是那么乖巧听话，都点点头离开了。小毛迟疑了一下，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转过头默默的回教室去了。
　　
　　看着孩子们都离开了，张夜天也转过身往回走。不知不觉他又来到了高中学校的门口，这条路已经走习惯了，好像双脚会自己走路一样。
　　站在门口向里望去，这里还是和以前一样。教学楼前面的那棵大合欢随风摆动着，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只是心情与往常不一样了。
　　转身离开校门口，张夜天静静的朝着家的方向走去。他不敢回家，一回到那里他就会不自觉的想到母亲。可是自己又能去哪里呢？虽然不愿意接受，但是事实是不能改变的。
　　“孩子，不管你相不相信，妈妈一直都相信命运。一个人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命运之神就已经为我们安排好了我们的人生轨迹。没有人知道生命里会发生什么，但是它却早已注定了。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如果，你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遵从命运的安排。弱小的我们不能改变什么，只能听从它的安排。所以孩子，不论生命中发生什么事情都坦然的接受它吧。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没有人能永生。每个人生命的尽头就是死亡，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我们都被迫接受这个事实。那么，死亡我们都可以接受，还有什么能压倒我们呢？孩子，不管怎么样都要坚强的活着。遵从命运之神的安排，它要求每个人都要在努力拼搏坚强生活中感受生命真正的价值，只有体会到了生命真正价值的人才算是没有白活。不要因为我的离去而伤心，因为这是命运的安排。也不要觉得命运安排好了就不用去拼搏了，因为它讨厌不愿意感受生命真谛的人。”
　　母亲的声音又一次在张夜天的耳边响起，母亲好像已经看到了所谓的命运轨迹一样。或者她只是希望儿子不要太伤心而编造出来的所谓的真理吧？
　　但是母亲的那句“死亡我们都能够接受，还有什么能压倒我们呢？”却深深的印在了张夜天的心上。是啊，死亡我们都可以接受还有什么能压垮我们呢？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需要继续生活，就算是为了她的在天之灵，活着的人也应该好好的活下去。
　　
　　不知不觉张夜天已经来到了家门口，这里和三年前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是那么的安静。大门依然紧闭着，马路依然那么宽敞，那三层小楼雪白的墙攀过了围墙映入眼帘，那棵大榕树轻轻的随风摇摆着。
　　一进门就看到一个孤独的身影坐在那里，他看上去是那么的孤独。来到他的身边张夜天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父亲一句话都没说就那样静静的坐着，好像在想着什么。张夜天也不忍打扰他，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位仿佛一夜间苍老了的孤独老人。
　　偌大的房间里面，他显得是那么的弱小。他的眼圈是红的，他从妻子去世后一直到现在一滴眼泪都没有落过。
　　可是，他的悲伤已经不需要泪水的衬托了。那种凄凉，那种悲伤仿佛气流一般从他的身上流了出来。
　　看着父亲张夜天张了几次口，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现在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就好像还没有学会说话一样，没有任何一个词汇愿意从他的嘴里走出来。
　　当他进门的一瞬间，当他看到那个孤独的背影的时候他就想对着这个身体的主人说些什么。可是他始终找不到话题，他不知道在这个时候他应该对父亲说些什么。
　　只能静静的坐着，看着这个失去爱妻，失去陪伴的孤独可怜的老人。他已经老了，虽然他还扮演着儿子的角色但是不能改变他已经成为老人的事实。
　　
　　“认识她的时候她只有十六岁，那时候她正被一群人欺负，是我救了她。”张润泽突然开口说话了，很显然他在讲他和妻子的故事。
　　“她说她是个孤儿，已经长大了要想办法养活自己。看着那个蓬头垢面的小姑娘，我只是心疼她。为了不再让她受到欺负，我带她去了码头，那时候我在哪里当搬运工。老板人很好，答应让她干一些轻一点的活，给她发一半的工资。”张润泽点上一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继续讲着。
　　“直到有一天，老板突然病故了，码头也随之关门了，我们失去了工作。很幸运，那时候正是国家开始发展的时候，很多人都开始下海经商了，我们两个商量了一下，凭着攒下的那点积蓄想要做点小买卖。
　　刚开始我们倒卖衣服鞋子，赚了一点钱。我就不知天高地厚的想要搞点大的，看到别人倒卖古董很赚钱，我便不识时务的想要投资，结果被骗了，血本无归。
　　那段时间我已经失去了生活的斗志，是她每天靠着给别人打零工，拾破烂养活我们两个的，如果没有她我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我。
　　后来我找了一家销售公司，开始学着做销售。我学的很快，很快就成了公司的销售冠军，老板也很器重我。
　　他也有过一次生意失败，只是她的妻子放弃他跑掉了。和他比，我是幸运的，虽然那时候我们还是以兄妹相称。
　　公司慢慢的发展好了，大客户也多了，我常常很晚才回去。她总是为我准备一盆热水等着我回去，有时候一等就是一夜。
　　那年回乡探亲，她也跟着回去了。在父母的强烈要求下，我们不得已结为了夫妻，她说嫁给我她决不后悔，她会细心照料我，做好一个好妻子。
　　公司越来越大，应酬越来越多，她也越来越孤单，她还是一如既往的为我烧着水，等着我回去。
　　那时候年少无知，为了陪客户常常进入一些灯红酒绿的场所，久而久之便和另一个女人有了关系。我为那个女人在外面租了一套房子，常常借口出差与她私会。知道有一天我陪那个女人逛街的时候碰到了她。她什么也没有说，晚上我回去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烧着水，一如既往的等着我……
　　她说，她不怪罪我。如果我已经不爱她了，就请我告诉她，她会默默的离开。我知道我并不爱那个女人，我心里只有她。我求她原谅，她笑着说她并没有怪罪我，她和以前一样的爱着我。
　　那时候她已经是管理部经理了，我也是销售部的一把手，我并不比她强，她也并不需要依靠我。
　　好像我天生是克老板的命，老板被检查出来癌症，她每天都要过去照顾他，因为老板一直都视我们如己出，这是我们应该回报他的。
　　老板去世后，将他的资产留给了我们两个，一人一半，就是现在的万源集团。虽然那时候还没这么大，但已经不小了。我们两个一心放在了发展公司上面，也没想过要孩子。她对每个员工都很好，员工们也很卖力的工作，他们在这里能感受到家的味道。
　　万源集团能有今天，更多的是靠那些曾经受过她的恩惠的那些人发展起来的。十几年的发展，公司是壮大了，她却一天比一天憔悴了，终于三十五岁那年她病倒了，在医院住了两个多月的院，她说她累了，想安安静静的过日子，于是她离开了公司。
　　闲在家里没事的她，又想着去做慈善，其实她一直都没有真正的休息过。”向润泽抬起头看着妻子的遗像：“现在，她终于可以好好歇一歇了。”
　　
　　从始至终，张夜天都静静的听着，这是父亲第一次讲他们的故事。怪不得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外婆外公的身影，原来是这样。
　　讲完这些，张润泽就起身上楼去了，或许他也只是想回忆一下与妻子的过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