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时间不声不响的走着，匆匆走过她三个春秋。这三年里孩子们都通过自己的努力分别进入了更高的年级。
　　每天不用干活，除了学习剩下的时间就是玩，还可以吃特别好吃的东西吃到饱，穿漂漂亮亮的衣服穿到厌。这些都是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他们都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生活。
　　在这个家里他们都很乖巧，他们怕万一惹叔叔阿姨生气了，把他们又送回那个没吃没穿没有学校的荒芜小山村去。所以他们每天早上都把整座房子从上到下打扫的干干净净。到了周末，他们会把院子里的花圃和那棵大榕树修剪一番。
　　而张夜天也通过自己的努力考到了西京的一所知名大学，学习企业管理专业。
　　就在张夜天入学不到三个月，噩耗传来了。母亲被检查出乳腺癌，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当张夜天进入病房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不到三个月时间，母亲竟然消瘦的已经不成人形了。
　　“医生说，乳腺癌分子脱落导致癌分子扩散，现在已经扩散到全身了。”走廊里张润泽含着眼泪对儿子说到。
　　“之前为什么没有发现呢？”
　　“医生诊断出来是乳腺增生，就做了一系列的治疗。可是没有任何的效果，我们才重新全面检查的。谁知道竟然已经晚了，都怪我，都怪我早些时候没有带她做全面检查。”
　　“行了，你也别自责了。我去陪陪妈妈，看你的样子已经好长时间没休息过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有我在这里陪着妈妈，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好吧！”张润泽看着儿子，感觉自己找到了主心骨。儿子好像已经长大了，可以依靠了。
　　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张夜天发现他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很多。父亲是那么那么的疼爱母亲，偶尔还会听到他们畅想自己老了要怎样怎样的相互搀扶，互相取笑着对方会变成一个什么样子，看起来是那么的恩爱。可如今，六十出头的他看起来是如此的憔悴。
　　
　　转身回到病房，母亲还没有醒来。默默的坐在她的病床边，看着她那张已经消瘦的脸，张夜天的泪水不自觉的从眼里跑了出来。
　　“来，小天，吃这个这个可好吃了。好多小朋友都喜欢吃呢。”还记得小时候自己生病住院了，母亲端着刚做好的鸡蛋羹喂自己。
　　“我不吃，不吃。”
　　“乖吃一点吧，你已经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不吃饭病怎么会好呢？”
　　“不要，我不吃。不吃，不吃。”
　　“那你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我什么都不想吃。我想睡觉。”
　　迷迷糊糊的就睡去了，可是当自己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妈妈在床前爬着睡着了。他只是轻轻的动了一下，妈妈就被惊醒了。
　　“怎么了？夜天，你是不是饿了？妈妈给你去弄吃的。”
　　“妈妈，我想上厕所。”
　　“好，妈妈抱你去。”
　　可是就在妈妈抱起自己的时候，突然就向后倒下去。自己的头上摔了一个大包，鼻子也摔破了。后来才知道自己生病以后，妈妈就不吃不喝的陪在自己病床前一步都没有离开，又因为起身过猛才导致晕倒的。
　　可是当时的自己哪管那些，等再次看到妈妈的时候就特别恨他把自己摔在了地上。不管妈妈怎么赔礼道歉，都不愿意理她。那时候妈妈好像哭了，她眼睛红红的请求自己原谅。可是不管她说什么，自己都是不理她的架势。
　　记得还有一次，去乡下。张夜天已经忘了那是去干什么了，他只记得自己贪玩爬树。可是不小心从树上掉了下来，胳膊摔骨折了，那时候爸爸正好有事情不在。只有他和母亲两个人，母亲是抱着他跑到医院里的。
　　那个地方离那个小医院有将近两公里的路，听说母亲把自己抱进医院就晕倒了。他醒来以后母亲就在旁边的病床上躺着打着吊瓶，她的脸还是蜡黄蜡黄的，她还没有醒过来。
　　过了很久她才醒过来，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问护士：“我儿子呢？我儿子怎么样了？”
　　护士指了指她的旁边：“放心吧，他只是轻度骨折，小孩子恢复能力强，相信很快就会恢复过来的。”
　　“都怪我太不小心了，如果我当时不让他爬那么高他就不会掉下来了。”
　　“不要太自责了，看孩子面色红润的，说明他的身体很好。不会有什么大碍的，你就放心吧。”护士安慰她。
　　那时候，自己只知道母亲疼爱自己。因为知道有母亲护着，他才敢我行我素，到处惹是生非。而父母因为自己也是操碎了心，母亲为了自己不知道流了多少次眼泪。
　　三年前，当自己历练回来的时候，他清楚的看到了母亲那憔悴的面容。见到自己就控制不住流下了泪水，那时候自己还笑她像个孩子呢。
　　
　　可是现在这位善良的母亲，却躺在了重症病房。插着氧气，消瘦的不成人形。她本来就很瘦，可是现在她简直就是皮包骨了。
　　多少次，自己莫名的对着她发脾气她却默默的忍受着。多少次，自己生病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多少次，自己惹了祸她都站在自己的前面保护着自己。
　　可是现在这把保护伞要倒下了，就像天塌下来了那样。他感觉到自己是那么的无助，没有了她的保护，没有了她的疼爱，没有了她为自己踏平前面那未知的路，自己将如何前行？
　　想到这些，哽噎便成了失声痛哭。张夜天越哭越伤心，他无助的承受着眼前的这一切，他害怕如果真的失去了母亲他会怎么样。
　　这个时候护士突然进来了：“病人正在休息，不能有太大的声响。请你出去外面平复一下心情。”护士听到有人哭泣以为出了什么紧急情况，病人突然去世了。可是当她急急忙忙的跑来时，却发现病人还没有从昏迷中醒过来。
　　重症监护室是不允许多人共同看护病人的，所以这里显的特别的安静以至于死气沉沉的。站在走廊感受着这压抑的气氛，张夜天心情更加的沉重。
　　
　　罗军梅的骨灰被埋在了西场墓地，上天还是无情的夺走了这个善良女人的生命。这天一直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上天好像被所有爱着她的人感动了也流下了眼泪。爷爷奶奶也都来了，他们要看这个比儿子还孝顺的儿媳妇最后一眼。
　　张润泽始终都没有哭，但是他的背影看起来是那样的苍老。看起来比他的父母还苍老，仿佛一夜间他老了几十岁。
　　孩子们都来了，他们一个个哭的稀里哗啦的。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可爱的“妈妈”就这样离开了他们，来到这里的三年，她比亲妈妈还细心，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他们每一个人。
　　张夜天躲在角落里，他怕，他怕失去妈妈。他始终相信妈妈没有离开自己，她只是暂时不在身边过几天就能见到她了。她不敢看那张遗像，不敢看妈妈的遗体最后一眼。
　　张夜天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当自己一觉醒来就会看到妈妈为自己准备好了早餐等着自己。可是为什么这个梦是如此的长？为什么它始终做不完呢？
　　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到有人在拉他：“夜天哥哥，阿姨快要火葬了。过去看看他最后一眼吧！”
　　“不，小毛。妈妈她没死，这只是一场梦，我很快就会醒来的，妈妈肯定已经做好了早餐等着我呢。”张夜天大吼到。
　　“你冷静一点，如果不看阿姨最后一眼你会后悔一辈子的，那将是你今生最大的遗憾。难道你忘了阿姨去世的时候对你说的话了吗？”小毛呵斥了张夜天，这个十岁的小孩此刻就像一个经历了无数岁月的睿智老者一样，呵斥一个不懂事的小孩。
　　是啊，他就像个智者，记得三年前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的眼睛就是那么的深邃，他的身上仿佛一直散发着历尽沧桑看开一切的睿气。
　　
　　“小天，妈妈走了以后你一定要照顾好爷爷奶奶、爸爸和这群可爱的孩子们。”母亲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挫折你都一定要坚强，你说过你一定不会让妈妈失望的。妈妈会在天堂看着你的，如果你让妈妈失望了妈妈会很伤心的。”
　　“妈妈，你不会死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傻孩子，谁都会死去的。只是迟早的问题，只是活着的人会为死去的人伤心。答应妈妈你一定要坚强，因为你还要照顾你爸爸，他已经老了很多事情已经力不从心了。等妈妈走了以后你就要担当起照顾家里所有人责任，要替妈妈照顾好所有的人好吗？”
　　“妈妈妈妈，你不会死的，我不要你死。”
　　“答应妈妈好吗？你一定要坚强要不然妈妈会死不瞑目的。”
　　“妈妈，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想到这里，张夜天擦干了眼泪，站起身向着母亲的遗体走了过去。小毛说的对，如果自己不看母亲最后一眼就会像他一样流下深深的遗憾。这是小毛至今为止最大的遗憾，也是这个经历风雨的孩子内心最痛的地方。
　　目送着母亲被送去火葬炉，时间不长他们就领到了母亲的骨灰盒。是张润泽接手的，抱着它就像抱着千斤重石。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艰难的向前走着。
　　看他的样子，好像随时都有跌倒的可能。当身后有人想要去扶他的时候，被他拒绝了。
　　“就让我再送她最后一程吧，每次都是她送我，这次让我送送她吧！”张润泽好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好像是在给旁边的人说。
　　张夜天拉着孩子们的手，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后走着。这里离墓地不远，他们是步行着去墓地的。
　　人们好像忘了天上正在下着雨，没有人打伞，都默默的跟在张润泽的身后。
　　很多人都受过罗军梅的恩惠，他们一个个痛哭流涕，有几个人一路上都哭的死去活来的。但是相反的是，她最最亲近的人却很安静。他们都只是静静的走着，好像是怕把她吵醒一样。
　　就这样这支奇怪的送葬队伍缓缓的向墓地走着，路边不乏有看热闹的和记者。看热闹是中国人的传统，不管是红白事人们总会站在路边看着那队伍经过。或是在心里替死者默哀一下，或者是为新婚的人儿祈福。
　　记者对有钱人和明星们来说就跟鬼魅一样，永远阴魂不散。他们总是抓住各种各样的机会来吸引人们的眼球。而富豪痛失爱妻，这等大新闻他们是不会放过的。
　　然而不论闪光灯如何闪烁，记者们如何叽叽喳喳张润泽就好像失聪失明了一样。将这些人的行为直接无视掉了，但是后面送葬的人却没有他这么沉着。
　　很多人都自觉的去赶这群烦人的苍蝇，他们不愿意有任何人来打扰这位善良的妇人。就让她静静的走吧！
　　但是，记者永远不会被轻易的赶走，他们就像坚强的小草被踩倒了又会坚强的爬起来。他们还是以各种方式记录着这场送葬仪式，不管人们怎么赶都无济于事。
　　
　　第二天“富豪爱妻魂归天国”、“就让她静静的走吧”、“让我再送她最后一程”……等标题出现在了各种报纸和网络新闻的头版头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