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峰回路转（上）

　　终于散会了！饥肠辘辘心急如焚的大家迫不及待地逃离会议场。路灯早已亮了，走在路上的人心里恐怕只有晚饭美餐了，谁还在乎刚才会议上的什么跟什么，从左耳进的从右耳跑了，从右耳进的却从左耳出了，下星期回学校还不是面对教材和学生吗，不会因为开了这个周前会而热情高涨，也不会少了哪些工作。为什么总要把大家的心绷得紧紧的，神经兮兮的！亚健康在这些年来可是许多教师的精神状态。为什么有了绩效工资后，教师工作却少了许多乐趣？这些太深奥了太复杂了，不去想！想想两天的休息日，即使家务事繁忙琐碎也是悠哉乐哉呀。哈哈，美吧！
　　 “妈妈，我也要去摘橘子。”刚睡醒，儿子俊俊就在黄影的耳边嚷嚷，“叫奶奶给我去嘛。好不好？”
　　 星期六、日的，黄影总可以睡到自然醒，为了让孩子多睡一会儿，尽管醒着她还是没有马上起床，美美地盯着儿子么么哒睡相。只要有空，她都是要陪儿子玩的。那些年，是儿子、老公、自己，一家三口。这两年却常常是家婆、儿子、自己，祖孙三代，游公园逛商场乐也融融。要到野外去玩，家婆是不会轻易同意的。总强调安全安全，她的宝贝孙子是不能受到任何伤害的。那年，黄影携同夫君和儿子回娘家，儿子在跟小伙伴们玩耍时膝盖擦伤，黄影和家婆就几天没有睡好觉。虽然儿子的爷爷、姥姥、佬爷都异口同声说：不怕不怕，小孩子摔一跤，又长大一点啦。想到可能会受到家婆的反对，黄影抚摸着儿子的后脑勺说：“等爸爸回来了，我们再一起去摘橘子，更好玩呢。”
　　 “那爸爸什么时候才回家呢？”
　　“到过年的时候，爸爸就回来啦。”
　　“那还会有橘子吗？”
　　哈哈，儿子脑袋瓜还不错，点个赞。“起床，看看奶奶批不批准吧。”黄影聪明地把皮球推给家婆。
　　 周六，终于可以把工作上的事暂时放一边去，最近，种种烦恼的事都赶集市似地来，让人难以招架，纵有三头六臂以坐上飞船的速度也于事无补。
　　“给自己放一天假吧，紧绷的链条就要断了”文轩对自己说，一早醒来就计划着先做什么再做什么，然后上午该忙什么，下午又怎样安排。呵呵“一丁公”（粤语：一个人的意思）在家时，是自由的也是无聊的，曾经渴望过，但真正来临时却倍感孤独寂寞，家，安静得令人窒息，恐怖！他洗刷完毕，把昨天穿过的外套拿起来随即又挂上，到衣柜翻找了一遍，最后拣出一套好久没有穿过的运动服，那是前些年在省城参加校长培训班时买的。他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样貌豁然亢奋起来：我怎么可以这样轻易言败？他咬紧牙关对着镜子举起拳头自个鼓劲，然后舒开双臂做了个扩胸动作，随手从镜台旁边拿起一串钥匙和手机、钱包分别放进口袋里。
　　 文轩本来就人高腿长，今儿又穿着运动便鞋，东绕西弯没几分钟就已经到了沿江路。哇！这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美的？沿江两岸绿树成荫，绿化带繁花点缀，各种形状的植物造型，应有尽有。早些年是听闻着市政府的防洪改造工程和什么什么工程的，但是一直进展缓慢，几年下来也不过如此，早没有了欣赏的意念。江水虽然不像前些年那样碧波荡漾，但岸边防水平台上绿道旁到处是晨运的人们。平常总忙于工作，忙于应酬，忽略了身边的美好！现在突然感到，周边的景物一切是那么的沁人心脾，令人神清气爽。
　　  文轩健步如飞，把那些晨运的大哥大姐们叔叔阿姨们和公公婆婆们远远地落在后边，别人都是双双对对的，三五成群的，有说有笑的，自个却孤身寡人的。唉，也怕遇到熟人，他不敢细细观望，尽情体味，只能走马观花地路过。周围的行人渐渐稀落，也许也是因为肚子太空了，昨晚因为太累更因为一个人在家只泡了两包方便面，外加一个鸡蛋和着榨菜当晚餐，开始吃得津津有味的，毕竟太久没有这样吃法了，上次应该是在三年前吧，自己刚刚调到城里，在租用的临时住所里，也是一个人吃过三两次的。要知道这种吃法，在求学时期可是家常便饭，那时，还是没有外加鸡蛋的。有时因为在图书馆的时间呆久了就打不到饭，一包方便面半包榨菜的，并没有厌恶的感觉。也许就是这样才成就了今天的自己的，那时候自己是多么的勤奋好学，当时在农村，穷苦家人的孩子就靠读书改变命运！小学，中学，大学，自己的成绩是大家最为羡慕的，在家乡那可是响当当的榜样。工作后，为了改变状况，自己吃的苦绝非别人能比的，忙工作忙教学论文查找资料，这些不是一天两天或者一个星期两个星期的事，是一个月几个月地熬，拼，所成就的。哎，怎么那时吃一包也能够饱，现在两包也就那么一碗的，却顶不到第二天的早餐时间！
　　唉，外面的世界变了，自己也变了，已经忘了初衷，忘了曾经的诺言。
　　  文轩放慢了脚步，觉得腿有点发软，肚子也在抗议，左转吧，从天桥穿过人民大道再转向市场北，买点好吃的菜回去犒劳犒劳自己。他只顾大步地走着，完全没有注意身边的行人。
　　  “早神（粤语——早上好的意思），文校长，急匆匆的去哪里呀？”站在天桥观景台等人的郑菊看到文校便大声喊道。她快言快语的，而且又是长辈，跟校长说起话来无拘无束，大大咧咧的。
　　  “早！闲着没事出来运动运动呀。”文轩停下脚步，“大清早的，您在这看风景呀？”
　　  “不是，我在等黄影。我们今天去摘橘子。”
　　  等黄影？摘橘子！这样的字眼仿佛触动了文轩亢奋的神经，他急忙说：“摘橘子?有这样的好事，怎么不叫上我，我也去呀。”
　　  “好呀，想请你都请不到呢。”郑菊望望走上天桥的人群，“等会儿吃了早餐就出发。”
　　  “您也还没有吃早餐？正好，我请您。”想着等黄影来，正好可以跟她一起吃个早餐。既避免了单独约见的尴尬又坐在了一起，巧遇！多么美好的事呀！文轩心里暗暗欢喜。
　　  “黄影昨天说她请客的啦。”
　　  “是吗，就你们两个人？”文轩摸摸裤袋，记着钱包里应该有几张人民币的，“我请你们俩到新华品早茶。”
　　 “新华？黄影就是说在新华请早餐呀。我们怎么敢让校长买单。”郑菊说着，她的手机在响，“喂，黄影，你在哪？”
　　  “我在新华二楼的21号房等你来呀。怎么还没到？”手机那边说着。郑菊和文轩都听得很清楚。
　　  “哇，我在天桥等你呢，以为你还没来呢。我现在就马上到。”
　　郑菊和文轩急匆匆地奔向新华酒店，在门口刚好与郑菊大嫂——教育局郑副局长夫人及司机汇合。几人寒暄后便往21号房走去。
　　“不用进包间啦，那么破费。”见到黄影，郑局夫人说，“黄老师等很久了吧？”
　　 黄影看到仅仅谋过一次面的郑菊大嫂和陌生人司机就无端地紧张，加上看到文轩校长的意外出现的惊喜激动，脸骤然红起来，不知说什么好。
　　 “哇，还有个小帅哥呀，小朋友叫什么名？”郑局夫人惊喜地说道。
　　 “大家好！我叫陈俊杰。”
　　 “哇，果然是教育有方。黄老师，你孩子好可爱。”郑局夫人夸道。
　　 “当然啦，杰杰好懂事的。”郑菊抢先说道：“文校长，快坐呀。”
　　 文轩本想靠近杰杰坐，好跟他套近乎的，谁知司机何涛却占先峰了：“小朋友，我坐这里好不好呀？”
　　 “当然好啦！大哥哥吃这个，这个是我点的。我帮你夹。”服务员刚把点心摆上桌子，杰杰就对着面前的点心——牛肉丸跟司机何涛说。
　　“好的，谢谢。“何涛听杰杰呼他大哥哥显得眉飞色舞的，”哈哈，我今天又年轻十岁了。”
　　“你本来就显得年轻嘛。我家聪聪都喊你是小哥哥呢。”郑菊答道。
　　“大家随便吧。我也不知道哪些好吃，就乱点了这些。喜欢吃什么，尽管点，不用介意的。”黄影看大家都坐好了，一直没能接上话的她终于开了口。她在学校熟人面前可算是活跃分子，课堂里也是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在这里却是拘谨得不知所措，说话也有点抖的感觉。
　　  文轩看在眼里更添加了怜爱之心，但是又不好说话，一直只顾着跟局长夫人和郑菊搭话。
　　  “杰杰，我这边的大哥哥也喜欢吃这个哦，怎么办呀？”何涛见文轩校长还没有动筷子就逗着陈俊杰说。
　　  陈俊杰看看自己碗里的肉丸有点不舍，但还是推过小碗对着文轩说：“叔叔，这个给你吧。”
　　  “你吃你吃，我这边还有的。”文轩惊诧明明自己比何涛小一岁，杰杰为什么呼他大哥哥呼自己为叔叔呢。何涛，还在乡镇时就相熟了，已经认识十多年了，就因为他是郑副局长的司机。每次郑局下乡检查，身边总离不开他何涛。那时他文轩还在乡镇中学，因为工作突出颇受领导器重，接待上级领导吃饭什么的他总能在场帮忙陪酒。那时他跟何涛都还是未婚，代喝是寻常事。幸好当年还没有现在这么严厉的禁酒令，不然他何涛早被停驾呢。领导下乡，大吃大喝的事多了去了，接待的也堂而皇之说是招待领导，实际上是山珍海味，吃尽天下美食，包吃包送。领导呢，吃了还带拿，见者有份。他文轩也就是当年在领导的示意下翻然醒悟的：没有人帮你，你走不出乡村去！有“料”又怎么样？就好像，你要过河，就得有船或者有桥，建桥买船得付出的。他送了几包米后就走上了仕途，从乡镇中学学校教导处副主任做起，到现在的县城中学校长，官位越升越高，送礼也越送越多，从送一个人到送许多人。人脉宽了做事也更顺畅了。有舍才有得呢，钓鱼也要有饵呀，而且你得会送。送礼跟学习知识一样，要学才会，也是一门技艺。何涛跟自己一样都是从山里走出来的，只是他起步早跑得快而已，他们互相之间都是知根知底的了。不过，他又想，呼叔叔的话，跟黄影的关系，是应该更恰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