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何璐涵难过道：“是我们队伍中年纪最小的一个，才20岁，是个孤儿。可惜了，他本来能躲过那个石头人的一脚的，却被石头人吓破了胆，没躲开。唉！毕竟还是太年轻啊！”
　　我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何璐涵道：“这次之所以还走先前的路，就是因为当时情况太过紧急，没有时间掩埋死者，这次回来务必要让他入土为安。”
　　胖子怒道：“什么？当时为了逃命，自家兄弟的尸首都不管了？”
　　我劝说胖子道：“没办法，要是不赶紧突围，死的人会更多的。”
　　胖子道：“那也不成啊，换成是我的话，绝对不会放弃我的弟兄的！哪怕是死了，我背也要把他背回去！”
　　大军愤愤道：“都怪我！我当时若不是受了伤，连累了大家，他一定会被背回来的！”
　　胖子道：“那待会立了坟头，你得多磕几个头！”
　　大军点头道：“那是一定的。”
　　长话短说，众人来到那个山洞时，发现洞口确实不大。山洞在半山腰上，周围都是乱石，却不见一根杂草。我感觉奇怪，按说这里不常有人走动，应该满是杂草才对。凭我多年进山采药的经验，我觉得这里必定是有某种出入频繁的野兽存在。可是何璐涵他们先前进去过，曾说并没有发现什么野兽踪迹，不由得让我更加奇怪。可是洞口就在眼前，那就先进去看看再说。洞口确实如同何璐涵所说的十分低矮，我们得猫着腰才能进去。
　　进去之后，打开手电四顾，发现这个山洞是个葫芦状的，嘴小肚大。里边地形极其复杂，地面时高时低，但是总体是一直往地下的方向。乱石横生之处，只能手脚并用的攀爬才能下去。随处可见的都是很像钟乳石的石头，用手摸去却不是钟乳石。除此之外，这里还有许多其它的小洞口，也不知道通往哪里。里边的空气有点污浊，因为是夏天，洞穴里边显得相当凉爽。不时有点微风从洞穴里边吹出来，说明这不是一个死洞，应该还有其它的出口。进入不远就能看到一些小动物的尸骨，这下应了我先前的猜测，这里被山里的野兽当过巢穴。这个洞穴的地形之复杂，估计根本就不允许人工来雕凿。若是人工，那这工程至少得上万人同时工作几年，才可以把这里修葺成隧道。
　　这条秦岭的分支山脉，大体上是东西走向，这条山洞的走向也是顺着东西方向，难怪竟然如此深邃。走了如此之深，我竟然连一点蝙蝠的粪便都没见到。这不由得又让我奇怪，蝙蝠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山洞，可为什么这里竟然一点蝙蝠的粪便都没有？难道这里有蝙蝠的天敌不成？蝙蝠最大的天敌就是蛇类，假如这里有蛇生活，那我们可得小心一些。因为我被蛇咬过，知道那种痛苦。再说，生活在这里的蛇，几乎没有毒性，但是体型颇大，捕猎是靠身体的优势，直接缠死猎物再进行吞食。我们的这把枪，对付蛇还不如烧火棍好使，所以能别遇上就别遇上。
　　向里走不远，忽然闻到一股恶臭，那是尸体腐败后特有的尸臭。
　　我捏住鼻子，打着手电往臭味的来源走去。胖子先忍不住了，嘟囔道：“这味道，比死狗的味道还难闻。过去了一个多月，那位死掉的哥们，会不会都该烂没了？”
　　大军道：“就算烂没了，我们也应该把他的尸骨掩埋了。”
　　胖子点点头，紧走几步，率先在洞穴的边缘位置，一处相对来说比较平坦的地方找到死者的骸骨。只听他一声怪叫，又马上退后了几步。胖子好歹是打架出身的，见过的血腥场面也算不少。能把胆子天大的胖子吓的直往后退，一定是很了不得的情况。我好奇的过去看了一下，只见在一处靠墙壁的位置，满地的血迹，和当初搏斗后留下的狼藉。那具少年的尸体就横躺在地上，闷热的环境使得尸体严重腐败，整具尸体已经呈现出一种暗黑色，七窍流血，眼珠子挂在脸的两边，嘴巴大张，还残留着死前的惊恐。胸膛被踩了个稀碎，布满了蛆虫，肚腹爆开，内脏流的满地都是。其死状之惨，绝对能让人白天都做噩梦。
　　我虽然是个赤脚医生，却还是第一次看见死人，心里本来就惴惴，何况还是个死的这么惨的，立刻就觉得一种难以言明之感猛冲喉咙，忍不住捂着嘴跑到一边呕吐了起来。
　　大军倒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慢慢走到尸体身边，缓缓的跪下，嘴里说道：“兄弟，是我大军的错，连累你在阴间受苦了，当哥哥的给你上香赔礼。”说罢点上一把香火，插在尸体前边。跟着磕了三个头，起身收拾遗骸。
　　胖子很想去帮忙，犹豫了很久还是没能移动脚步。我吐光胃里的东西后，还是犯恶心，但是也到了可以忍耐的地步了。于是我也挪动脚步，慢慢靠近尸体。只见大军不知从哪摸出来针线，借着众人的手电光一针一针的缝合碎裂的尸体。流出来的内脏都重新装了回去，眼球也给塞进眼眶，用针线缝好。等缝合的差不多的时候，想搬动尸体时，却发现这具尸体竟然搬不动！就好像尸体的下边有东西正在与大军不停地抢夺，大军搬的力量越大，下边抢的力量也越大。
　　张岩见状，也上前搭手，两个人虽然能够拽的动，却不敢蛮力狠拽，怕把已经腐烂的尸体弄得更加不完整。胖子是个急性子，见两人蹲在尸体旁边拉了半天没动静，也挽起袖子，上前帮忙。三人合力之下，尸体终于被拉的离开了地面。我很好奇尸体下边是什么东西有这么大力气，可以捉住尸体不放，当我手电光照射到尸体身下时，倒吸一口冷气，喊道：“快放手，尸体下边有东西！”
　　胖子闻言立刻松手跳到一边，大军和张岩把持不住，也只得松手。胖子问道：“怎么了，老房，你可别吓唬我，尸体下有什么？”
　　我惊道：“尸体下边有个洞，洞里有个东西咬着呢，怎么都不松嘴，看上去体型不小，大概得有我们的背囊大。”我咽了口唾沫，接着道：“那东西黑油油的，举着俩钳子，我没看清楚是个什么东西，总之你们先别动就是了！”
　　胖子道：“举着俩钳子？你确定你没看错？”
　　我道：“绝对没看错，那东西的外壳好像很硬，黑油油的直反光。”
　　胖子道：“管它娘的是什么，先弄出来再说。它就是黑甲将军，胖哥的猎枪照样够它喝一壶的！”
　　我只好道：“那你们小心点。”
　　胖子三人重新发力，喊了个一二三，猛的把尸体掀翻过来！就在这时，尸体身下嗖的窜出来个黑影，跑动的速度极快，我的手电光几乎跟不上它，转眼就要窜进洞穴深处。胖子眼尖，顺着手电光扫了一眼，骂道：“它奶奶个大腿根儿的！是只特大号的蝎子！”
　　那只蝎子跑远后停下来，对着我们举着双钳，高抬着尾端的毒刺不断示威。可是它好像很怕我们的手电光，不敢靠近，只是在远处不停地奔来奔去。胖子乐道：“这蝎子怎么长的，跟条狗那么大，我还真是头一次见。”
　　这只蝎子畏惧我们的手电光，只敢在远处徘徊。看清楚之后，我明白为什么这里没有蝙蝠了，有这个大家伙在，蝙蝠休想住的安生。不过我们也不打算拿它怎么样，毕竟是有毒的玩意儿，谁也不想跟它往死里磕。尸体被我们夺回来了也就算了，只是怕埋下去后又被这畜生给挖出来。我们正商量着是不是就地火化再携带骨灰下葬时，就听见从我们进来的方向，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那种声音就好像有一大群节肢动物在同时奔跑。何璐涵惊道：“不好，那蝎子还有援兵！”
　　我们忙拿手电照向声音的来源，只见地面上不知从哪涌现出黑色的潮水，正势如破竹的向着我们奔涌而来。经过一些高大的石块时，浪花翻溅，好似要吞没一切。借手电光仔细看去，黑色潮水竟然是由手掌大小的黑蝎子汇聚而成！我们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发了一声喊，同时往反方向落荒而逃。
　　我们连跌带撞，很快就到了那只巨大的蝎子面前。那蝎子好像已经适应了我们的手电光，不再惧怕我们的靠近。高举着双钳，昂起尾刺，四对粗壮的腿弓足蓄力，正跃跃欲试的做准备扑击我们。胖子猎枪已经上膛，就等着离那大蝎子再近一点，好给它吃顿热乎的！
　　我们越跑越近，我借着手电光看见那蝎子的背上好像有什么图案。但是心急忙慌下，也没看清楚究竟是什么图案。只看清楚了那只蝎子的体型太过巨大，绝不是国内的蝎子种类。我好歹也算是个少有见识的中医，蝎子我也抓过，中药里的蝎子我见过的可是不少，其中大多数都是山蝎子。山蝎子背壳是黑色的，腿是黄褐色。这只蝎子却是全身黑色，双钳肥大，比寻常的山蝎子大了无数倍。尾端的毒钩处不是全黑色，而是呈现一种暗蓝。通常这种体型的蝎子毒性并不强烈，应该是靠着体型上的优势捕猎。电光火石间，我猛然想起了医书上曾记载过这种蝎子，书中称其为“龙纹帝王蝎”，无法入药。这种帝王蝎乃是唐朝时番邦纳贡进宝时献给皇帝讨欢心的。皇帝见其体型霸气威严，便钦赐其“龙纹帝王蝎”的美誉。这种蝎子现今常见于热带地区，国内根本见不到了！从它巨大无比的体型看，这只蝎子至少已生存了几十上百年了。可是这只热带蝎子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它的背后究竟有什么故事？这些我无暇细想，只管闷头逃命才是要紧。
　　这些念头不过一闪之间，我们已经来到了龙纹帝王蝎的面前，只见那帝王蝎后足蹬地，向着跑在最前边的大军扑了上去，尾巴甩动间，眼看就要刺到大军的身上。胖子哪能等它刺中人身，见时机到了，手中的猎枪猛然击发。就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声音，那帝王蝎的身上被打的火花迸现，一个跟头直翻了过去，八只脚朝天乱蹬，一对巨钳抽搐个不停，看起来应该是被打晕了没死。胖子很想再给它补上一枪，可是时间来不及了，身后的黑色小蝎子汇聚成的浪潮就要舔上何璐涵的脚后跟了。忙乱中胖子把猎枪的背带往帝王蝎的一只巨钳上一套，拉住便跑。我骂道：“胖子你拖着它干嘛？”
　　胖子边跑边答：“这东西是个稀罕货色，卖给药店准能换个好价钱！”
　　我气道：“行了吧！别的蝎子是药，这种根本不能入药！药店都不收！卖给饭店还差不多！”
　　胖子道：“甭管什么店，只要能换钱，胖哥就认了！”
　　我还待劝说，可是急速奔跑中呼吸跟不上趟，被污浊的空气一冲，我差点窒息，只好住口闷头赶路。
　　这个山洞出奇的大，往前跑了没多远就发现个小水潭，应该就是何璐涵说的那个地下河道了。只是这个小水潭实在太浅，根本容不下我们躲避蝎子洪流，我们只好趟着水就跑进更深处。我在百忙中看了一眼这水潭，水相当清澈，手电光能直射到底。虽然只是匆匆的看了一眼，我还是看到那个水潭里没有鱼，甚至连水草都没有。心里虽然奇怪，却无暇多想，紧跟着胖子的脚步，低头猛跑。后边的蝎子群经过水潭也不得不减慢了速度，离我们拉开了点距离。但是它们却没有要放弃的意思，也趟着水波紧跟而来。身后响起蝎子群经过水面的哗哗声，我根本就不敢回头去看一眼。匆忙中忽然想起来我的血能够使石头人感到害怕，不知道对这些蝎子管不管用。于是我边跑边咬破舌尖，疼痛的感觉差点让我飙泪，嘴里腥甜渐浓，然后回头向着蝎子群吐了过去。那些蝎子没有任何反应，任凭我带血的唾液吐在身上，也没有减慢追击的速度。我很郁闷，心想原来我的血也不是万能的。在这个时候，自己的腿远比自己的血可靠多了。
　　水潭很小，我们很快就跑了出去。可是出了水潭，地面的结构更加复杂，我们连蹦带跳的越过一些陡峭无比的石块，才能勉强前行。胡冰由于年纪大了些，体力率先不支，一个跟头摔倒在地。拉着他奔跑的张岩也被扯了个跟头，再想扶起胡冰来已是不能。两个人的身上瞬间就被蝎子群覆盖，连他们的脸都看不见了，甚至连呼救声都没有。我很想救他们，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救他们。两条腿惯性般的往前狂奔，根本停不下来。胖子虽然胖，腿脚倒是利索的很。别看他拖着个大蝎子，却与拉着何璐涵奔跑的大军并肩而行，我反而被他们落在了后边。我暗骂自己真是没用，平时缺乏锻炼，哪如胖子和大军这两个练过的人？身体素质如何，这个时候就能看出差距了。胖子和大军虽然也喘的很厉害，却不像我喘的跟破风箱似得。我想拉近与他们的距离，便逼迫自己的腿脚玩命运动。谁知忙里出错，没看到地上有块尖锐的碎石，冷不丁的被崴了脚，摔倒在地。手电一下被我甩出去老远，我暗道完了，想不到我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没等开始任务呢，就先去找阎王下棋了，真是莫大的悲哀。这个时候我脑子里忽然变成空白，只有肺部在拼命的喘息，想呼救都是不能。我眼看着那群蝎子在我身上哗啦哗啦的爬满，我只好闭上眼睛待死。
　　也不知过了过久，哗啦哗啦的声音渐渐的离我远去了。我的思维渐渐回归，抬了抬手，摸了一下身上，竟然一点伤也没有！这下我变成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了。寻思着：“怎么这些蝎子是不伤人的吗？为什么就这么放过了我？”我坐起身来，发现手电就在不远的前边，还在发着光。我过去捡起来，四周照了照，估摸着我现在的位置大概在这座山脉的正中心。想不到这个浑然天成的山洞，竟然有这么深。造物之神奇，实在令人嗟叹。
　　我想了想，我与胖子他们跑散了，也不知道他们跑到哪里去了，我该怎么办？不过既然这些蝎子不伤人，那么张岩和胡冰应该也没事才对。他们俩的位置好确定，在我后边不远。于是我往来路走去，打算找到他们二人再做计较。然而当我走到他们摔倒的地方，却没发现他们的影子。