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人为什么没有翅膀

　　人为什么没有翅膀？
　　孔未木从小就问。问过父母，问过老师，问过许多人，没有人回答得了这个问题。于是，由知青考上大学的时候，他选择了学生物，以期解决这个问题，让自己得到一个满意的回答。大学毕业，他知道了人有隐形沉睡翅膀的基因。这一发现令他惊喜不已，像一盏明灯照亮了他的梦想，从此梦想不再黑暗，有了方向。方向明确，往前就是，哪怕道路崎岖，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会达到目的的。
　　他下决心，不论付出多大的艰辛，都要让人长出翅膀，让人能够自由自在地翱翔蓝天，给生命增添光彩，让生命更加辉煌。
　　生命起源于大海，后来一部分生命留在了大海，成为今天的海洋生物，一部分上了岸，成为今天的陆地生物。始祖鸟是人类的祖先，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由于种种原因，我们的祖先不小心或者是无奈地失去了翅膀，因此，我们人类只能在地上行走，丢失了飞翔的本事。为了弥补这一缺憾，不得已，我们想翱翔蓝天，只得造飞机。虽然上了天，却只是躲藏在飞机肚子里，不能似鸟儿一般自由扇动翅膀，在蓝天里留下优美的飞行姿态。既然鸟儿与人类共同拥有一个祖先——始祖鸟，那么人的遗传信息里肯定隐藏着翅膀的基因。只是这基因在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刻显现出来。
　　这合适的时刻是什么时候？
　　翅膀的基因是什么形态？
　　能唤醒它吗？怎样唤醒？
　　还有……
　　数不清的问题，想到的想不到的全涌出来，海一样淹没了他。
　　没办法，带着这些已知的问题和未知的问题，孔未木读完了博士，接着又是博士后，最终当了省城那所重点医科大学的教授，从事生命科学的教学和研究。为了搞清这一般人认为无聊的问题，他全身心投入研究，以至年过五十未娶，单身一人沉下心来搞研究翅膀。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解答了儿时的问题，破解了翅膀的基因在合适的时刻，通过合适的手段，将合适的液体注入合适的人体内，该人体就会长出一副隐形的翅膀。当然应该是隐形的，当今的社会，人人都没有翅膀，突然出现一个有翅膀的人，他肯定会被另眼相看，生活肯定会被打乱，甚至会招致危险。除了这合适的人体，还得拥有这合适的人体的主人同意，才可以进行这项实验。
　　这的确是一个难题。首先拿人体做实验，必须获得有关部门的核准。再者，才搞出来的液体未经过实验，不知可行性如何。就是说液体注入生物体内会不会激发出生物体的积极响应，或者对生物体有无损害。这些都没有经过实验，不能凭空想象。
　　怎么办？
　　怎样获得一个生物体？首先肯定不能是人。人命关天啊。狗怎么样？猫怎么样？它们是合适的生物体吗？不知道。孔未木听见了实验室养的小白鼠吱吱的叫声，心中一激灵，嗨，怎么没想到它。
　　按照小白鼠的体重给它注射了相应的液体，经过十几天观察，小白鼠没有想飞的欲望，即使将它从一个稍高的地方赶下去，它也没有张开翅膀，呈自由落体状，噗地掉地上，摔个四脚朝天，吱一声翻转身，愣怔着瞅瞅孔未木。孔未木看着它们，比划着双手作飞翔的样子：“小东西，打开你的翅膀啊，这样飞嘛。”如此三番五次，直至摔得小白鼠晕头转向为止。可是孔未木仍不死心，隔两天又对小白鼠进行飞行训练，遗憾的是还是以失败告终。失败归失败，可还是从失败中验证了该液体无毒。没有长出翅膀，这说明该液体针对性强，非合适不能为。
　　为了谨慎起见，孔未木仍决定不慌忙着找合适的人体，再试试猫狗。猫狗不是由猿人进化而来，长出翅膀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因此，不对它们抱希望，只是试试该液体对体型比小白鼠大很多的动物有什么影响，以及使用的剂量等，收集到数据，对以后进一步的实验有帮助。虽然不抱猫狗用了液体会长出翅膀的希望，但孔未木还是认真地对找来的流浪狗作了认真仔细的分析测算。
　　这是一只土狗，大约两岁左右。就是说它是本地狗，非进口名犬，也非出生名门，很普通的一条黄狗，普通得连它的主人都嫌弃它，最后遗弃了它。被孔未木发现，将瘦弱的它带回了家。半个月好吃好喝的款待，它长得油光水滑，精神焕发。两颗眼珠随主人的走动骨碌碌地转，尤其是看到骨头时，摇头摆尾，不时立起身子，从嗓子眼里发出兴奋的哨音，巴不得立刻将骨头叼过去。
　　经过半个月的喂养，它对孔未木产生了信赖依恋。善解人意的它也让孔未木喜欢上了它。因为它嘴筒子是乌黑的，它得了一个雅号，叫乌嘴儿。今天，孔未木要给乌嘴儿注射液体了。他量了量乌嘴儿的身子，从它鼻尖到尾部有五六十公分，整个身子的重心应该在身长一半再往前移一点。这液体应该注射在重心部位，将来长出翅膀才便于飞行，不至于被偏离的重心所拖累。这一来，翅膀又长到身体的中部，无论从美观还是实用来说都不合适。鸟类的翅膀都长在颈部稍下一点，没有长在胸腔部位，看来，像鸟那样长翅膀才合适。反复对比观察，孔未木在乌嘴儿双前肢根部分别注视了一定量的液体。
　　开始几天没有反应，二十天后，乌嘴儿身上注射液体的地方隆起一个小包，并随着时间的推移，包块逐渐长大。乌嘴儿感觉到了不适老爱用嘴去舔。
　　孔未木很兴奋，仔细观察，并作了详细记录。一天，乌嘴儿起劲地左一下右一下舔着两边包块，只听得噗嗤一声，左前肢的包块破裂，似有一阵黄色的烟雾升起，烟雾在空间里游走，最终游走成了一支翅膀。这翅膀没有羽毛，蝙蝠的翅膀一样，只是一层薄且坚韧的薄膜。
　　啊！孔未木看呆了。
　　乌嘴儿则吓坏了，呜咽着，看看上新长出来的东西，又求救地瞅着孔未木，央求主人替它去掉这讨厌的东西。愿望未实现，又噗嗤一声，右边也如此这般长出一支相同的翅膀。
　　哈哈哈！孔未木乐了，乐的有些癫狂，手舞足蹈地蹦。
　　乌嘴儿吓得一阵颤抖，为了给自己壮胆，呜咽声变成了汪汪声，蹦来蹦去，试图甩掉这两个东西。可这两个东西张开，在它的蹦跳中上下扇动，让它的身子不听使唤，有时竟然浮在了空中，最终它飞了起来。
　　乌嘴儿不会飞，从没做过飞翔的梦，可它却飞了起来，背贴上了天花板。惊慌失措中双翅不协调地扇动，东一撞西一撞，向上碰了天花板，向下又碰翻了实验室放瓶瓶罐罐的架子，乒乒乓乓地掉落一地，加上它惊慌不成调子的汪汪声，还有孔未木的笑声，搅得实验室乌烟瘴气，一派狼藉。无奈的乌嘴儿恼怒地用后脚挠用嘴咬，它这一挠一咬，让它从天花板上咚地摔了下来，摔得它在地上趴了几秒钟，回过神继续用脚挠用嘴咬，可是一挠一咬都让它疼痛，不得已，也累了，放弃了一切举动，乖乖地蹲在主人面前，泪汪汪地瞧着主人，喉咙里响着浑浊的哨音，述说着自己不幸的遭遇，请求主人救它。
　　开始孔未木为自己的成功乐得癫狂，后来看着乌嘴儿的狼狈相，笑破了肚子。人越是笑，狗越是愁眉苦脸。令孔未木没想到的是，狗脸忧愁起来居然那么楚楚动人，于是他怜爱地拍拍它，边拍边笑，笑岔了气。笑着笑着，他呜呜地哭了，喃喃地对谁说着什么：“我们终于成功了，刁婵。”
　　孔未木极目远望，目光穿透了时空，看见了她，心底反复哼起一首山歌：
　　天上白云飘呀飘，
　　地上花儿香又娇。
　　采朵花儿送妹妹，
　　盼着妹妹笑。
　　哥哥乐妹妹俏，
　　抱着妹妹上花轿。
　　哼这哼着，哼得眼眶蓄满了泪水……
　　好久好久，他才安静下来。安静下来想到山里的娃娃们，翅膀能改变他们的现状，并给他们带来好处，让他们的上学路途不再崎岖危险。
　　这一刻他的心又被深藏于心底的痛狠狠刺了一下。这痛被他包裹了几十年，跟贝壳包裹痛一样，最终让痛成了璀璨的珍珠，他则让痛成了飞翔的梦的动力，确切地说，让这痛化着了翅膀。
　　他曾在大山里的叠溪乡插队当知青，知道山里人的朴实和艰辛，以及他们热切的期盼。大人们希望过得好一点，娃娃们想和山外的娃娃们一样上学不走很陡很陡的路，平平顺顺地走着上学。记得当时王家群送他回城上大学时说过一句话：“山里人读书好艰难，一不小心摔下山，运气不好就被大山收走了。你去上大学，看看能不能想个啥好办法，让娃娃们读书上学好走一点。哦，像鸟儿一样飞去上学，多轻松。”
　　看来，王家群他们的梦想要实现了，给山里的娃娃们装上翅膀，他们是最需要翅膀的人，我在人体上实验成功，马上通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