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风起云涌1
作品名称:白山黑水的雨季 作者:桑子 发布时间:2015-09-24 11:11:09 字数:4390
就在身着蒙古服饰的人海中,远远看到一个人骑着马从右侧驶来。
他翻身下马后,我发现是个约莫十七八岁的男子。他身着棕色绸缎长袍,上绣云卷图案,脸部轮廓刚硬,可一双眼睛却是带着温和。
他缓步走到皇太极面前,右手放于衣领前,单膝下跪,声音夹杂着些许颤音,“额尔克孔果尔额哲参见大汗。”
瞬间,我的三观又一次华丽崩塌了。
本以为十二岁的额哲会是个稚气的孩子,可眼前这个男子,怎么看都像是十七八岁的成年男子,难以看出年少之人的稚气。
不过想一想,他经历了如此大的变故,看上去比同龄人更为成熟也是正常的。
哎,十二岁的男孩子,本应是无忧无虑,只可惜生于这样的乱世,注定了他要背负很多不属于自己的负担。
他这么一跪,身后的所有蒙古部众齐也随之一同跪下。
“额哲不必多礼,快起来。”皇太极从座位上大步走下,紧抚着额哲的臂膀将他扶起,和他行了女真的抱见礼。
“鄂尔多斯离大金千里迢迢,一路上辛苦了。”皇太极道,又笑着拍了拍额哲的后背
额哲好像有些拘谨,忙低下头道:“多谢大汗关心。”
而后他转过身,用蒙语对一名侍卫说了“拿上来”。
那侍卫手捧一个覆盖着黄色绸布的,四角方方的物体,递给了额哲。额哲在桌案前跪下,双目望着那面黄色绸布。他捧着传国玉玺,一点点将它移于书案上。他的眼睛始终盯着这宝贝,神情有些扭曲痛苦。
原本属于自己的传国玉玺,就这么奉给了自己的敌人,更多的是亡国的痛。
额哲的双手抖着将覆盖于传国玉玺上的黄绸布掀开。玉玺方圆四寸,龙鱼凤鸟钮,光泽闪耀,叫人徒生不敢靠近之感。
“传国玉玺流传千年,辗转不知多少人之手,而今额哲将其献予大汗。”当他把传国玉玺捧至皇太极面前,那个由成吉思汗开创的蒙古帝国也就此成为了历史,永远被埋葬在了蒙古大漠的风沙中。
历史就是风水轮流转的游戏。几百年前,本为金国属臣的蒙古在成吉思汗的带领下灭了金国,随后横扫欧亚大陆。而现在,蒙古又重新归附了金国,尽管此金国非彼金国。
我倒觉得,这个所谓的传国玉玺,其真伪性必须打个大大的问号。先前范文程曾说,这传国玉玺历经千年,期间多次遗失又多次被寻回。算一算,从秦朝到现在一千多年,传国玉玺究竟是真是伪,实在不好说。
皇太极命正黄旗固山额真纳穆泰、镶白旗固山额真、吏部承政图尔格各举桌案的一端,三人向前几步,将桌案举高。
伴随着“哗哗”一片甩袖声,在场所有人一同跪下膜拜,那场面,就好像是人浪。
传国玉玺——无上的荣光,帝王的尊贵。即便它真只是个赝品,可其中所含的意义谁都无法忽略。
众人拜完传国玉玺后,额哲再次将传国玉玺捧起,跪献给了皇太极。
我就在皇太极的右侧方,皇太极从额哲手里小心接下玉玺后,将传国玉玺上下左右各翻过来看了看。我很清楚地望到这枚传国玉玺看着似乎还挺新的,目测十有八九是个赝品。
可是真是假,对于皇太极而言都应该都是没差的。
“恭喜大汗得传国玉玺。”以范文程为首的几名汉官先行跪下了。对这传国玉玺,他们万分崇敬,好像见到了崇祯皇帝一样。
“恭喜大汗!”诸位贝勒福晋们也紧随其后,整齐应道。
见过凯旋归来的大将后,就该会见归附的诸位察哈尔福晋了。因为她们都是女眷,皇太极特意命哈日珠拉和布木布泰两位科尔沁的福晋前去迎接,哲哲则和皇太极自己一同坐于帐中。
林丹汗本有八大福晋,据说个个都是貌美如花。高尔土门福晋去年就来降,巴特玛•璪已经改嫁给皇太极,娜木钟四月份便来到了盛京,还有一人在动乱中失踪,因而这次前来的便只剩苏泰福晋、苏巴海福晋、额尔哲图福晋和苔丝娜•伯奇福晋,以及林丹汗的两个妹妹兀浪哈大公主和泰松公主。
这些个福晋虽是女人,可按蒙古风俗,手中握有一定的人口和土地,等于拥有了一大笔丈夫的财产。
这么一来,诸位贝勒似乎都在蠢蠢欲动,想要在抱得美人归的时候捞到她们的丰厚财产。
天晴的天空,蓝得干净,没有一丝云彩,可是朝堂中却在一点点生成许许多多的看不见的漩涡。
“叶赫那拉•苏泰参见大汗、大妃和两位福晋。”她的嗓音和宜尔哈相似,却比宜尔哈要低沉,个头比宜尔哈要矮些。估计也是因为经历了变故,她看上去比宜尔哈要年长,更像是宜尔哈的姐姐。她眉目间充满了历经变故后独有的坚毅与不屈,而非宜尔哈的柔弱。
我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这个与宜尔哈容貌酷似,气质又截然不同的女人。她在丈夫故去,部落动乱之时坚强地活下来,直叫我佩服。
“不必客气,说起来,你不是外人。”皇太极示意苏泰起身。苏泰是宜尔哈的妹妹,和皇太极是表甥舅的关系。话虽这么说,毕竟二人没什么感情,苏泰自然仍是规规矩矩将礼数上齐了。
即便是已经经历了由传国玉玺所带来的最欢腾,晚上的露天大宴仍是热闹到了极致。皇太极和诸位和硕贝勒们共坐一席,一同欢饮。
就在露天场地前临时搭建的台上,乐馆的姑娘们跳起了唯美的汉家舞蹈。一旁的女眷席上,哲哲、布木布泰、哈日珠拉等人正忙着招待察哈尔的诸位福晋们。
皇太极和多尔衮干了一杯后,问:“十四弟,一路上可都还顺利?”
“托大汗洪福,大军此次如入无人之境,就是过黄河时有些危险。”多尔衮一说起黄河,豪格和萨哈廉二人都变了脸色。
原来他们也有害怕的时候啊……哈哈……
我正想着,却发觉豪格在目不转睛地望着我,冲着我微微一笑。看着他嘴角的笑容,我有些发愣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滔滔九曲黄河,在它的面前,不对,应该说是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面前,人渺小如大漠中的沙粒。
“你们能平安归来,是大金的福。”皇太极说着,又敬了豪格和萨哈廉,“黄河水汹涌无比,大家不容易啊!”
一杯酒下肚后,萨哈廉笑着说:“大汗,从小到大我都没见过这么急的水流,就连大哥都很担心。其实很多将士和我一样,都是第一次见到这景象。此次能够平安归来,必须多谢大汗庇佑。”
“再难,还不是过了黄河!”多尔衮笑道。
“对极了!来,我再敬你们一杯。”皇太极举起了金杯,我却在暗暗想这种毫无意义的废话要到什么时候才结束。
布完新一轮的菜后,苏墨尔过来了。一见到她来,我就知道布木布泰又有什么事了。
“雅吉姑姑,西宫福晋想为众人献舞,还劳烦您通报大汗一声。”苏墨尔悄声道,紧张兮兮地盯着我,“希望大汗成全。”
我对苏墨尔说:“我去问问大汗。”
可是皇太极究竟什么想法,我早就清楚了。自从哈日珠拉来后,皇太极和哲哲至少还是相敬如宾,布木布泰却几乎成了个隐形人。
趁皇太极并没有和周边人说话时,我忙小声附在他耳边说:“启禀大汗,西宫福晋想要献舞,不知大汗意下如何?”
皇太极顿了顿,食指轻打着桌面,转头对我冷着声说:“你替我琢磨个借口。”
“姑姑,大汗怎么说?”没等我走到她面前,她便迎了上来。
“大汗说福晋今早忙于接待察哈尔诸位女眷,一定疲劳了,还是好好歇着,千万不要累坏了身子。”我缓缓道。
编理由这种事儿,我几乎都不需要思考就能脱口而出。
“我说大汗,西宫福晋舞姿出众,您为何不让她为诸位将士献上一舞以表犒劳?”就在苏墨尔走后,代善笑着对皇太极道。
他似乎有些不对劲。皇太极对我说话时没有压低音量,代善也不是没听到,以他的老成,定能听出皇太极的话中之意,可他似乎在逆着皇太极的意思走。
“二哥,没看她正忙着招待诸位蒙古福晋难以抽身?”皇太极朝女眷席上望去,刚才冷淡的语气又转为关心,好像他和布木布泰很恩爱一样。
他的理由竟然与我的不谋而合!
巧合啊巧合,我居然会和皇太极想法一致!这是什么情况?
萨哈廉似乎察觉出代善有些古怪,忙在一旁打岔,道:“大汗,福晋献舞与否,将士们不会在意的。”
他瞄了一眼父亲,接着说:“大汗能来,对将士们就是最大的犒劳。累坏了福晋,将士们会心里有愧的。”
我赶紧向代善使了个眼色,可代善竟然是置之不理。
皇太极长长呼出一口气,说:“二哥,这事儿以后还是有机会,不必非今天不可。”
代善握着手中的酒杯,自己又喝了一口。
“大汗,哈日珠拉想求您个事情,还请大汗赏个脸。”一阵暗中较量后,哈日珠拉从女眷席上离开,亲自过来了。
她一来,皇太极的脸色瞬时由冰冷转为温暖,刚才皮笑肉不笑的神情有了些温柔之色。
感情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么?
“你有什么事?”当面对她时,皇太极的语气就只有温和了。
“我妹妹想跳舞,大汗就让她跳嘛,不然她不舒服呢。”哈日珠拉跪在地上道,后转头望了眼坐在女眷席上,正在不住喝酒的布木布泰。
“让她歇歇不行?我知道你疼她,可要跳舞以后有的是机会,不差这一回。”皇太极仍是拒绝了,他看上去是真的对布木布泰心怀芥蒂。
哈日珠拉似乎很是失望,可是她似乎没打算放弃。
她叹了口气后,在皇太极面前单膝跪下,“您就满足她一回,大不了就当是给我这个当姐姐的送个人情嘛。”
“你……”皇太极听到此话,竟是说不出话来,既无奈又爱怜地注视着她。
“您答应了?”哈日珠拉忽然露出了一个狡黠并且极其吸人眼球的笑容。
朦胧的月光照在她脸上,似乎为她蒙上了一层面纱,叫人难以看透她的心思。
皇太极转头对宴席上的诸位贝勒道:“东宫福晋和西宫福晋是姐妹,姐姐为妹妹求情,这个人情我不好不给。”
说着,他转头望了一眼女眷席上的布木布泰,“不如就让西宫福晋舞上一小段,既可以助兴,又不失心意。”
代善波澜不惊,手却捏紧了的酒杯,指关节开始泛白。
“哈日珠拉多谢大汗。”
见她脸上兴奋无比,好像是自己要上场一舞,而非布木布泰。她的笑容无比真诚,丝毫不带一点做作。
她走回女眷席上跟布木布泰说了几句,布木布泰便在苏墨尔的陪伴下走了过来。
可是,布木布泰的面无表情取代了应有的兴奋。
尽管如此,她仍是像以前一样尽心舞了一段,虽然比较短,可舞姿优美依旧,正合今晚大军归来的喜庆气氛。
“好!”将士们纷纷起身,掌声雷鸣,皇太极却不改皮笑肉不笑,而后侧头望向济尔哈朗,示意他过来。
“今天见到苏泰福晋,你意下如何?”说着,皇太极朝女眷席望去,瞧着正在和泰松公主交谈的苏泰。
“大汗,济尔哈朗愿纳她为大福晋,还望大汗恩准。”他向皇太极跪下。
“你想明白了?”皇太极勾起了满意的笑容。
“苏泰福晋是宜尔哈胞妹,和臣是一家人。如今她无所依靠,济尔哈朗有责任照顾她,以告慰宜尔哈在天之灵。”他语气坚决,仿佛不是应话,就是在立下誓言。
我不知道他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可话语中的真诚是谁都无法否认的。
“我无论如何都不会伤了宜尔哈的心。”前几日他对我说的话在耳边响起。
他终究是为了宜尔哈,即便娶了苏泰可能会让自己更伤感,但这样的伤痛他选择了去承担。
“既然如此,我便将苏泰福晋赐予你了。”皇太极道。
“且慢!我看此事不宜如此草率,大汗请三思。”
皇太极话音刚落,代善温吞的声音便接着响起。见到他的眼神时,我似乎一夜之间来到了南极大陆。
他的嘴角有抹残酷而骇人的冷笑。
代善这倒是要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